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观潮思索片刻,虽说这样走确实绕远路,能避开沿途县城盘查,倒也不算瞎费功夫,他想起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拱手道歉道:“那就好,多谢唐老伯能替我们周全。” “行咧,行咧,我们的马一天最多走个四十多里,一天一夜勉强把子午道走完,得赶紧上路,等过子午道南端到了阳泉驿,咱们就能让马车休息一天,这样既安全也省心。” 唐宝官说完秦岭大致情况,岳观潮已然知道该怎么赶路,他顺势卷起舆图,带着几人坐进马车,等他们出了太乙峪官道进入子午古道,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栈道就此展现众人眼前。 秦岭的古道,少则数百年,多则数千年,子午道自秦汉时就已经存在,与褒斜陈仓几乎先后修建,只不过,川蜀货物流通多通过褒斜道和陈仓道,鲜少通过子午道来运送。 只因它在历史中承担着其他用处——但凡南方政权攻打北方,亦或北方政权陈兵南方,必然要走子午道过境,这里不通货物,却是实打实的行兵古道,与阴平古道一样,最宜行兵攻伐。 可以说,这条秦岭古道从古至今走过了不知道多少王侯将相,也正因为重于兵事又颇为重要,经常被某个朝廷毁弃,而后又被后朝修缮起来,千年过去,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最近一次修缮,至少能追溯到朱朝末年。 岳观潮放眼看过去,子午道虽说是栈道,并不都是打桩穿梁挂在悬崖绝壁外,还有一部分栈道直接凹进石壁,形如洞窟穿越山峰,也有的形如水桥支在河道上,任由江河溪流冲刷桥墩,在险峻山河间绵延不尽,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宋思媛嫌弃里面太闷,掀开轿帘坐在车前踏板上,眼神好奇观察周围,这里与唐老伯说的一样鲜少有人来,他们过马那么久,至今还不见人烟,唯有栈道附近的烽火关台缺砖少瓦,孤零零矗立在山峰上,看得人怀古念今,唏嘘不已。 她拿着秦岭舆图说道:“古时候的兵事栈道和货运栈道不同,货运栈道多有驿站补给,军事栈道过境时最重情报,往往在栈道合适的地方垒砌烽火台和关口,以供情报传递,这种传递情报的方式在我们看来比较落后,放在封建社会却正好弥补了通信的不足,用最经济的方式,迅速把队伍前后方的变化传递给整个队伍。” 说完,她拿出摄像机,对着栈台和烽火台拍起照片,岳观潮见她每次见到什么东西都要拍几张,扬着嗓子说道:“宋千金,你老是对着空景拍啥,也没见你拍拍我,好赖我也算十里八村的俊后生。” 这话说得不自量力,宋思媛听见没好气放下相机,忍不住揶揄几句:“岳观潮,你就是一粗鄙莽夫!你还俊后生呢,我身边的人哪个不比你强,徐侠客都比你长得要俊秀,你也就能在你们村里勾搭勾搭小丫头,在我跟前都不够看。” “再说了,我这相机是用来采风的,拍你有啥用!” “采风?啥叫采风啊?” 岳二炮从帘子里钻出脑袋。 宋思媛看向岳观海,这半大小伙子眼神颇为纯净,看着不像是故意打趣她,朝他解释道:“就是新闻记者到陌生的地方去体会风土人情,然后再把看到的风景拍下来,这就叫采风。” 随后,宋思媛摸着相机,眼神晶亮说道:“我这几个月拍了很多不同风景,等这次咱们摆脱了唐家的纠缠,再把虎符给弄清楚,我就从省城报社辞职,回西洋去办个人影展,这些西洋人对人文风景古籍墓葬等等东西很感兴趣,一定能在那边获奖。” “啊,你要回西洋?” 岳观潮突然听她说起要回西洋,吓了一跳,眼神中涌出的情绪异常复杂,有好奇也有慌张。 “为啥突然要回去,宋千金你不是还想在奉天报社露几招儿吗?现在回去多可惜啊!” 岳观潮极力掩饰他的意图,他的心思宋思媛想也想得到:“那是以前,我以前要么待在奉天,要么就是出差去海城、广府、江汉、京城、扬州这样的大城市,鲜少把新闻涉及民间疾苦,视野太狭窄了。” “但是!” 宋思媛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这几个月,我跟着大家在乡村山野里采风,见识到的东西与我原本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云泥有别,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家境提前帮我筛选了社会关系,过滤掉了民国所有不美好的东西,这里面就包括百姓的贫苦挣扎、饥荒窘迫、穷困疾病,甚至有些百姓连餐食温饱都无法解决,只能在破旧房子里慢慢等死。” 这话说得针砭时弊,众人一阵沉默,世道行情这东西,岳观潮再熟悉不过,只得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