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87.蛇家败亡,幕后黑手(4.1K字-求订阅)
青袍文士面容英俊,神色专注,一头青丝垂落,软软地耷在那大画轴上,双手犹然握着那副《春晓图》。 他姿仪儒雅,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 「这幅画里,惊鸿之宴,觥筹交错,影影霍霍,人各有态。 这等笔法笔技,甚至是神髓,都已学了我九分...... 可既能学我九分,为何不能独树一帜? 可惜...可惜了...」 吴谷子摇了摇头,又顾目四盼,诚恳道,「不知这位画师身在何处? 我想见见他,劝劝他,让他不要走入歧路。 如今画道没落,想寻一知交,真是困难至极...」 他的话越清楚,朝堂上就越安静。 蛇家右相双瞳显出诧异,继而震怖,他还未弄清楚状况。 这明明就是吴谷子的真迹! 他不仅自己仔细看过,还让人看过,甚至他已经找来了画上的那些权贵,商人,宾客... 所有人都能证明,这就是吴谷子的画。 甚至在那宴席里,还有人亲眼见过吴谷子。 可是... 吴谷子还在评点着细节。 他的手指在这幅《春晓图》里指指点点,说着诸如「如果是他,这里会如何如何处理」,「如果是他,这一笔会更为圆润」,「如果是他,这里的线条会留白」... 不仅如此,他还随口将他过去的画作拿出来比较,在认真地评点着。 蛇家右相想说他说谎。 可仔细想了想吴谷子的风评,为人,以及一些传闻,这些话终究没说出口。 吴谷子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画痴。 是一个为了画,连命都不要了的画师。 他年少时,境界还未如今天这般,但为了画出更真实的画,他会在冰天雪地里遥观远山三天三夜直到晕过去;他会不避险难,往大寇横行的穷山恶水,只因为他深信画上的线条唯有亲自走过、才会具有生命;他会坐在地上数蚂蚁,站在树边数叶子,躺在河边发呆... 甚至,他会在遭遇大火时静静看着火焰腾腾燃烧,然后去认真地分析那燃烧的过程和变化,体悟红色的温度... 这还是年少时... 后来,他的事迹就更匪夷所思了,这一切皆是因为他的理念:正心践行。 所谓正心,乃是正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在画中将自己的心融入进去。 所谓践行,那就是必须要亲自去走走去看看,不能画想象之画,不能构空中楼阁。 只有在践行之中,你的心才能真正地和你的画融在一起,在那之后,才可动笔。 吴谷子名画之中,最为人称道的一副名为《白毓漠战图》,这幅图描绘了当初大元皇朝与西方异族之间的战争。 明明惨烈无比,明明残忍无比,可那图却透着一种平和、以及悲伤...让看的人眼中见着战争的厮杀,心底却莫名地感到安宁。 而某一日,一些参与了「白毓漠之战」的老兵和将军看到了这幅图,然后...他们竟然在这幅里找到了自己,找到了死去的队友,甚至找到了当年在沙漠战场边缘矗立着的几株仙人掌。 此事一出,原本就很是出名的《白毓漠战图》,更是被捧上神坛,成了一副难以想象的奇迹之画。 试问这样的画师... 怎么可能说谎? 至少没人会相信。 那就真不是他画的么? 蛇家右相扫视四周,却见无数双眼神看向他。 而高处,传来皇帝轻轻的咳嗽声,以及一声:「右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蛇家右相道:「陛下,老臣拳拳之心,皆为皇室名声着想.....为防意外,老臣已将此画之上的宾客邀至家中。 请陛下允许他们上殿...」 「他们在何处?」 「启禀陛下,他们就在宫外...」 「许了。」皇帝咳嗽了声。 顿时,又是一阵尖锐的传唤声,由近而远,往外传去。 白风默默看着这戏剧般的变化,他侧头看了眼猫家左相。 这左相的眼里也是掩不住的诧异,显然这事儿他根本不知道... 那蛇家是被坑了? 不至于啊... 那么大一个家族,如果不能完全肯定这《春晓图》是吴谷子所作,又怎么会把这画当作关键证据呈现堂上。 他又想起自己问过太子妃。 「白姨,猫蛇两家为了《春晓图》,斗来斗去,万一这画有问题呢?」 「吴谷子的画,别人仿不来。 就算有心,有技巧,可没有他的力量,却也画不了。 你心中的作画,是不是一丝一线,慢慢布局,时停时画?」 「是。」 「但吴谷子却是画的极快,有人见过他作画。 