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董卓余党李蒙、王方在城中为贼内应,偷开城门,四路贼军一齐拥入。 吕布左冲右突,拦挡不住,引数百骑往青琐门外, 呼王允说道:“势急矣!请司徒上马,同出关去,别图良策。” 王允说道:“若蒙社稷之灵,得安国家,吾之愿也;若不获已,则允奉身以死。 临难苟免,吾不为也。为我谢关东诸公,努力以国家为念!” 吕布再三相劝,王允只是不肯去。 不一时,各门火焰竟天,吕布只得弃却家小,引百余骑飞奔出关,投袁术去了。 李傕、郭汜纵兵大掠。 太常卿种拂、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皆死于国难。 贼兵围绕内庭至急,侍臣请天子上宣平门止乱。 李傕等望见黄盖,约住军士,口呼“万岁”。 献帝倚楼问说道:“卿不候奏请,辄入长安,意欲何为?” 李傕、郭汜仰面奏说道:“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无端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报仇,非敢造反。 但见王允,臣便退兵。” 王允时在帝侧,闻知此言,奏说道:“臣本为社稷计。 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误国家。臣请下见二贼。” 帝徘徊不忍。 允自宣平门楼上跳下楼去,大呼说道:“王允在此!” 李傕、郭汜拔剑叱说道:“董太师何罪而见杀?” 王允说道:“董贼之罪,弥天亘地,不可胜言!受诛之日。 长安士民,皆相庆贺,汝独不闻乎?” 傕、汜说道:“太师有罪;我等何罪,不肯相赦?” 王允大骂:“逆贼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 二贼手起,把王允杀于楼下。 众贼杀了王允,一面又差人将王允宗族老幼,尽行杀害。 士民无不下泪。 当下李傕、郭汜寻思说道:“既到这里,不杀天子谋大事,更待何时?”便持剑大呼,杀入内来。 却说李、郭二贼欲弑献帝。 张济、樊稠谏说道:“不可。今日若便杀之,恐众人不服, 不如仍旧奉之为主,赚诸侯入关,先去其羽翼,然后杀之,天下可图也。” 李、郭二人从其言,按住兵器。 帝在楼上宣谕说道:“王允既诛,军马何故不退?” 李傕、郭汜说道:“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赐爵,故不敢退军。” 帝说道:“卿欲封何爵?”李、郭、张、樊四人各自写职衔献上,勒要如此官品,帝只得从之。 封李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朝政; 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弘农。 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然后谢恩,领兵出城。 又下令追寻董卓尸首,获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体, 安凑停当,大设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椁,选择吉日,迁葬郿坞。 临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数尺,霹雳震开其棺,尸首提出棺外。 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复如是。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为雷火消灭。 天之怒卓。可谓甚矣! 且说李傕、郭汜既掌大权,残虐百姓; 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观其动静。 献帝此时举动荆棘。 朝廷官员,并由二贼升降。 因采人望,特宣朱儁入朝封为太仆,同领朝政。 一日,人报西凉太守马腾;并州刺史韩遂二将引军十余万,杀奔长安来,声言讨贼。 原来二将先曾使人入长安,结连侍中马宇、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三人为内应,共谋贼党。 