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肖子孙
就在肖自在三人准备出发的同时。 河南薛家村。 “碰!” “杠!” “再来再来!” 哗啦啦啦啦—— 一处宽敞的大院儿里,一群中年男女正围坐在桌前,抽着烟嗑着瓜子儿、手上还打着麻将,看上去都很“繁忙”。 而在大院儿的角落里,用来办丧事的麻布、棺材、纸人纸钱等都堆积在那儿,被风吹飞了也没人去管,就任由其散落着。 这时候…… 吱呀—— 哒、哒、哒…… 一道年轻的身影端着一只塑料盆走出,看着那散落的纸钱,眉头顿时皱起。 “……” 他瞥了一眼正打牌打得不亦乐乎的众人,眼中生出冷意,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了过去、将纸钱捡起。 啪! 从旁边捡来一块儿干净石头,将之压在那纸钱之上,薛幡这才又端着盆子朝厨房走去,他要打一些热水、给爷爷擦拭身体。 可就在这时…… “小幡啊,过来,去村头儿小卖部给二叔买条烟去!”正打牌的二叔却突然叫住了他,同时递过来几张钞票,使劲晃悠起来。 “这……二叔,俺还要给爷爷擦身子,不然爷爷的背上就该生疮了。”薛幡一下子顿住,阴沉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 “害,都马上要死的人了,生不生疮有什么要紧,你没看这边儿烟都抽完了?去去去、赶紧去!”二叔却连连摆手,不以为意。 “……” 一听到这话,薛幡抓着盆子的双手便骤然握紧、眼中也浮现起阴戾,他真想一盆子扣在这混蛋头上再揍他一顿,可见一众亲戚都看了过来、却又接过了钱、点头答应: “行,二叔,俺这就去……” 只因他知道,爷爷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就是亲人子女都围拢在身边、就是薛家一片温馨和气,所以他不能和二叔起冲突,那样爷爷会担心。 将盆子放在门口,薛幡快步走出了院子,眼下也只能先赶紧买完烟回来再给爷爷擦拭,这令他叹了口气。 这帮家伙,平日里爷爷瘫痪在床没人来管、连看望都屈指可数,如今爷爷快去世了却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快,个个都“守”在院儿里……就像群饿狼似的。 “呵呵……” 回想起这帮“亲戚”平日里的自私,薛幡冷笑了一声,他们明明知道爷爷喜欢热闹、明明相隔就不过百米,却硬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倒也是令人佩服。 “到头来,也就只知道惦记着爷爷的那点儿遗产,都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分的……”这事儿他从没有想过,也懒得去管。 而很快,当薛幡走到了村口…… “嗯?” 他突然一愣,发现村口的老王家似乎也在准备丧礼、门口都挂上了白…… 走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昨晚王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已经是没救了,如今便只是在强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等着亲人们赶回来。 如此,薛幡便不由得感叹:“生死无常啊,还真是突然……” 想当年,这王老爷子和爷爷还是好友,在爷爷中风瘫痪前常在一起下棋钓鱼,前阵子看身子骨都还硬朗,转眼竟也已即将灯灭。 “唉……” 又叹了口气,薛幡赶紧跑到村口的小卖部去买来了一条烟,随即立刻回返,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家。 然而…… 啪! 当他跑回到院儿门口时,手中的香烟却是一下子掉了,他看见原本正打着麻将的众人竟全都围在了里屋门口,顿时心头一跳。 “叔儿、婶儿……俺回来了,你们让俺一下。” 毫不犹豫地,薛幡走上了前去,朝门口的亲戚们招呼了声,这便钻进了屋儿里。 而当他来到爷爷的床边之时,爷爷那本用来维持着呼吸的氧气管儿竟已被拔出、正握在二叔的手上,他当即便身子一震,仿佛坠入到深渊之中。 “小幡啊,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们怕你不同意,才让你二叔故意把你给支开的。”紧接着,父亲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爷爷今早一起来就不停大喘气,眼看是吸不进气儿了,他这些年也一直都瘫痪在床、早没个活着的样儿,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是为他着想,就让他早些脱离痛苦吧。” “……” “就连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了了吗?” 薛幡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放心吧爹,俺明白的。”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径直走到了爷爷的床边、将那双皱纹密布的粗糙手掌轻轻握起,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 “哎哟我的爹诶,你怎么就走了啊!” 二叔跪在了床边,开始哭天喊地,其余人也像是在比赛似的,一个个赶紧跟上。 “爹诶!你慢点儿走啊!你再看我们一眼啊!”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回荡起震耳的哭声,这个将那个盖过去,那个又不甘示弱地加大了音量。 而薛幡呢?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拉着爷爷的手,感受那熟悉的温度渐渐离去,盯着那干瘦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 看着这样的爷爷,又听着周围那违心的哭闹,他的心里并没有悲伤、反而是替爷爷高兴,他知道爷爷喜欢这些、也知道爷爷心里并没有什么遗憾…… 爷爷走得很安详。 这也就够了。 只是…… “我说幡子啊,你咋就不哭呢?” 当所有人都在跪地哭喊、哭天抢地的时候,唯一静立着的、一脸平静的薛幡就成了个异类,众人也纷纷抬头。 “是啊幡子,平常就你一直在照顾你爷爷,这临到头了怎么连哭都不哭呢?”二叔又带头斥责道。 难道之前的孝顺都是装出来的? 这是众人的心声。 “……” 然而,在众人越发生疑的目光里,薛幡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爷爷,目送着爷爷走最后一程。 异类嘛,他从来都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也不差今天了。 想当初,这些个家伙一个都不管爷爷,那就他来管。 他们要进城、他们要赚钱,那就他留下来。 他们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而他每天五点就起床煮粥、伺候漱口,时时留心着翻身换垫布、拉屎换尿盆、用热水擦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爷爷病了他们一个都回不来,那他就一个人把爷爷给背到镇里去、看完病再背回来。 而现在…… 他们又非要在这儿哭? 他哭不出来。 是啊…… 薛幡从来都是个异类,此时也是。 而对于他这个异类,除了他爹以外,所有人的心中都冷哼了一句: “哼,不孝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