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京城便开始冷了起来。 十月初三这日,黎明时分还有些乌云,到得太阳破云而出,便淡云散尽,阳光灿烂。 竟然比前几日都暖和。 天刚刚亮,府邸里面便忙碌起来。 主堂是一早就重新布置好了的,从椅子到旁边放置的古董架都换了个遍,全部用上了汉代之时的制式,古朴又大气。 两边的偏院则是布置成了客堂,软座圈椅,书案物台,每一样也是精致至极。 一眼瞅过去,只觉得很舒服并不会让人觉得多奢侈,不过只要懂的人,便知道那里面的门道。 只是昨天才知道会要多来许多客人,所以今儿府邸里的事还是特别多。 连松雾石风都被叫到前院帮忙。 石风拿着布帛将刚搬进来的椅子擦干净,见松雾时不时的抬头往正堂那边看,不觉也探头看去。 正堂那边,谢珏站在门槛前,抬头看着唐冰将上面的匾给摆正一些,看完之后,便走进了正堂,不多时,那里面的人便忙碌起来,想来是谢珏又下了新的命令。 石风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继续干活,嘴里笑道:“三爷真是……” 那正堂他是一日看三遍,现在还能查出不足…… 松雾回头瞟了她一眼,冷声道:“主子也是你能非议的?” 石风吐了下舌头道:“不敢了,不敢了。” 说着,转身去擦一遍放置的茶具,道:“主子真是把姑娘放在心尖尖上。” 不说这些布置,那些及笄礼上要用的衣服首饰,都一样样的看过。 松雾情绪未明的嗯了一声。 听得那边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这才关上了窗户,去检查窗栏上可有灰尘。 心底,轻叹了一声。 谢珏岂止将苏月放在心尖尖上…… 她本以为,谢珏回来,她便有机会重新回到正屋,毕竟谢珏不会让苏月做下人做的事,他身边总需要丫头。 那知,谢珏不说增加,反而只要没事,就将薄荷丁香和白露都赶出了正屋,他自己身边,更是除了苏月,一个丫头都不让靠近。 那些贴身的事,如果谢七唐冰不在,他便干脆自己做了。 那样高贵的人…… 自己换衣洗漱不说,有时候……连内衣都自个洗了! 便是一般的人家,只要有那么几个钱,就要买上奴婢伺候起居,他那么有钱,那么高贵的地位,居然…… 都是,都是因为苏月! “姐姐。”石风一回头,发现松雾手指掐在了窗栏上,居然掐出了深深的一道月牙痕迹,忙叫了一声。 松雾低头,看到那个明显的指甲痕迹心头一跳,这才收回心绪,不觉慌道:“这,这怎么好?” 这整个屋子都是重新修缮过,多了这么一道痕迹,要是让谢珏看到…… 石风着急的四下望了下,灵机一动的道:“花瓶。” 古董架上放置了一个古窑瓷瓶,净白的瓷面,简洁却又完美到极致的瓶身。 石风上前拿下了那个花瓶,道:“我去摘枝花插着,放在这里便可以挡住了。” “来不及了。”松雾挡住了她,看看外头的天色,干脆拿了那花瓶下来,放置在了窗栏上。 那花瓶极其静雅,窗户的边框是紫檀木,放置在上面,别有一番风味。 人若是看过来,只会被那花瓶吸引,而忽视了下面的那一道掐痕。 放好东西后,松雾和石风赶紧将屋子再擦拭了一遍,就听得外头有人叫,荣国公府的马车快到了。 及笄礼是女人们的天下,来的都是女宾。 谢珏再是想,也没有出席或者做主人的可能,只能在让前院的男性全部退开后,自己也先退开。 然后跑到后面去看苏月。 及笄礼上要用的衣服和首饰发冠都已经放置好,苏月穿了一身镶嵌了朱红色边的炫黑采衣坐在了椅子上,一头油黑的长发披在脑后。 看着水银镜子(巴格达带回来的)里,那好似一下变得成熟许多的面容,苏月不觉有些恍惚。 这古代计岁数一般是按照虚岁,满十四便叫十五岁。 十四也好,十五也好,原来还她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现在,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却是好像一下明白了。 真的,不过是一夜之差,她好像就长大成熟了一样。 而今日,当她的长发被挽起,插上那支象征可以嫁人的发笄之后…… 后脑上突的一轻,一只大手从后面挽起了她的长发。 苏月眨巴了一下眼,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微咬住了唇。 身后的男人低着头,脸上带着虔诚至极的神情,动作有些生疏却是极轻极柔的,拿起了旁边的象牙梳子,缓缓的从上往下梳了几下,再将那捧长发挽起,在头上形成一个些微走形的发髻。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打磨得极圆润,笄头雕刻成了珏状,那珏的圆孔还形成了一颗心形的玉笄。 苏月的眼睛突的有些湿润。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玉笄一定是他亲手打磨而成。 “我的月儿,今日之后便已经成年,惟愿你一生福乐安康,****开颜。”一边将那玉笄插入那有些歪的发髻,谢珏一边低声道。 苏月抬手,轻抚在了他的手上,眼中有光亮闪动,唇角却是含着笑的轻唤了一声:“谢珏。” 谢珏眉头一挑,低下头,冲着她微挑起了尾音的:“嗯?” 不喊夫君了! 苏月扬眉,微侧头看着他笑道:“三爷快要行冠礼了吧?” 男子虚岁二十一行冠礼,谢珏不久就到了。 虽然这个什么成人礼对谢珏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哪个成人能比他厉害?),但是,苏月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念想。 就像,他亲手给她梳发插笄,她也想给他带冠。 插笄也好,带冠也好,都是由自己最亲的亲人给与的祝福,他们两人都已经没有了直亲…… 现在,互相之间就是最亲的人了。 谢珏低头看着她,眼眸里的神色越发柔和,轻声道:“嗯,那一日,我带你去泰山,就我们两人。” “姑娘,容姑娘快来了。”薄荷在外头叫了一声,探头一看又嗷得一下赶紧把门关上。 谢珏怒瞪着门口一眼,转回头看到苏月吃吃的笑,那怒火便又消散了去,只轻叹了一声,将玉笄取下放入她手中,散开了她的头发后,低头,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轻印一吻,道:“待会,爷会想法子去看的,放心。” 声音未落,便窜走了。 而院子外头,已经传来了容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