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西在亚瑟家凑合了一晚上。 亚瑟把做了储物室的小房间收拾了出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亚瑟的书房。折叠的钢丝床上已经落满了灰尘,房间里隐隐有一股霉味。自从母亲去世一个人独居后,这个房间除了放置一些废旧用品和闲置物,亚瑟很少再使用了。 第二天一早,亚瑟给吉娜和多萝西做了早饭,饭桌上吉娜还是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见亚瑟的亲戚,还未满18岁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多萝西这样成熟大方的女性相处,尤其她还是亚瑟的姐姐。 多萝西问了吉娜一些问题,吉娜不时拿她滴溜溜的大眼睛瞥向亚瑟,而亚瑟总是说“是问你,又不是问我的。”好容易吃过早饭,亚瑟让吉娜自己乘坐地铁去上学,他今天有别的安排。多萝西见吉娜离开,问道:“她还在读高中?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亚瑟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想那么多,还是多想想眼前的事的吧。” 多萝西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把她的计划和亚瑟说了一下。 两人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卢西亚诺家族的衰落不可避免。现在家族的大权已经被蒙托洛拿到手,多萝西只想着拿回属于自己东西,在纽约开始新的生活。她准备拿回在纳苏郡的别墅,并且接手小意大利的卢西亚诺餐厅,和两处房产。还有托尼的其他资产,如果和家族有牵连则分割开来,归家族所有。她只想拿属于私人的那一部分,以托尼这些年在家族的领袖地位和敛财力度,应该会是一笔丰厚的遗产。 至于亚瑟,也不用在继续做帮厨,他可以帮助多萝西经营卢西亚诺餐厅,多萝西准备分他一部分股份,保证亚瑟衣食无忧。未来亚瑟可以选择和吉娜结婚,或者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延续卢西亚诺家族的血脉。谁让卢瑟只有亚瑟一个儿子,而托尼没有儿子呢? 多萝西的建议其实不错,黑手党帮派本质上来说和大的家族企业、公司是一样的。在早期依靠血缘关系,在原始的市场上打出一片天地。随着资本市场越来越发达,生意越做越大,创始家族在公司内的话语权、控制权却逐步降低。最终,金融资本和职业经理人会彻底控制公司集团,从决策层、管理层中被彻底排除在外创始人家族只拿一部分股份,保证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美国很多巨型财团、家族在现代金融市场的冲击下都莫不如此,人丁凋零的卢西亚诺家族也不例外。当然,多萝西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早就把家族暗暗的控制在手中,蒙托洛不过是一个不太稳当的傀儡而已。 亚瑟没有听进去多萝西的计划,他的心思都在保险柜的那张红桃6上。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认定,多萝西会是红桃6的所有者。只是红桃6比阿布拉莫的梅花5还要大一号,亚瑟担心自己能否承受的住多萝西的念诗。 “亚瑟?待会儿我们去纳苏看一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没问题,店里我会请假…施密特对我还不错。” 亚瑟同意,他突然想到,或许有个地方能让多萝西顺利念出扑克牌上的诗句。于是,两人收拾了一下,亚瑟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那张红桃6,下楼骑车摩托车,载着多萝西前往纳苏郡的卢西亚诺别墅。 …… 长岛高速公路上,亚瑟的摩托车在飞驰。 一旦离开了曼哈顿和布鲁克林,他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在风中驰骋了。 在没有来到这个时空前,亚瑟就非常希望拥有一辆摩托车。只是国内对摩托车的控制一向非常严格,成了有钱人的玩具。而在美国摩托车的驾驶更加自由,阿布一直劝说亚瑟买辆汽车,在美国拥有一辆汽车实在太稀松平常了。亚瑟却不愿意,他还是喜欢骑着自己心爱的大摩托,在公路上飞奔。 他胯下这辆1990版的印第安侦察兵,算得上他拥有的最有价值的有形资产了——排第二的是那台松下电视机。 下了高速公路,经过牡蛎湾,亚瑟的摩托车从埋葬托尼的那片河滩上经过。上午已经有人坐在那里迎着升起不久的太阳在钓鱼,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座下埋藏着一具尸体。不过谁又曾知道,自己是否在尸体上踩过,将来又会埋在哪儿被人践踏呢。 离开牡蛎湾,沿着葱翠浓郁的乡间林荫道,到达了目的地,亚瑟把车停在了那栋粉色外墙的别墅前。 多萝西从车上下来,脱掉头盔,抬头看了看寂静的别墅,耳边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传来。这里的环境一如既往的优美宜人,多萝西有将近10年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很多她美好的回忆,也有一些让她难以回首的噩梦。如果不是从家族不断传来的消息中推断出,父亲托尼已经去世,多萝西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这里。 