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所做出的决定其实只是宏观局势的一个缩影，他也许感受不到，但在海的另一边，移民局里，一些无时无刻不在紧紧盯着人才流动数据的专家们，却都已经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办公室里，人才引进计划负责人利比特机械地在最新的报告上签着名，而他对面的几名专家则满脸凝重。　　大屏幕前，助理正在给众人讲解着最新的数据，然而哪怕不用看，仅仅从日常的工作中，这里的众人也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在过去的60个月里，华夏科技工作者移民人数环比下降了42.7%，其中，重点关注名单内的人员移民比例仅为1.2%，远远低于过往周期6.9%的平均水平。”　　“同时，我们此前决策需要引进的几个目标人员全部为移民，任务不仅仅是失败，甚至可以说，是大溃败。”　　“相对而言，我方科技人员移民华夏的情况打破了长期以来的低水平状况，从2006年开始，总共有29名科技研究人员离开我们，投入华夏。”　　“另外，目前我们还面对着更恶劣的未来预期。”　　“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高压物理领域的知名学者艾萨克，已经决定要移民华夏了-——他现在就在华夏，短期内估计不会返回。”　　“所以，综合来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是：我们对华夏关键人才的招揽全部失败，反倒是他们，开始吸引我们这边的人才主动投怀送抱了。”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被动摇的，是我们的根基。”　　听到助理的话，会议室里的众人全部沉默下来。　　“根基动摇”。　　没错，这个国家之所以能够强大起来，实际上除了大发战争财、掠夺原住民、操控国际金融市场，其中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各国先进人才的掠夺。　　从富布莱特计划，再到回形针行动，再到“科学顾问和技术使团计划”，他们掠夺人才的脚步从未停止过。　　而确实，这些计划也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能始终保持相对较高的增长速度和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科技水平，就是这些计划所带来的红利。　　人才战略，就是他们的国家根基。　　但现在看来.这个根基，似乎确实有被动摇的趋势。　　毕竟，二战之后数十年来，他们还从没有哪一个周期里，高端人才的流向是负向的。　　而2003年到2008年的这个周期，就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办公桌后面的利比特终于签完了所有的名字，他慢慢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众人，随后开口问道：　　“原因是什么？这么大的问题，总得有个原因吧？”　　助理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心里暗暗想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然而，这样的话他却不能直接对利比特说出来。　　在整理好措辞之后，他开口回答道：　　“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我方近几年来持续性的经济衰退，让一些高端人才对我们的发展前景产生了怀疑。”　　“你也知道，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华夏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经济中唯一的孤岛，在所有国家都面临衰退的时候，他们反而在不断前进，甚至还趁这个机会占领了许多原本属于我们的市场。”　　“他们的情况很好，无论是在工资待遇、社会经济环境、民用经济发展程度上，都有大幅提升。”　　“单纯从‘经济生活’的角度上来讲，他们对人才的吸引力是不断提升的。”　　“我想，如果我们中有人愿意到华夏去看一看，就会很轻易地发现，那里的城市早就不是我们过去认为的‘落后’、‘破旧’、‘不便’的样子了。”　　“上海跟纽约没有多大区别，深圳跟洛杉矶没有多大区别，这为他们的人才引进奠定了基础。”　　听到这里，利比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狂妄自大的领导者，对于华夏的情况，他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了解，但却不至于像某些印度学者一样愚蠢地用几十年前的成见去看待。　　华夏在发展，他们的文明程度在提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仅仅依靠这一点，他们就能夺走那么多人才吗？　　显然不可能。　　于是，他继续问道：　　“还有呢？”　　助理顿了顿，继续回答道：　　“如果说经济发展奠定的是人才引进的基础，那么就目前而言，他们的核心吸引力，其实还是最近几年高速发展的科技水平。”　　“无论在军工还是民用领域，他们近年来的发展都堪称奇迹。”　　“而对于科研学者来说，他们往往是最喜欢有这种关于‘奇迹’的故事的。”　　“就好像，只要他们去了那片诞生奇迹的土壤，自己就也能创造奇迹一样。”　　“-——当然，这也并非只是一种迷信。”　　“如果一个地方能频繁出现超前的技术突破，那说明那个地方一定有种某种特殊的资源、或者说特殊的力量。”　　“当年我们之所以能吸引到众多科研学者，实际上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我们刚才提到的艾萨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利比特默默点了点头，实际上，对艾萨克这个人，他是有所耳闻的。　　这人在学术上造诣颇高，虽然不能算是高压物理的领军人物，但胜在思路活跃，他所提出来的许多新方法、新思路，都是被学界认可、且赞誉有加的。　　这样的人居然要走了.不得不说，这绝对是重大的损失。　　“我们能把他拦下来吗？”　　利比特下意识地问道。　　“这恐怕不好吧。”　　“除非我们对他执行限制出境和资产冻结，但问题是，他的重要性并没有达到这个级别。”　　“如果随意使用这类‘终极手段’的话，对人才引入项目的未来，反而会产生重大的负面效果。”　　“.明白了。你继续吧。”　　“还需要继续吗？”　　助理反问了一句，随即又说道：　　“其实，明确了这两个原因，就基本上已经明确了我们未来的应对策略，至于其他的，要么是影响不大，要么就是我们无力干涉。”　　“比如军事上，我们面临了接连的挫败，这一点沉重打击了上层学者的信心。”　　“但我们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带上枪去打仗吧”　　“所以，我们的工作重心，还是要放在前两件事情上。”　　利比特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自嘲地说道：　　“其实哪怕是前两件事情，我们能做的工作也并不多吧。”　　“各位，伱们有什么想法？”　　众人相互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摇头。　　是的，能有什么想法呢？　　移民局毕竟只是一个前端行政部门，然而需要解决的却是最底层的问题。　　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和悖论。　　