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眼,夜露落在草地里,激发出泥土的芳香。 可我根本无暇享受这份晨间的安逸。 徐平带着我和杨箐一路狂奔了半个多钟头。 可我已经完全迷路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但周围都是田埂子,所以我们应该还在城外。 也幸亏是在城外,加上这个时间点还没什么人,我们三个才没引起什么骚动。 否则……这乍一看和拐带小孩儿根本没区别。 见徐平喘得很厉害,我赶紧让他把我和杨箐放下来。 他点了点头,这才停下脚步。 徐平十分警惕地回过头盯了好一会儿,确定孙凡没有追上来后,他才松了口气。 我肩膀脱臼,半边身子已经全麻了,但只要不碰,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紧接着,徐平对我说: “我记得附近有个土地庙,走,我们去那儿歇歇。” “他不会追上来的。”我有些丧气的回答道。 因为实在不想动,也不想躲。 我真搞不懂,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明明没做错,他孙凡凭什么把账算到我头上? 徐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不坚持要走,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说: “那就等我缓缓,然后再帮你把胳膊接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三个谁都没有说话。 杨箐显然是被吓着了,这也难怪,毕竟孙凡也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则在思考,回头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江爷,自己会不会被臭骂一顿。 说实话,我心里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可当看到孙凡胡乱缝尸的时候,我就是忍不住。 还是那句话,他恨谁我不管,但砸缝尸匠的招牌就是不行。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我还是闯祸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平帮我把肩膀复位。 我没做什么心理准备,因为麻木久了,完全忘记了疼痛。 结果刚复位,我就听“咔”的一声,差点儿没疼的我晕死过去。 好在徐平手艺不错,没接歪,不然还得重来一遍。 趁休息的功夫,我和徐平简单聊了聊,我问他: “徐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徐平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无奈,手也在微微发颤。 但并不是因为恐惧,他刚才受的伤应该不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刚才那人叫孙凡,是我的同门师弟,我来这儿就是想带他回去。” 我微微点头,这和我知道的信息差不多。 毕竟他们俩的道术出处同源,在徐平没来之前,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紧接着我又问他: “我刚才大概也听出来一些事,但您能仔细跟我说说么?” 徐平没有隐瞒,断断续续地和我讲了一些关于孙凡的事。 他说他这个师弟,十年前才拜入师门,算是入门最晚的。 不过孙凡很有天分,入门虽晚,但悟性颇高。 徐平告诉我,这份悟性,其实和孙凡入门前的遭遇有关。 “你知道村里死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吗?”徐平忽然问了我一句。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毕竟这又不是我的活。 紧接着,徐平回头眺望村子的方向,轻声呢喃道: “她叫王霞,是我师弟这辈子唯一过不掉的坎,是他的心魔!” 我从徐平口中得知,十年前,孙凡和王霞,他们俩其实是一对恋人。 孙凡家是篾匠,算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过去很吃香。 但随着时代发展,塑料渐渐替代了竹篾,他们家的日子也就不算好过了。 至于王霞,她的家境虽然也很一般,但至少比孙凡家强。 后来孙凡上门提亲,结果却被王霞家里人一拒再拒。 王霞的父母不允许她嫁给孙凡,还以命相逼,非要让王霞嫁给村里的傻子。 说到这儿,徐平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娃娃,王霞的婆家想必你也见过了吧?好像姓……宋。” 我点了点头:“嗯,见过,就刚刚。”他说的人,应该就是把我当叫花子打发的老太婆。 徐平无奈苦笑: “让自家闺女嫁给一个傻子,结果就只是因为那家人出的彩礼钱够多……” 徐平眼里满是不忿,想必他也对这种封建包办婚姻十分反感。 随后他继续和我聊起当年的往事。 王霞出嫁后,孙凡眼看木已成舟,自己又没钱没势,不得已才和王霞断了关系。 表面上关系虽然断了,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王霞,甚至还想带王霞私奔。 直到某一天,徐平偶然路过这座村子,孙凡这才不至于酿成伦理之祸。 据徐平说,孙凡当年气盛、执拗,但根骨不错,着实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他磨破了嘴皮才劝孙凡断了尘缘,并带他回了道观。 徐平对他这个师弟是寄予了厚望的。 孙凡也不负期待,仅十年光阴,他就掌握了不少道门真传。 说着说着,徐平顿了顿,有些自嘲地说: “也怪当年我太过自负,只看出了他的天分,却没能看出他的心魔。” “心魔也能看出来么?”我好奇地问。 徐平摇头,随即解释道: “我以为他早就放下了,毕竟过了十年,可没曾想,这个情种……压根什么都没放下。” 原来如此,他要这么说的话,我大概就明白了。 接下来,时间就辗转到了现在。 大约两年前,孙凡离开了道观,说是历练,其实就是想回来找王霞。 据徐平后来调查得知,这两年来,孙凡一直都在村子周边活动。 毕竟过了十年,孙凡的容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所以基本没人能认出他。 明面上,他是给人办丧、超度的道士,可他实际上就是想默默守着王霞。 本来只要不打扰对方的生活,他爱干嘛干嘛,徐平倒也管不着。 可直到前些日子,孙凡接到一笔白事生意,等进村后他才知道,王霞死了! 这事对孙凡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一下就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凡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王霞这十年来经历了傻子家与娘家非人般的折磨。 而王霞却硬扛着这一切,期望孙凡有一天能回来带她离开这鬼地方。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听徐平说完,我心里倍感唏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抛开缝尸的事不说,我觉得孙凡没有错,王霞就更没有错了。 如果王霞没死,这就是再普遍不过的“有缘无分”。 可事到如今,孰是孰非已然说不清,但我敢说,酿成这桩悲剧的罪魁祸首里,肯定有那个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