静坐三日,一笔而就... 画需三日,真正作画却只需半刻... 这样的画,不仅有特色,而且有灵魂。 更何况,还有许多人证...」 人证么? 白风想着。 而没多久,大明殿外的石阶上出现了一群人影,有锦衣权贵,有大腹商人,有文人墨士,而这些都是参宴之人。 当他们出现在大殿上后,皇帝再度令人展开了《春晓图》,一一比对,发现图中之人竟都能和这些来者对上号,相貌依稀,姓名也是一致。 蛇家右相急忙上前道:「陛下明察,此画...便不是吴大家所作,却也是真实记录了那一场宴会......」 「右相啊,如何真实?」皇上淡淡问。 蛇家右相愣了下,旋即想到:「如果这画不是吴谷子所作,却又处处模仿吴谷子,那无非就是在借吴谷子的名来让人相信这画上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既然画作是假,会不会人也是假的?」 他面色有些发白,略一犹豫,便道:「陛下英明,老臣也不知此画不是吴大家所作......此画如此优***真,且处处都能对上吴大家画作的特征,老......」 他话音未落,那龙椅之上已经传来一道圣旨。 「来人,将这些人带下去,问问清楚。」 「是!」 右相还欲再说,皇帝却已看向群臣,道:「众爱卿有事禀报,无事退朝吧。」 顿时,又有些六部的官员走出,开始汇报民生之事... 白风就这么站着,朝堂那些汇报的声音对他来说和杂音没什么区别,虽然知道很严重,可他却又无法代入进去...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这些汇报是真是假,反正都是在要人要钱... 大元至今,已呈末代之相。 末代时...女干臣乱臣可是再多不过了,帝皇之命不出皇宫的事儿甚至都有过。 而这位皇帝陛下,也是才从「架空」的身份里挣脱出来,比起他印象里那些模模糊糊的末代皇帝也好不到哪儿去。 ... ... 好不容易退了朝,白风只觉背 脊都浮了一层冷汗。 他出宫时,左相护在一侧。 但两人谁都没说话,左相是猫家长老,也是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他护在旁边只是担心别人识破他。 一路顺畅,不一会儿就上了马车。 车里,太子妃一双杏眸半眯半合,正静静看着他。 「出宫再说。」 「好...」 ... 回府后。 「白姨,那画是假的,不是吴谷子画的。」 「姨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藏娇园里就两个人。 豆包姐不做电灯泡,所以一个人在离梦宫里喂猫,她最近又捡了些丢在那里,热闹的很。 如往常一样,豆包姐会在猫们恨恨的目光里把每个饭盆先舔一下,吃掉最好吃的那一点,然后再放下。 而太子妃却白腿交叠,绸裙微垂,裹着坐在石椅上的臀儿,娇躯如无骨,慵懒地半倚于泡了壶茶的石桌一侧,又优雅指了指另一侧,示意白风坐过去。 白风坐下。 「白姨,也许我们不用离开了。」 「看起来挺失望?」 「...」 「听豆包说,你都打算好如果活着,就一个人去江湖看看?」 「是啊...虚度十七年,哪儿都没去,怕死的时候不甘心。」 「那你想去哪儿?」 「没想过...」白风其实是想去河南道找致致姐,可致致姐如果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那他就一个人离开好了。 无论致致姐,还是白姨,她们都是人中龙凤。 白姨是二品,寿三百年。 致致姐突破三品,也是迟早的事。 而他...似乎和莲柚一样,都出了问题,以至于寿元卡住了。 莲柚的原因他还能看到,而他的原因却怎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吞了那么多宝物,为什么气血真气雄浑至斯,寿元却怎么都不动...这是不应该的。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他一个人离开就可以了。 「那姨姨不让你离开呢?」 「放心吧,白姨...只要这太子还能扮下去,我一定会扮下去的。」 「你有没有觉得姨姨是在利用你?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像是一场交易?」 「要听实话吗?」 「嗯,说呀~」 「也许从小都是乞丐,又从小都艰难活着的缘故吧? 