大概，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像利比特所说的那样，实行一些限制措施、或者再增加一些优惠条件了吧.　　看着沉默的众人，利比特的眉头皱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扭转在人才流动上的劣势。”　　“限制是必须的-——但同时，我们也必须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吸引力。”　　“我想，超额收益是一个稳妥的策略。”　　“它虽然听起来并没有多么奇思妙想，但金钱本来就是最现实的东西，没有人能抗拒它的诱惑。”　　听到利比特的话，在场的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移民局最新的人才引进策略，便这样定了下来。　　它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内容，核心只有一句话：给钱，大笔给钱。　　政策高调发布之后，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惊。　　因为这个政策，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近几十年以来最大手笔的政策了。　　可以预见，一旦政策开始实施，必定会有大量人才被公开透明的奖励方案吸引，并投向美国。　　——　　这是移民局、也是利比特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然而，他们似乎忽略了，这个政策中最大的一项风险.　　长安，一间破旧不堪的办公室里。　　刘海和他最新的合伙人莫城相对而坐，脸上全是激动的神情。　　“刘哥，这下发了！老美给了这么好的政策，我们以后招人可是要方便不少了！”　　“一个人，只要办好绿卡就给10万刀，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们只要大规模撒网，专门找那些达不到要求的，帮他们包装起来送到美国，要不了多久，绝对发家致富！”　　听到莫城的话，刘海不屑地摇了摇头。　　没错，他当然也在这个政策中看到了机会，但他所看到的方向，却是跟莫城完全相反的。　　“你在做梦呢？这么好的事情，轮得到我们来做？”　　“大家都知道去美国赚钱，早就有大公司大机构去布局了，我们要是跟他们做一样的事情，别说赚钱了，估计连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　　“听我的，真要想赚钱，只有一条路子，那就是跟他们反着来！”　　“反着来？啥意思？”　　莫城疑惑地问道。　　跟刘海不一样，他算不上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才掮客”，事实上，他在三个月之前才进入这个行业，最开始注册公司，目的也是为了去做劳务派遣的生意。　　如果不是刘海看中了他的资金，上来一顿忽悠，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去关注大洋彼岸发布的消息。　　——　　当然，哪怕现在看到了，他所能想到的，也是最表面的那一层机会。　　“还啥意思，这还不明显吗？”　　“现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想把人往那边送，竞争可以说是激烈到血流成河了。”　　“我们不一样，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人从那边挖过来。”　　“你想想，老美要人，我们自己国家就不要人了吗？”　　“他们的政策越强，相对的，我们这边的人才缺口就会越大，政策也会慢慢跟上来。”　　“只要我们提前布局，提前把资源拿到手里，以后政策一出，我们就是最大的人力资源头子！”　　“到时候还怕赚不到钱？麻袋装钱都是轻的！”　　听到刘海的话，莫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刘海话里的破绽。　　他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刘哥，你说的这个思路倒是没问题。”　　“但问题是，这种情况下，咱们上哪儿去找人啊？大家都往外跑，难不成我们还能硬把他们拉回来不成？”　　刘海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们当然不拉想往外跑的那些人。”　　“他们想走，其实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都是留不住的，他们的心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们要拉的，是那些本身在国外，但是想来华夏的那些人！”　　“老美的政策一出，可以说反而是给这些人创造了来华的条件，不抓住这个机会，我都感觉对不起他们。”　　“创造了条件？为什么啊？”　　莫城一脸迷茫地问道，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搞懂刘海的策略。　　虽然听上去挺玄乎的，但.真的能有效吗？　　看着这个反应迟钝的合伙人，刘海突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反问道：　　“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科研人员，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地位上都已经走到尽头了，想要努力去争取更进一步也不可能了。”　　“这个时候，你的国家突然发布了政策，对所有新加入的人员实行超高的待遇，这种待遇甚至还要超过你，这时候的你会怎么想？”　　莫城的眼睛一亮，立刻回答道：　　“嫉妒，不甘心-——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他们被倒挂了。”　　“但问题是，单纯因为倒挂，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就做决定吧？”　　“那当然没有。”　　刘海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　　“倒挂只是一个导火线，他会点燃美国那边科研人员的愤怒。”　　“但光靠这种愤怒，还远远不足以让我们赚到钱。”　　“真正决定事情走向的，是资源分配。”　　“我问你，这次的政策是移民局发布的，但是，真正出钱的人，是移民局吗？”　　“应该不是.肯定是各个需求单位出钱，移民局最多补贴一部分吧？他们哪有那么多钱来烧啊？”　　“这就对了。归根结底，人才的成本最终会落到各个用人部门头上，也就是各个科研机构的头上。”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你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现在不仅要忍受待遇的倒挂，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本该属于你的资源被分给那些还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的新人。”　　“现在，你会是什么想法？”　　“我明白了！”　　莫城惊喜地说道。　　他并不是真的笨，他只是对这个行业不熟悉而已。　　而现在，经过刘海的解答，他也已经完全想通了其中的逻辑。　　他隐约感觉到，一场大变局很快就要发生了。　　而在这场变局之中，自己也许会捞到不少利益。　　但获利最大的，恐怕还是自己的国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