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惊呼声中,观望的哨兵们陆续站起身来。 天空中开了一扇门,逃生之门。 无数人眼睁睁地看着。 那道漆黑的门寂静地开在半空,却没有人立刻从里面出来。 好像只是有人从污染区内部打开了门,开门的那个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一个哨兵从门里探出半边身体,随后整个人掉了出来。 那哨兵一脸的血,半边脸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意识也清醒,没有疯。 他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一脸的不敢置信。最终,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出来了,脱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回到安全的现实世界。 哨兵坐在那里用手捂住脸,发起抖来。 许多人围上去,问他里面的情况,问他是怎么打开的门。 “我不知道。开门的不是我。”哨兵坐在地上摇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的遭遇,“是一只虎鲸,一个精神体是虎鲸的哨兵。” 自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哨兵从门内逃出来。 基本个个带着伤残,神色恍惚。有一个哨兵浑身被孢子寄生,半边身体几乎都被腐蚀,掉下来之后,被同伴接住,紧急送往附近的治疗舱去了。 这里就近的基地内,有治疗舱。哨兵们身体素质强大,只要能活着挨到门边出来,又花得起进治疗舱的钱,大多有活下去的希望。 出来的哨兵多了,就陆陆续续带回不少污染区里面的消息。 在这个污染区内,每天晚上会生长出一株新的黄金树,早上白昼降临的时候,所有枝叶就会化为灰烬消失在天光中。 那株暮生朝死之树。哪怕是拼死砍下树枝,那些黄金色的枝条也会立刻化为灰烬,根本无法带出。 污染区里的怪物异常凶残,它们四处捕捉哨兵,却不杀死,而是把人类圈养在某个区域加以漫长的囚禁和折磨。 拿到钥匙的是一位向导,就是出现在托梅娜哨岗中那个独行的向导。 当时,很多在逃亡中的人都看见了,她把钥匙递给一位哨兵,那哨兵坐在一只巨大的虎鲸上,打开了让所有人得以逃生的门。 诸如此类的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向导,居然因为一位向导得救了,简直不可思议。” “向导中也可有这么厉害的家伙吗?我还以为他们只会跳舞。” “真的有这样的向导。我听说在东滨那一带出现了一位向导,她会和队伍一起进污染区。” “前几个月,我在另外几个哨岗也听说来了向导。他们不只是走过过场,而是驻留了很长时间,认真参与了治疗。”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向导。” 皇家警卫军的车队边。 纪宣听到了收集来的消息, “我们的人还没出来吗?” “目前为止,一个人活着出来的都没有。”汇报的士官面色凝重,“但在里面有人看见了倪霁,听说是他打开了门。” 纪宣推了推眼镜,看向那道漆黑的门。 倪霁打开了门,却没有出来,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王想要的那个东西,能不能拿到。 长方形的黑色门洞扭曲了一下,天空的云彩开始发生轻微的晃动。 所有的哨兵哗啦一下站起身,跳上了车,无数汽车马达发动的声音响起。 不会是又扩散了吧?刚刚扩散过一次的黄金树污染区? 所有人在心中警戒。 污染区扩散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盯着不远处的天空,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天空晃动了一下,又晃动了一下,掉下来一片,露出一块缺口。 像是一大片贴着瓷砖的画布,一片一片的景物开始从天空斑驳掉落。 最终,哗啦一声,像一个巨大的玻璃屏障破碎。 眼前世界开始碎裂,崩塌…… “是溃散?” “黄金树污染区……要消失了?” 逃离中的车辆停了下来,刹住了车。车里车外所有的人,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无比诧异地看着那片渐渐坍塌的屏障。 天空中虚假的画布从上而下缓缓溃散,慢慢露出了被它笼罩在其中数百年的世界。 寂静的荒野,空无一人的街道,静静地出现在阳光里。 最边缘的区域是近代的房屋,再向内,是十年百年前的建筑。 在那十分遥远的中心区域,四百年前的那座小镇重现人间。 冗长的噩梦在这一刻终于结束,被黑暗吞噬其中的大地回归。 巨大的屏障缓缓剥落,太阳的光辉抚慰久别的大地,徐徐清风卷入那封闭了数百年的时空之中。 无数灰烬被那风卷起,飘飘荡荡飞向天空,像那万千逃离噩梦的幽魂,在冥冥淼淼中乘着风,向着天空归去。 在那个数百年前的城镇。洞穴的深处。 地面上蠕动的血管彻底地死去。很快变得僵硬,腐朽,溃散为灰。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溃散。 猩红的血管化为烟尘。和它血脉相连,几百年来被它操纵控制地一切,也伴随着一并飞灰湮灭。 那些痛苦的面具一张张消散,古怪的悲鸣逐渐平息。 在洞穴中心,倪霁抱着怀里的向导,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只有一分钟,又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他觉得怀里的身躯已经冷了,他看见那个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还听见她在说,让自己去找别的向导。倪霁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找别的向导了,他永远不可能让别人再像那样进入那片海底深处,抚摸自己沉寂其中的秘密。 哪怕没有向导的精神梳理会让他最终变成怪物,那就变成一只怪物好了。 做一只无知无觉的怪物,或许比现在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