一饭之恩,我都会努力地记在心里,想尽办法地去报答...更何况白姨?」 「哦~~原来是感谢呀。」美妇提起茶壶,出水口倾泻下晶莹碧绿的热茶,倒入了两侧的瓷杯中,「喝吧。」 白风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一口才入嘴,美妇忽地幽怨道:「那让你选地方的时候,也是在报答姨姨么?」 噗!!! 白风一口茶喷了出去,呛到了。 他侧头,却见美妇媚眼如丝,长腿翻覆带动绸裙似蝴蝶,继而托腮妩媚地看着他,轻佻地问:「想不想再选一个地方?欸,能选的地方可不多咯。」 白风:...... 「殿下,下一次要不要更勇敢一点呢?」美妇目光迷离。 白风道:「我去修炼了。」 说完,落荒而逃。 白姨的话就像一团火,烧人的厉害,连带着欲念都勾了起来。 ... ... 次 日。 白风再度来到大明殿,静立在猫家左相身侧。 而昨天的调查也已经水落石出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人确实举办了盛宴,也确实邀请了许多美人,作画的吴谷子却是在远离众人的高楼上,门帘后。 除了宴会的主人,没有人真正地近距离看到过吴谷子。 除此之外,也没有人能完全记得宴会上参宴的美人,毕竟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 事实,再加上吴谷子的否认... 《春晓图》变得好像一场诬陷,一场闹剧。 蛇家右相连连认错,皇帝也未曾就此事继续追究。 不过... 数日后... 不少新的事爆发了。 譬如,以幻药操纵皇帝的食鹿真人其实是蛇家人。 譬如,元成侯伯颜以河北道大军当私兵滥用,并无故阻拦奉命调查的皇都使者。 譬如,蛇家做的各种事,各种奉旨不尊,阳奉阴违,滥杀无辜...... 这些事被一股脑儿地揭开了。 随后,蛇家右相直接被罢免了,蛇家上下的兵权也开始被剥夺。 可没多久... 河北道大将军元成侯,伯颜居然起兵了,扬言要清君侧。 蛇家惴惴不安... 皇都亦动荡不安。 然而起兵也没两天,伯颜军中就又发生兵变,伯颜被斩杀当场,头颅都被挑起来,挂在了高处。 这事儿之后,皇都百姓雀跃,而蛇家却如直接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全族上下,惶恐难言,一股灭顶的气息覆笼而来。 蛇家的人都还懵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前段时间,《春晓图》抵达皇都时,他们还以为蛇家全盛的时候到了。 然而,这才几天?? 可曾经的右相却是知道的,他负荆跪到了皇宫大明殿前,恳请皇上从宽发落。 他已经不求原谅了,这事儿他越想越清楚,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拨弄着一切,对方是谁...他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猜测,但只是猜测却不敢说。 他好歹是曾经的右相,皇帝并未让他跪太久,却也没有见他,只是让小太监带了句话。 「离开皇都吧...」 当天... 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 蛇家各族,分派天南海北,不可再聚一处。 蛇家右相颇为茫然,可事已至此...若是不见好就收,反倒是后患无穷,惹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于是乎,他把信息传给了蛇家,让蛇家遵从旨意,先撤离皇都再说吧。 .... ... 黄昏,小雨,风吹檐铃。 皇宫深处,御书房里,魁梧如山的男人正端坐着看书,而远处忽地传来脚步声。 青袍的身影撑着伞,来到书房前,收了收伞面,在太监的传报声里,推开了这扇门。 屋内,来人不说话,看书的皇帝也不言。 良久... 「让你玷污了自己的道,委屈你了。」 「不如此,谁又会相信那真的是吴谷子的画?」来人轻笑,旋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只有吴谷子才能模仿吴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