不过，对于101号指挥部来说，虽然吃了个闷亏，损失了点钱财，但也让他们看清了超凡世界的混乱，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往后的行动更加谨慎小心，对黑石研究所伸出来的橄榄枝也愈发重视。　　“那就终止明面上的审查，把基石科技集团当成普通的企业来对待就行。”武装司司长说道。　　“明白。”　　明面上的——大约就是近期以来，基石科技集团仿佛上了黑名单，旗下的工厂隔三差五地被各地税务署商贸署消防署突击检查、进出港的货物每单必检、重点人员出入境时总是被政审祖宗十八代之类的，搞得集团董事们惊疑不定，纷纷猜测自家的年轻董事长是不是拐走哪位大佬家的姑娘私奔了……　　如今郑清明想要进一步拉近和黑石研究所的关系，那么这些可能引人不快的调查也该停了，反正他们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到——别说是隐藏的超凡者了，连假账也没查到，也不知道这偌大个集团是怎么做到的。　　至于暗地里的情报活动，那是不可能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两鬓斑白的武装司司长在屏幕中注视着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却依旧沉稳的郑清明，忽的一笑：“小郑啊，你从一线上退下来多少年了？”　　他的语气一改往日的严肃，这会儿显得像个随和的长者在随口闲谈。　　郑清明微微怔了下：“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居然已经二十七年了。”武装司司长感慨，“当年你从一线退役的时候，其实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情报部的海外驻点当总负责人，另一个是进入行政口当办公室主任……你选了后者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　　“大家都在说，伱也是情报部的王牌，怎么就去当了一个搞行政的官僚，都在为你可惜。我一直都没问你，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郑清明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问起这个问题，他斟酌了下语句，说道：“我就是觉得吧，当个官僚也没什么不好的。天天朝九晚五，工作稳定，工资尚可，离家比较近，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些。　　“以前我老婆孤身一人带着孩子，突然有一天孩子半夜发起了高烧，还不断咳血。我老婆急得不行，连夜带他去医院，结果却在半路上摔了一跤，手腕骨折，却强忍着疼痛，把孩子送进急诊室后，自己才去治疗。而那时，我却在外面执行任务，她连一个电话都打不到，直到我半个月后回来才知道了这个事。　　“那个时候，我就做出决定了。　　“都说家国天下，但若是我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又何以谈天下？”　　武装司司长愕然：“就这样？”　　“你以为呢？”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有人情味一些。”　　郑清明笑了下。　　其实还有很多事他没说。　　自从做了行政工作以后，他会为了帮在外执行任务的特工争取点福利去财政司拍桌子吵架，会一天跑了八个部门就为了帮退役的战友讨个好去处，会为了协调烈士家属的抚恤工作在各式各样的人之间装傻充愣……　　只是这些事，不必去说，说了别人也只当他是无病呻吟、伐功矜能。　　“那么，如果我们需要你，天洲人民需要你，你愿意再次拿起武器，奔赴战场吗？”　　郑清明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他所在的位置正对着海城总部的方向——这段时间以来，他亲手建立了101号指挥部，又亲眼看着它毁灭。　　而越过101号指挥部，在那个方向很远的地方，是天洲海城市，城北有一所海城大学。　　很少有人知道，郑部长的妻子是海城大学的教授，他的儿子今年高考，第一志愿也是天洲最好的高等学府海城大学。　　如果这一次，污染力量散播开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海城，以及海城中无数个像他一样普普通通的家庭。　　敌人是无力匹敌、无法沟通的神祇，但他无路可退。　　他的眼底有一团火焰，一团燃烧的火焰。　　先前被污染力量激化的情绪在他的面上隐去了，这位郑部长似乎又恢复了以往平静沉稳的模样，但是只有他知道，那团火焰没有消失，只是藏得更深，也烧得更加狂暴了。　　他可以为了妻儿躬身退隐，也可以为他们再披戎装。　　“我愿意。”他说道。　　武装司司长微笑着颔首：“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地把101号指挥部交给你了。”　　在郑清明惊讶的目光下，武装司司长向郑清明出示了一份调令：“天枢院刚刚签署的命令，从即日起，101号特殊安全指挥部脱离武装司独立存在，更名为‘101号特殊安全指挥司’，由天枢院直辖，在行政级别上与九司平级。　　“同时根据天洲紧急状态法案第34条、第39条和第61条，101号特殊安全指挥部享有一级行动优先权和一级武装权，从今往后，你有权组建独立超凡者部队，必要时有权指挥和调动国内的一切力量。　　“而你，郑清明，即日起就任101号特殊安全指挥司的司长。　　“这项工作可不轻松，你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在此之前，101号指挥部一直只是天洲武装司下辖的一个特殊部门，虽然在司长的支持下有着莫大的权利，但地位不尴不尬，指挥起其他司部来总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但这一次，在意识到了神祇的强大之后，负责处理超凡事件的101号指挥部地位骤然提升，成了与天洲九司平级的隐秘第十司，连带着其负责人郑清明，行政级别也火线升职，成了真正的实权人物。　　……　　天洲，首都，武装司总部。　　宣布了任期内最后一份调令的武装司司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笑：“陈副司长，接替我位置的，是你吗？”　　在他的对面，一个圆脸的男人和和气气地说道：“是的，林司长。”　　“你代表谁？那几个保守派的老顽固？”　　“我和几位保守派人士的关系是不错，但我谁都不代表。”圆脸男人依旧面上和气，但语气却如刀般锋利，“您太冲动了，如果不是您主动攻击神祇，就不会爆发污染事件。”　　“难道你认为，面对神祇这样的怪物，我们之间还存在和平的可能性吗？沟通和交流才是首选？”　　“不，我不这么认为。在获得足够的武力保障之前，我们没有和祂们对话的资格。”　　林慎行愣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下属，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　　林慎行其实在全国性的污染事件爆发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管什么国家，什么时期，总会诞生激进派和保守派。　　林慎行属于前者，主张和神祇死战到底，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虽然神祇的生命形态不同，但和人类之间存在和平的可能性——大不了祂们要灵力本源，那给祂们就是了，反正人类这么多年来发展科技也不是依靠超凡力量的。　　在林慎行和郑清明这样的人眼里，这特么不叫保守派，这叫投降派。　　不过那些投降派的老家伙，大概没想到，他林慎行在退位前，会干脆利落地把101号指挥部送出去。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让101号指挥部彻底独立，不再受任何保守派势力的钳制。　　同时，那些老家伙们，估计也想不到，他们选出来的继任者陈司长，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保守，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锐气的。　　武装司司长林慎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造成了那么大的伤亡，总要有人担责的。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反正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九年，也够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陈司长。”　　在继任者的目送下，林慎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摘下帽徽和肩章，转身离开了这个他呆了十九年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