三人密奏献帝,封马腾为征西将军、韩遂为镇西将军,各受密诏,并力讨贼。 当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闻二军将至,一同商议御敌之策。 谋士贾诩说道:“二军远来,只宜深沟高垒,坚守以拒之。 不过百日,彼兵粮尽,必将自退,然后引兵追之,二将可擒矣。” 李蒙、王方出说道:“此非好计。愿借精兵万人,立斩马腾、韩遂之头,献于麾下。” 贾诩说道:“今若即战,必当败绩。” 李蒙、王方齐声说道:“若吾二人败,情愿斩首;吾若战胜,公亦当输首级与我。” 诩谓李傕、郭汜说道:“长安西二百里盩厔山,其路险峻, 可使张、樊两将军屯兵于此,坚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敌,可也。” 李傕、郭汜从其言,点一万五千人马与李蒙、王方。 二人忻喜而去,离长安二百八十里下寨。 西凉兵到,两个引军迎去。西凉军马拦路摆开阵势。 马腾、韩遂联辔而出,指李蒙、王方骂说道: “反国之贼!谁去擒之?” 言未绝,只见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手执长枪,坐骑骏马,从阵中飞出。 原来那将即马腾之子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岁,英勇无敌。 王方欺他年幼,跃马迎战。战不到数合,早被马超一枪刺于马下。 马超勒马便回。李蒙见王方刺死,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 超只做不知。马腾在阵门下大叫:“背后有人追赶!” 声犹未绝,只见马超已将李蒙擒在马上。 原来马超明知李蒙追赶,却故意俄延; 等他马近举枪刺来,超将身一闪,李蒙搠个空,两马相并,被马超轻舒猿臂,生擒过去。 军士无主,望风奔逃。马腾、韩遂乘势追杀,大获胜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斩首号令。 李傕、郭汜听知李蒙、王方皆被马超杀了,方信贾诩有先见之明, 重用其计,只理会紧守关防,由他搦战,并不出迎。 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粮草俱乏,商议回军。 恰好长安城中马宇家僮出首家主与刘范、种邵,外连马腾、韩遂,欲为内应等情。 李傕、郭汜大怒,尽收三家老少良贱斩于市,把三颗首级,直来门前号令。 马腾、韩遂见军粮已尽,内应又泄,只得拔寨退军。 李傕、郭汜令张济引军赶马腾,樊稠引军赶韩遂,西凉军大败。 马超在后死战,杀退张济。樊稠去赶韩遂,看看赶上,相近陈仓, 韩遂勒马向樊稠说道:“吾与公乃同乡之人,今日何太无情?” 樊稠也勒住马答道:“上命不可违!” 韩遂说道:“吾此来亦为国家耳,公何相逼之甚也?” 樊稠听罢,拨转马头,收兵回寨,让韩遂去了。 不提防李傕之侄李别,见樊稠放走韩遂,回报其叔。 李傕大怒,便欲兴兵讨樊稠。 贾翊说道:“目今人心未宁,频动干戈,深为不便; 不若设一宴,请张济、樊稠庆功,就席间擒稠斩之,毫不费力。” 李傕大喜,便设宴请张济、樊稠。 二将忻然赴宴。 酒半阑,李傕忽然变色说道:“樊稠何故交通韩遂,欲谋造反?” 稠大惊,未及回言;只见刀斧手拥出,早把樊稠斩首于案下。 吓得张济俯伏于地。 李傕扶起说道:“樊稠谋反,故尔诛之;公乃吾之心腹,何须惊惧?” 将樊稠军拨与张济管领。张济自回弘农去了。 李傕、郭汜自战败西凉兵,诸侯莫敢谁何。 贾诩屡劝抚安百姓,结纳贤豪。自是朝廷微有生意。 不想青州黄巾又起,聚众数十万,头目不等,劫掠良民。 太仆朱儁保举一人,可破群贼。 李傕、郭汜问是何人。 朱儁说道:“要破山东群贼,非曹孟德不可。” 李傕说道:“孟德今在何处?” 儁说道:“现为东郡太守,广有军兵。若命此人讨贼,贼可克日而破也。” 李傕大喜,星夜草诏,差人赍往东郡,命曹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 曹操领了圣旨,会合鲍信,一同兴兵,击贼于寿阳。 鲍信杀入重地,为贼所害。曹操追赶贼兵,直到济北,降者数万。 曹操即用贼为前驱,兵马到处,无不降顺。 不过百余日,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 曹操择精锐者,号为“青州兵”,其余尽令归农。 