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观潮大马金刀坐进高背椅,不慌不忙说道:“嗯呐,去帮你那老相识办点事儿!” 老岳头听见侄儿这样说话,犀利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你都知道了~” “这个地方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我院子,咱们得好好掰扯掰扯,正好我也得跟你打听点事儿。” “成~” 岳观潮知道外宅书房人多眼杂,只得带着二叔回到他自己住的院子。 等屋门轰隆关上,他这才长呼一口气,好奇问道:“二叔,您跟章夫人是旧相识?” 经此一事,岳观潮也觉得没必要瞒着岳二炮和宋思媛,并不背着二人,眼看三对晶亮眼珠投来好奇目光,老岳头叹了口气:“嗯,岂止是老相识,她还是你二叔以前的老东家呢。” “老东家?” “二叔,这你可得好好掰扯掰扯,到底儿是咋回事?” 岳观潮早在去巫棺镇前就知道二叔做过绺子,回来后又知道了是镇神风故意设局,他早就想问问二叔到底和唐殿戎有着什么恩怨,以至于纠缠到他们这些小辈儿身上。 “你们可知道丁戊奇荒?” 岳青山心里琢磨过好几遍,既然故人时隔多年再次现身,想必以前的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既然瞒也瞒不住了,索性捅出来说个痛快。 “虽时隔五六十年,你二叔我现在想起来还是直哆嗦,那年代的天灾人祸,你们连想都不敢想。” 老岳头重新拾起火折子,摩挲着黄花梨烟斗,点了烟叶看向远处,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把以前的经历娓娓道来。 绪帝元年,太平国气焰将尽,天王余孽被彻底肃清,洋务运动正如火如荼,卓有成效,年仅四岁的绪帝初登大宝,年过六旬的左公正式奉命出征收复远疆…… 这一年,整个帝国似乎给人一种焕然一新、蒸蒸日上的感觉,然而,表面的岁月静好无法阻挡暗流汹涌,才不过数月,世道陡然生出变故——京师直隶爆发旱灾! 人祸易躲、天灾无情,百姓最怕的,就是令他们流离失所的水旱灾年,一旦水火侵入家园,必定要拖家带口朝外逃难。 前朝官府原以为旱灾只局部在京畿地区,只在京城地带设粥棚粮摊赈灾,却没料到,北方早已被旱灾阴霾笼罩,不过数月,鲁地、中原、晋地、陕甘相继爆发出更严重旱情,随后,旱灾迅速摧枯拉朽,如火烧燎原迅速席卷整个北方。 至此,这场持续四年、波及整个北方的特大灾难,正式拉开序幕 旱灾所到之处,必定引发蝗虫作乱,从津城以北至南各地,蝗虫如乌云蔽日吞吃田苗,但凡蝗虫过境必定千里赤地、粮食断绝,百姓断炊之日,累累白骨堆砌如山。 有道是大灾过后有大疫,蝗虫过境后,路边堆砌的全是发酵腐烂的无主尸身,过多的尸体无法掩埋焚烧,终于造成更严重的瘟源,疫病开始肆无忌惮在灾民中横行。 此间灾难,暂且不提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生计,言归正传说回老岳头。 老岳头原本也不叫岳青山,这是他入了岳家宗祠后改的宗名,他真正的名字为于德安,是前朝江宁府负责漕运官粮、疏通河道的吏夫。 这帮人担着官家差、吃着官家粮,一心只扑到漕运上,偶尔听到北方饿殍遍地的消息,也多不做任何议论,只是聚众打趣时唏嘘自己命好,谋了个铁差事,以后能灾年不慌、饥年不饿,也算满足了。 在他看来,江宁距京畿天高路远,又隔着江河,北方旱灾压根不会波及南方,然而覆巢之下无完卵,天下动荡,岂有人能独善其身。 北方无法容纳流民后,前朝官府自然要疏通灾民,一纸公文下来,北方千万万百姓开始奉旨乞讨,要么北上出关寻找生计,要么南下江淮就食。 江宁作为南方富庶之地,成为灾民南下就食的目的地,一时间,数以万计的灾民齐齐涌向江宁府。 这些灾民原本也不属于江宁城,骤然入城必然引起本地百姓不满,城中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蓬头垢面的灾民,他们的到来,不但使得粮米价贵数倍,还挤占了原本属于江宁百姓的活计。 漕运海河上的力夫一天至少有十个铜板才肯做事,这些人一来,为了活命一天只要五个铜板,最后甚至只要给口饭吃,就能一个大子儿都不要。 如此一来,码头漕运的老板都是掉进钱眼儿的货色,这些人哪里还愿意雇当地百姓,恨不得灾民越多越好,叫让他们也发发国难财。 这些人肯卖力气活命已经算走了正道,还有那不走正道的,在江宁城拿起破碗做起乞丐! 起初,这些灾民还愿意求人施舍钱粮,随后胆子越练越大,只要见有人穿着富贵,那就上前去围哄乞讨。 你要不给,嘿嘿,那我们可要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