把车停在大门口,亚瑟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两人进到院中。托尼死后别墅被闲置,挂在了房产中介公司出售。纽约有钱人众多,这样的别墅并不缺买家,不过大多数买家在了解了屋主背景和失踪情况后,都对这栋美丽的大屋子望而却步。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沾了灰尘和树叶,游泳池里的水已经被抽干,几场雨下来里面变得脏兮兮的。四照花树上粉色的花朵都凋零殆尽,整座别墅和院子已经显露出一股破败迹象。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精致和繁华就会在时间的消磨下迅速褪去。 多萝西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游泳池旁的秋千架不见了,变成了长椅和遮阳伞。缠绕在围墙花丛上的蔷薇花早已枯萎,只留下带刺的藤蔓。别墅粉色的外墙一个月没有清洗,有了斑斑的痕迹。多萝西踏上台阶,走到别墅门前,亚瑟跟上将门打开。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打开窗帘让阳光进来一些,多萝西站在顶楼远眺,阳光洒在脸上,感觉到无比的舒服和畅快。 亚瑟没有上楼,却打开了一楼那个地窖的暗门,然后朝楼上喊道:“多萝西!多萝西!” 听到亚瑟声音的多萝西下楼,看到亚瑟站在暗门旁,一下停住了脚步,凝神道:“亚瑟?” 亚瑟道:“我发现这里有个暗门,我记得小时候进去过,这里可以通到葡萄园。” 多萝西道:“哦…是吗?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呢…我在楼上,楼上的阳光很好…” “多萝西,我们下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通到葡萄园。” “不…我没有兴趣,我没兴趣,我要上楼了。” 多萝西转身就要走,亚瑟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多萝西的胳膊,将他拖拽下来。多萝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她尖叫起来,“亚瑟!你要干什么亚瑟!放开我,放开我亚瑟!” 可亚瑟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瘦弱的亚瑟了,他强壮的像一头小牛犊,轻而易举就把多萝西从楼梯上拽了下来。他双手钳住了多萝西的胳膊,把他拽到暗门的门口,门打开着,黑暗的甬道像怪兽的嘴一般张开着。多萝西下意识地拼命往后退,拼命反抗,她不知道亚瑟到底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看到这黑暗的通道就觉得害怕,害怕她曾在地窖里看到的东西。 “放开…放开我亚瑟!”多萝西的喉咙开始发出母兽般的低吼,但这依旧无法动摇亚瑟强硬的意志和更强硬的躯体。他推着多萝西下了地窖,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传来。如果说亚瑟对地窖的恐怖记忆是那只鹿头的话,多萝西的地窖阴影来自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难以告人的秘密。 “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亚瑟。”在挣扎失去作用后,多萝西开始哀求亚瑟。两人已经过了拐角,来到那个房间的门口。门没有锁上,亚瑟一脚将门踢开,这时他才放开多萝西,将她推进房间里,并打开了灯。 粉红色的房间映入多萝西的眼帘,那些令她窒息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泪水一下占据了她的眼眸。她紧紧抱住双臂,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紧紧咬住牙,竭力不让那种糟糕的感觉占据她的身体。那种感觉,那天晚上她发现的秘密,就是在这个粉色的房间里,几乎毁掉了她的一生。她对亲人、父亲、爱情、生活的想象,和童年的回忆,都因为一个秘密的揭露而坍塌。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多萝西是一个从幸运突然变得不幸的人,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发现父亲的秘密。这个粉色的房间,她原本想着重新得到这里以后,就要把它毁掉,彻底的毁掉。她紧紧闭上眼,抵制着记忆的侵袭,但是没有用,那些画面难以抹去,它们已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时不时让她发疯,以至于她流产失去了两个孩子。 “多萝西,看着我,睁开眼看着我,多萝西。”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将那些缠绕的记忆驱散掉。是亚瑟的声音。 多萝西慢慢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眼前出现的除了亚瑟的脸庞,还多了一张扑克牌——一张背面对着她的扑克牌,上面有金色的字在闪动。 “多萝西,你能看到扑克牌上的字吗?” “能看到?念给我听,多萝西,念出来,一切就都会好的。” 亚瑟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的功能,多萝西动了动嘴唇,念道: “我在黑夜里被你赶上,你让我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