曹操自此威名日重。捷书报到长安,朝廷加曹曹操为镇东将军。 曹操在兖州,招贤纳士。 有叔侄二人来投曹操:乃颍川颍阴人,姓荀,名彧,字文若,荀绲之子也; 旧事袁绍,今弃绍投曹操; 曹操与语大悦,说道:“此吾之子房也!” 遂以为行军司马。 其侄荀攸,字公达,海内名士,曾拜黄门侍郎, 后弃官归乡,今与其叔同投曹曹操,曹操以为行军教授。 荀彧说道:“某闻兖州有一贤士,今此人不知何在。” 曹操问是谁,彧说道:“乃东郡东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 曹操说道:“吾亦闻名久矣。” 遂遣人于乡中寻问。 访得他在山中读书,曹操拜请之。 程昱来见,曹曹操大喜。 昱谓荀彧说道:“某孤陋寡闻,不足当公之荐。 公之乡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当今贤士,何不罗而致之?” 彧猛省说道:“吾几忘却!” 遂启曹操徵聘郭嘉到兖州,共论天下之事。 郭嘉荐光武嫡派子孙,淮南成德人,姓刘,名晔,字子阳。 曹操即聘晔至。 晔又荐二人:一个是山阳昌邑人,姓满,名宠,字伯宁; 一个是武城人,姓吕,名虔,字子恪。 曹曹操亦素知这两个名誉,就聘为军中从事。 满宠、吕虔共荐一人,乃陈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 曹曹操亦聘为从事。 又有一将引军数百人,来投曹曹操: 乃泰山巨平人,姓于,名禁,字文则。 曹操见其人弓马熟娴,武艺出众,命为点军司马。 一日,夏侯惇引一大汉来见,曹操问何人, 惇说道:“此乃陈留人,姓典,名韦,勇力过人。 旧跟张邈,与帐下人不和,手杀数十人,逃窜山中。 惇出射猎,见韦逐虎过涧,因收于军中。 今特荐之于公。” 曹操说道:“吾观此人容貌魁梧,必有勇力。” 惇说道:“他曾为友报仇杀人,提头直出闹市,数百人不敢近。 只今所使两枝铁戟,重八十斤,挟之上马,运使如飞。” 曹操即令韦试之。韦挟戟骤马,往来驰骋。 忽见帐下大旗为风所吹,岌岌欲倒,众军士挟持不定; 韦下马,喝退众军,一手执定旗杆,立于风中,巍然不动。 曹操说道:“此古之恶来也!” 遂命为帐前都尉,解身上锦袄,及骏马雕鞍赐之。 自是曹曹操部下文有谋臣,武有猛将,威镇山东。 乃遣泰山太守应劭,往瑯琊郡取父曹嵩。嵩自陈留避难,隐居瑯琊; 当日接了书信,便与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余人, 带从者百余人,车百余辆,径望兖州而来。 道经徐州,太守陶谦,字恭祖,为人温厚纯笃,向欲结纳曹曹操,正无其由; 知曹操父经过,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大设筵宴,款待两日。 曹嵩要行,陶谦亲送出郭,特差都尉张闿,将部兵五百护送。 曹嵩率家小行到华、费间,时夏末秋初,大雨骤至,只得投一古寺歇宿。 寺僧接入。嵩安顿家小,命张闿将军马屯于两廊。 众军衣装,都被雨打湿,同声嗟怨。张闿唤手下头目于静处商议说道: “我们本是黄巾余党,勉强降顺陶谦,未有好处。 如今曹家辎重车辆无数,你们欲得富贵不难,只就今夜三更, 大家砍将入去,把曹嵩一家杀了,取了财物,同往山中落草。此计何如?” 众皆应允。是夜风雨未息,曹嵩正坐,忽闻四壁喊声大举。 曹德提剑出看,就被搠死。曹嵩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后,欲越墙而走; 妾肥胖不能出,嵩慌急,与妾躲于厕中,被乱军所杀。 应劭死命逃脱,投袁绍去了。 张闿杀尽曹嵩全家,取了财物,放火烧寺,与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 当下应劭部下有逃命的军士,报与曹操。 曹操闻之,哭倒于地。众人救起。 曹操切齿说道:“陶谦纵兵杀吾父,此仇不共戴天!吾今悉起大军,洗荡徐州,方雪吾恨!” 遂留荀彧、程昱领军三万守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其余尽杀奔徐州来。 夏侯惇、于禁、典韦为先锋。曹操令:但得城池,将城中百姓,尽行屠戮,以雪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