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刚没有对赵穗的发言表态，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有人举手要求发言。　　陈念看向举手人的方向，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名牌，高级工程师，陆严。　　“各位领导同事好，针对赵穗的建议，我有一点我自己的想法。”　　说着，他转向赵穗，先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才开口说道：　　“首先，我认为赵穗同志的想法是好的，也代表了我们大多数人的期望。”　　“是的，大家都想造一架真正属于我们的战斗机，而不是年年拿着老大哥淘汰的飞机去仿制。”　　“但问题是，我们的资源是有限的、资金是有限的、技术和人才也是有限的。”　　“这种有限，就决定了我们在制定项目目标时一定要做到务实、稳妥。”　　“赵穗同志说，我们要造飞机、要拓展项目的边界，我想问一句，怎么去拓展呢？”　　“现在机体我们尚且有图纸，但到内部结构，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困难了。”　　“而一架飞机要最终能起飞，液压、飞控、电子、雷达、动力、燃料........哪一个系统是简单的？”　　“如果光靠嘴说说就能造出来飞机，我相信咱们的领空早就已经被飞机占满了。”　　“所以，我的建议恰好跟赵穗相反，我认为，我们应该立足于已有的技术，珍惜这一次重要的突破，在这个突破的基础上去深耕，争取做到在单个模块的超前、领先。”　　听完他的发言，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甚至连陈念也不例外。　　不可否认，相比起赵穗的理想主义，陆严的这番发言所展现出来的谨慎和规划，的确是极为难得的。　　在资源不足的情况下深耕某一个领域，做到单点地突破，最终实现非对称竞争、实现弯道超车，这实际上也是华夏在很长时间以来惯常使用的策略。　　在601所的众人已知陈念提供了精确的外形图纸、以及部分结构图纸，但却不知道他可以继续提供更多信息和技术的情况下，这无疑是预期期望最高的选择。　　收益稳定、风险可控。　　当然，这绝不是陈念想要的结果。　　一个项目如果在最开始就定性，那么后续要进行延伸和拓展是很麻烦的，这将对效率产生重大影响。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正打算自己主动发言，但没想到，有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还是赵穗。　　“陆工，你的看法我是赞同的，但是，我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跟以往不同。”　　“一方面，美国在伊拉克的行动已经击碎了我们的所有幻想，现代战争已经从地面战争升级到了空中战争，一次战争的起点和终点，都会是在空中。”　　“这一点，决定的是我们的战略方向：从地面走向空中。”　　“另一方面，U2进入沿海侦查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前两年还发生了四一撞机的严重冲突，我们所面临的外部压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这一点，决定的是我们的战略步伐：只能快，不能慢！”　　“最后一个方面，在这个新项目中，我们接连解决了一系列的问题，包括机体、全动平尾等部件结构、甚至还有主要结构材料TC4的制法！”　　“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机遇已经到来了。”　　“当然，作为一个党员，我不应该说唯心主义的话，但我相信运气，而从种种迹象表面，我们现在运势正高，正应该乘胜追击！”　　“当然，我所说的运势，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应该是一种厚积薄发，我们的基础已经打好，在这个即将爆发的节点上，601所不应该缺席！”　　听着赵穗的发言，陈念的眉头一时皱起、一时舒展。　　在最开始，他还以为赵穗只是一个有些理想化的、过于激进的单纯的科研人员，但现在，他的看法已经逆转。　　这绝对不是一个冲动的书呆子。　　他的这番发言，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推演的。　　他对局势的判断极为准确，其中所展现出来的远见，甚至比起作为穿越者的自己也不遑多让。　　更惊人的是，他居然谈到了“运势”这一点。　　什么叫运势？　　一个国家其实是不存在运势这种东西的，国运更是扯淡。　　所有看似运气使然的结果，其实都是一点一点细节的积累。　　就好像在二十年之后，大家回望这个时代，会发现这个时代是许多先进装备、先进技术源起的时代，但那是因为我们的运气到了吗？　　不是！　　真正的原因，就像赵穗说的一样，韬光养晦到了一定的程度，厚积薄发的时刻渐渐到了。　　“你说的这些理由都太宏观了，我们都理解你的担忧，也能理解你的期待，但问题是，我们总要回归现实，看看我们自己的脚下。”　　“回到最初的问题，要造飞机，我们有多少技术难关？”　　“咱们都知道这个二十二号项目对标的是什么，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了，直接横向对比。”　　“先说航发的问题，耐热材料我们能解决吗？TCB我们能解决吗？三维粘性叶轮机的问题我们能解决吗？”　　“除此之外，隐身涂层能解决吗？有源相控阵雷达能解决吗？IAS综合航电系统能解决吗？”　　“别说上面这些大问题了，说真的，现在的我们连焊接工艺都没法解决。”　　“从咱们已知的信息看，F-22用的是电子束焊接，F-22发动机用的是线性摩擦焊接，光是这两项技术，要突破至少都要四五年的时间。”　　“你说说看，这么多、这么大的困难摆在眼前，我们怎么造？”　　“这些困难就是一座一座的山，要爬过去，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说完后，陆严深深叹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反驳赵穗，但越说，自己反而越难受。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座一座的大山，而那些大山马上就要压倒在他的身上了。　　同样的，会议室内的研究员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各自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支持赵穗、有些人支持陆严。　　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哪一种意见能占上风。　　----但是，一旁的陈念却全然不在意众人的争吵。　　他的眼睛里全是兴奋。　　太好了。　　这些研究人员的水平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甚至可以说，他们对F-22大部分“可推测”技术的了解，已经不在有系统加成的自己之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项目过程中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会迅速被暴露出来，而自己就能有目的、有对策地迅速解决！　　是的，前路上有无数大山。　　可那又如何呢？　　于是，他举起了手，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给了雷刚一个眼神。　　在雷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他手里握住了陈念在会议开始之前交上来的文档。　　这一刻，两人的心里都已经有了决断。　　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