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从上帝视角来看,小小鸟一般的空天舰,灵巧地调整着自己的飞行姿态,与科特星港渐渐同步。 下一刻,空天舰就像是被磁铁吸附的微尘,嗖地一下,径直落向了星港的一处平台上,三只粗壮的爪状支架,瞬时从空天舰里探出,精准地套住了平台上凸起的圆柱。 空天舰的着港,产生了轻微的晃动,让吴陌从飘飘落落的茫然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神毫无焦距地看了看乘员舱、又看了看全息视窗里展露的景象,那些个映入眼帘的精巧的全金属结构,醍醐灌顶般地打开了他的视角和思维, “科特人的退化,是帝国故意为之的!” 向这样的一个末法星球移民,造就了一个完全封闭,且没有任何价值的中世纪人类群体,那些拍脑门的老爷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科特人的移民先祖们,又究竟是为何而来? 吴陌的脑海里,各种画面纷沓而至。 美仑美奂的星港、雄伟壮丽的空天舰、整洁而简朴的鹿鸣城、依山傍水的美济镇、吭哧吭哧的机甲小队。。。 破败的院子、简陋的家具、自制的渔网、还有那从不离身的三件套:小刀、斧头铁钎。。。一直到卧在病榻上的母亲,而记忆里父亲的面容,早已只剩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饥饿、寒冷、彷徨和无助,是这些个画面的主旋律。 但凡人类的文明之光,从手指缝里漏出那么一星半点,洒向科特,洒向美济,自己就绝不至于拥有那么一段苦逼的人生。 吴陌将两只胳膊都撑在抱臂上,努力地想要藏住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 大梦方觉醒。 一个不经意之中,他就硬生生地打破了生活的惯性,重新塑造了自己人生的轨迹。 对于几百年前的先祖,吴陌并没有什么念想。 十几代的祖宗们加起来,也比不过父母在吴陌心目中的地位。 就算用屁股去思考,他也明白的很,科特人的先祖们,绝对就是一帮灰头土脸的社会最底层,他们各自的人生,必定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如意,如此才会来到这个无法修炼的末法之星,藏在这个被人类文明遗忘的角落里。 想当年呢,他们大约也就是挣命来的。 吴陌此刻仍然很是不理解,且不说科特星缺失了灵气、甚尔又缺失了科技文明,还能挣个什么命? 如果自己处在他们那个时代的那种境遇,是不是同样没有别的选择呢? 算了算了,子不议祖。 这些个问题,留待日后慢慢再去探索也不迟。 科特星那一幕美丽的弧形,渐渐地放大,占据了吴陌全部的想象画面。 “我就要离开科特了,我爱科特,正因为爱,所以我才会选择暂时的离开。” 不到离别的时刻,无法体会到那种深深的眷恋。 眼前这颗原始的星球,不光是吴陌的生养之地,更是父母的埋骨之地, “爸爸妈妈,你们先好好地呆着,不要担心我将要历经的沧桑和风雨,等着我,我会把这里变成人间最美的天堂。” 对天堂里的父母而言,自己能够越来越好,才是给他们的最大最好的祭品。 吴陌的心境有所平复,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要将那十万个为什么从脑海中祛除了出去。 过往的蹉跎岁月不堪回首,珍惜当下,展望未来,才是正经八百的事儿。 “得拥有一台能够释疑答问的光脑!” 这变成了吴陌目前最迫切的需求,甚尔超过了对修炼的渴望。 缺失的常识实在太多太多,想要跟上科技时代的节奏,必须得恶补一番。 正寻思间,吴陌突然感觉到,空天舰着港的平台开始了缓慢的下沉,原来这竟然是部升降机? 乖乖个咚,几层楼高的空天舰,说收就收了? 升降机仅仅只下降了几米的高度,就停住不动了,紧接着,侧弦的墙壁处,弹出了一层薄薄的金属板,水银泻地一般的延展开来,与空天舰的舰身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起。 升降机的顶部,随之裂出一个长方形的管状接口,轻轻向上一探,正正对着空天舰底部的舱门处。 伴着轻微的震动,接口紧紧地扣住了空天舰,这时就连吴陌这种菜鸟,也晓得接驳过程至此圆满结束了。 “本舰已登入科特星港,三十秒内将开启下舰程序。” 吴陌的精神一振,可上九天揽月的梦想,这就要实现了吗? 