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碎了……”未可心手忙脚乱地去捡碎片,“我爸爸也给我讲过格林童话,还讲过小矮人。其实都是假的。我妈妈跟我说,虽然故事是假的,但是里面的情感是真的。” “是么?”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一直说我是憨小孩,脑子笨。” 那女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工具箱:“你不是笨,你是太相信别人了。” 脚步声逐渐离开,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末可心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死亡”这件事从未离她如此近过,以至于她无法再欺骗自己,装作父亲是出了一趟远门。 那枚打开门的钥匙,上面贴着一朵小红花,是未可心第一次在幼儿园得到的奖励,她兴奋地贴在了父亲的钥匙上。 父亲已经死了,那他身上钥匙,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未可心瞬间变了脸色,她的晚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冲到铁门口将门从内反锁,又搬了两条长凳堵在玄关处。 接着她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刚刚有个阿姨,是拿着钥匙进来的。 很快妈妈和民警赶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没有人能想到案件竟然有这样的进展,如果她是绑匪,竟然事隔一年后拿着被害人的钥匙,来到被害人家中! 如果她不是绑匪,那么又是如何得到钥匙,锁定对应的住址的? 不仅如此,她为什么特意要来这一趟? 在民警的询问下,末可心双腿发软,啜泣着回答着一连串的问题:“我……我看到她戴了帽子,脸、脸看不到……我当时,很怕。但是……我能感觉,她——”她那时候还太小,词汇量中没有“优雅”一词,因此绞尽脑汁,“她像个公主。” “你的意思是说,她穿的衣服很华丽吗?是裙子吗?” “不是,她穿得灰扑扑的。” 接着又问了许多,关于口音和当时说了什么,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是正在检查丢失了什么的妈妈,她指着空荡荡的柜子:“项链和存折都没了!” 一旁立刻有现场勘测的警察来对柜子做指纹检验。 为首的是一位像是专案组长的民警,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发根已经白了一片:“折子里钱多吗?” “里面有三万多。” “把这个账户监控起来,一有取钱的动静立刻汇报。” “好的,”一旁的民警说道,“郑队,这伙人看来就是冲着钱来的。……上次作案的时候,他们没拿到钱,不甘心,所以拿走被害人尸体上的钥匙,等时机成熟后,想办法找到了受害人的家,偷取财物。” “可是按照他们一贯的作风,为什么留了这孩子一个活口?而且如果这个女的是绑匪之一,那么为什么是她一个人来,她的同伙呢?” 案情愈发复杂。 这件事发生后,末可心当晚突发高烧,体温一度达到了四十度,被匆忙地送往了医院。此后连着高烧了两天,据说她在睡梦中也不停地喊着“爸爸”。 而她醒着时,会不断地在纸上试图画出那天见到的女人,她从未如此地恨过一个人。她恨她,三次撕碎了她的生活。 第一次,是父亲的死;第二次是,母亲的自责;第三次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母亲很快换了锁,两个星期后,她们搬了家。 这一次未可心没有哭闹,从那时起,她开始想尽办法地去调查父亲的死。在数年的调查中,未可心深深怀疑在燕广有一个隐藏极深的连环杀人犯,而并非民间被认为的“拐卖青年卖去黑砖窑”。 未可心从沙发上醒来时已经快到下午。她爬起身煮了一盒泡面,一边用手机在本地论坛上看看有没有新的信息。这个论坛并不算多么活跃,常年在线的成员也只有四十到五十人,唯一的“版主”就是未可心——实际上这整个论坛都是她创建的。 论坛名为“凝视罪恶”,每天都有成员出现针对燕广案件的讨论。但今日有些不同,最火热的帖子是一个匿名未注册的IP,此人发了一个贴: 楼主:“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念头,已经开始为此做准备了,我该挑选什么样的对象?” 一楼:用这种方式博人眼球,召唤版主前来封贴! 二楼:板凳!看热闹吃瓜子…… 三楼:哎呦,给我看笑了,楼主有本事就来砍我。 楼主:不。不。你们不明白。如果你们有与我一样的遭遇,那你们也会觉得难以忍受。我得,挑选,合适的目标。 楼主:凭什么只有我在饱受折磨? 底下的回帖里有骂人的,有说要报警的,未可心用权限把楼主及相关IP全部永久封禁,并发布了一则加粗的版规新帖,“心念”发言:本论坛不允许发布任何涉及想要犯罪或其他危害他人行为的帖子。 很快成员们都来表示支持,未可心的面已经煮好,她放下心吃起面来。“凝视罪恶”在她及两个义务管理员的帮助下,一直运营的很好,这里的资料齐全,深度分析贴也不少,最核心的成员通常是一些案件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可以在这里表达思念和缅怀。 租用服务器也是未可心每年必出的一笔花销,好在从前年开始,服务器的费用采用了捐助制。 这几日李楠都没有在打电话来,未可心白天在便利店做兼职,晚上在网上给人算塔罗,一旦知道什么线索,她便直接辞职去进行调查——反正临时工的活到处都是。 过了一周后,李楠打来电话,她的声音里有一些疲倦,或许是平日工作太忙了,她约未可心再去拜访一次朱楚楚。 更准确的说,是想找朱楚楚的丈夫聊一下。 “最近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好像没太休息好。”未可心与上次一样,和李楠两人前往朱楚楚的家。 “太忙了,一大堆事情,”李楠简略的回答道,“上次朱楚楚说的一些话,我还是很在意。” “她现在在家?” “应该不在,今天是个工作日。”李楠特意向单位请了半天假。 “可是他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吧,他那个腿……哪儿也去不了。” 李楠耸耸肩膀:“我们不能只听朱楚楚一个人怎么说,交叉印证是很重要的。” 朱楚楚的丈夫的状态与未可心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听到敲门声后,门好一会儿才被打开,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穿着舒适的短袖,腿上盖着灰棕色毛毯的中年男人。比起朱楚楚的状态,他看起来不算苍老,也不算阴郁:“你们好……不过我老婆现在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