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面摊子上的老婶子拿水帕抹了一把桌面,把凉面分在桌上各处。 “老婶子,百傩龙王祭不是还没到时候吗,我们人变得那么多,我们几个还指望着早来一会儿占个摊子。” 岳观潮呼噜一口凉面,劲道酸爽混合咸菜爽脆炸满口腔,虽说比不上酒楼菜肴,吃起来倒也爽口。 “嗨,大侄子,那你们可来晚了,往年提前半月来站摊子就成,今年是受民飨的首年,这可是洞庭湖附近的大事,连带着岳阳城的百姓都得提前做准备,我家的摊子都是提前一个月站位得来,还有那更早占的,你们都不知道呢。” 岳观潮见老婶子愿意多说几句,又问道:“民飨有那么重要吗?往年老百姓不也来吗?” 这老婶子压低声音说道:“哎呦,那可不一样,以前老百姓都是在龙王庙外烧纸扎宝船,进了庙观不上香,那都算不上进功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自打今年开始,龙王庙可以接受民飨了,也就能进庙上炷香,这才叫求得龙王爷保佑呢。” “我听说,今年比往年的阵势都大,到时候佛道两家都得派人来做法事,再加上老百姓也能来上柱香,连平常做线香的香坊都来了,就等着龙王爷这把东风,好多赚点糊口钱呢。” 岳观潮听老婶子说了那么久,总算是明白今年的百傩龙王祭那么热闹,洞庭湖附近的百姓都要来上香,甚至,还有些长寿老人会集体来这里祈福,这些人但凡都活那么大年纪,必然是乡绅乡贤家的尊者,平时养尊处优前呼后拥,多的是人伺候他们。 不管是普罗大众还是乡绅乡贤,来龙王庙这期间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娱乐,几乎全都要在君山附近解决,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只要是个摊子,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若再加上龙王祭的虹吸效应,也会不断聚集更多外乡人,百利无一害,百货摊贩当然无利不起早。 一个字,钱闹的,敬神是真心,赚钱也是真想。 “哎呀,那照你那么说,这龙王祭那么重要,可我怎么听说,附近有百姓死了?” 岳观潮此话一出,这老婶子神色一震,赶紧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侄子,这话也就我肯告诉你,确有那么回事,但是,君山镇为了不让百姓害怕,就把消息给锁住了,也不叫我们往外传。” 不让百姓害怕是假的,怕耽误了君山镇声音才是真吧……岳观潮故作惊讶,也压低了声音附和道:“真的,我还以为又是传的啥闲话呢。” “也不怪君山镇封锁消息了,这些村民死得太奇怪了。” 老婶子眼光闪烁顾左右片刻,继续说道:“尸体啊,活像个金毛大耗子。” “这怎么可能,我们只听说是在水里淹死了,可没说像个大耗子,再者说了,人死后这也不可能变成金毛耗子吧。” 岳观潮故意曲解她话里意思,激得这老婶子又是一阵甩手:“你们不知道,前几天刚又死了一个,死了一天以后还没来得及装棺材,那真是像个耗子精,浑身金毛,嘴里的尖牙都老长了,听说是冤死的,都不让下葬,全都封了黑狗血,在义庄里停着呢。” “那咋会突然这样,不是说龙王爷保佑吗?” 宋思媛插话进来后,老婶子讪笑道:“龙王爷保佑是不假,可遭不住虾兵蟹将难缠啊,当年,龙王爷和龙君娘娘是被尸王驮着出水面的,你们可知道这尸王长啥子样?就是金毛带板牙,吓得人一哆嗦。” “这都是第七八个了,我听君山镇的村民说,这几个月来死了不少人,有乡贤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当年给龙王立庙,没给金鼠尸王建庙让它不高兴了,好赖也算是这尸王把玉棺驮上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索性也给尸王立了个鼠仙庙,就在碎岛附近。” “你还别说,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出过死人了。” 看来,鼠仙杀人确有其事,他们没想到连尸体都带有老鼠的特征,宋思媛当即又继续问道:“老婶子,那,鼠仙杀人总有说法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为啥害那些村民啊,总不能是随便害人吧。” “这咱怎么知道啊,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村民好像都是晚上出湖渔猎的渔民,都是晚上临近龙君岛附近,第二天才发现死了,其他的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就不知道了。” 