然而左扭扭右扭扭,他发觉胸前的抱臂并没有解套,再看众人,一个个都是老神在在地呆坐在座位中, “不是要下舰了吗?怎么不解除抱臂呢?” 吴陌那只原本握住司文君的手,无意识地地抓了抓,不曾想却抓了个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司文君柔嫩的小手已经缩了回去。 他略带意外地瞥了司文君一眼,瞅见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犹豫了一会,面对那只近在咫尺的白皙小手,吞了口唾沫,终是没敢再继续追伸过去。 此刻他方才忆起把玩时,那种滑腻腻的滋味,心里似有猫爪在挠得慌。 吴陌终于觉出了某些不对,尴尬地挠了挠板寸,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好像没干什么呀?司司姐怎么像是生气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别说吴小白这种萌新,饶是滚过万花丛中的老手,有时也Hold不住女人这种生物。 说说话总是还行的吧。 吴陌将头转向了司文君,挤出了谄媚的笑容,讨好地问道, “司司姐,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那声调里的巴结味道,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司文君白了他一眼,那一霎眉目间的风情,让猪哥吴陌的小心肝不争气地咚咚乱跳。 许是吴陌的主动逢迎奏了效,司文君的脸色稍缓,颔首回答道, “一切行动听指挥。” 耍公主大牌?不存在的。 要是给个台阶还不下来,她司文君的脑瓜子肯定是进水了。 还得给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上一剂猛药。 司文君微微地侧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补充道, “我警告你,收起你们那个自由散漫的德性,一旦踏上星港,就意味着进入了星际航行的程序,从头到尾,这都是个完全军事化的进程。倘若不服从指令,没有人会惯着你,你会被装进隔离舱,丢进太空中自生自灭。” 吴陌显然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听、听、听谁的?” 难道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对自己发号施令吗? 司文君歪着脑袋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个真正的土鳖!” 她伸出了如葱的手指,点着吴陌的肩膀,娇声笑道, “听谁的?听光脑的、听船长的、听这里带军衔的、听穿军装的、听我的、听他的、无论是谁的吩咐,你都得一一照办!” 不幸而言中。 我的话语权吶?我的人权吶?万一他们让我去死,去自残,我也要乖乖去做吗? 吴陌哭丧着脸,正待抢救一下自己,只是没等他抬杠,胸前的抱臂已呲呲地裂开,合成音再次发出了指令, “全体都有,列队,依次出舱。” 吴陌跟着众人,毛手毛脚地站了起来,晃着肩膀,斜刺里刚迈了半步,就被司文君一把扯住。小妮子虽然声如蚊呐,在静寂的乘员舱里,远近却清晰可闻, “还想争道?信不信能给你打出翔来!站着别动,按座位号走。” 满面春风的司文君,搭住吴陌胳膊的那手,顺势滑落,看似无意地蜷入了吴陌的手心,傲娇地行使着正牌大妇的权利。 “小爷。。。” 吴陌正待放几句狠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旁边几人的偷笑,那话便生生地咽了进去。他又抬眼望了望,只见周围一应众人,俱在座位旁肃然站立,每个人都憋着笑,忍得很是辛苦。 不晓得这是在笑自己呢?还是在笑司司女神偶露的虎狼之词? 他攥着那只柔嫩的小手儿,乖乖地站在了司文君的身前。 如果有一个人,你用了吃奶的气力,也顶不上人家一根指头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唯独只剩下了羡慕。 此间除了寥寥的一两人,大抵便是如此。 那场突如其来的神恩沐浴,大大地改善了吴陌的形象,不知不觉之中,在大家的心目里,已经悄然种下了亲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