问及此处,他们对尸体的表象好奇起来,恰逢此刻孙大乔的摊位有了新动静,几人装作低头吃面,开始注意前围堰岸上的动静。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算卦的,个个都是武夫裤褂的打扮,为首的人穿着长袍马褂,估计是个管事儿的老者,此人先是对着孙大乔作揖,而后孙大乔也是一番笑语回礼,态度和蔼交谈起来。 岳观潮瞅着远处的众人,猜测道:“看来,是君山镇这些人,依照他们对孙大乔的客气劲儿,估计是成功了。” “那确实,孙大乔的嘴上功夫,我们谁也比不得,只要能把老神仙的名声打出来,君山镇的人正愁鼠仙索命的事情,保准找他帮忙,等他们走了,我们就继续跟紧。” 岳青山话音未落,已经见孙大桥折起幌子,眼神朝他们的反向瞥了几眼,这是要准备走的信号。 见事情已成,岳观潮丢下几枚铜板,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循着孙大乔的痕迹,绕过龙君祠,走进君山半腰的义庄。 这里远离行人,鲜少人来,若走得太急难免引人注目,他们只得远远跟着,其后更是抄小路上山,势必比之孙大乔他们要辛苦,等一行人走到义庄附近时,孙大乔已经进了义庄。 “你们在这里等他们出来,我和徐兄先去义庄附近探探消息。” 语毕,岳观潮和徐侠客从灌木里一路绕道义庄身后,轻巧跳上房梁,幸好那老管事带的人都已经进了义庄正堂,院子里鲜有人来,他们用不着躲着巡院武夫的巡查,已然来到房顶之上。 掀开瓦片,屏息窥探。 岳观潮仔细盯着义庄里的二人,孙大乔被老管事引到棺材前,果真见正堂中摆着七八口还未上漆的白胚棺材,可见死人死得格外仓促,他们连棺材上漆雕花都来不及准备,只得草草以胚棺收敛尸体。 这些白胚棺材盖得严丝合缝,棺盖用铜钉半钉封好,表面以朱砂墨线绷出好几道笔直红痕,就好像沿着棺材画了个网格笼子,正面还用黑狗血画了个比水缸略大的镇压血符,在棺材四面都贴了符篆,绕棺盖一圈绑了猪惊骨,看起来异常邪乎。 徐侠客看向这些棺材的法事后,解释道:“墨斗封棺、黄符贴面、猪骨压惊,这是江湖道人的手段,估计君山镇的人已经找其他江湖道人给看过,这才给他们出了这种招式。” “只不过,这毕竟是唬人的手段,基本上没什么用。” 话语间,几个武夫已经开始拿起锤子,把棺盖上的钉子全部拔出,只听得轰隆一声,棺材被他们彻底掀开,里面的尸体也顺着方正瓦口,被房顶二人收入眼睛。 尸体果真跟凉面铺老板说的丝毫不差,尸体大都是男人,体外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毛发,看起来就好像是个毛孩儿,嘴的位置獠牙突出,唇色漆黑,有些人是板牙外翻,有些人是獠牙毕露,配合毛茸茸的胡须和黑黢黢的眼珠,果真像个被放进棺材里的大耗子。 “哎呀,这可大大不妙啊。” 孙大乔一看这尸体,故作惊讶说道。 “怎么了,大师,这尸体我们已经按江湖道人的吩咐给做了辟邪,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老管事一见孙大乔脸色难看,立马就紧张起来,催促问道。 “老管事,尸体入殓讲究死后咽气,这些人不明冤死,憋着一口气在棺材里,封得时间越长就越是厉害,等百年后就成了冤屈老僵,恐怖得很,你们要是想永绝后患,那就得让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知道他们怎么死的,才知道怎么送走他们。” 孙大乔一通忽悠,说得老管事面色略微作难,八卦小报的报道,本来就已经属于引起了外界好奇,他这才想要封锁消息,如今,孙大乔再提起这件事,他反倒觉得有些为难。 “啊?若您不肯说,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请您另请高明即可。” “哎,老神仙,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这些人死得太过邪乎,说出来实在是凶险。” 老管事眼神示意那些武夫堵住门口,这才鬼鬼祟祟解释道:“这些尸体,都是晚上盗渔的渔民。” “盗渔的渔民?” “对!” “三年来,龙君岛附近五十里不许渔猎,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渔猎禁令解除,也就有鲜货洋行把这些水域给租了下来,白天仅供商行捕捞,这些村民也想着能多赚一笔,就晚上偷开捕捞船入龙君岛地带,这才惹怒了龙王爷的使者被夺了性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