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九序心法,逆生虚空!
大约五六个小时后。 天已大亮,夏烨也回到了医馆中。 稍微休整了一下,吃了个早饭,他随之在医馆门口挂上“闭关”的牌子,去到了闭关的小屋。 正如之前所说,他此番便是要研究这三一门的“逆生三重”,看得出来他对此相当的重视,劲头也相当之足。 只因在他眼中,“逆生三重”并非是寻常功法、而是真正有迹可循的“通天法门”,其中之妙甚至要更胜过八奇技,值得好生琢磨。 虽然说,在原本的漫画里,无根生闯上了三一门、助“大盈仙人”左若童突破到了“逆生第三重”,同时也似乎证明了“逆生不可通天”、三一门人修行一生终是一场空…… 但在夏烨看来,此事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从之前的大蛇梦境里他能够得知,三一门的祖师“三教先生”林兆恩可是当真的“天下绝顶”,而就连张怀义他们都能悟出通天之法,这绝顶之人所悟得之法也便不可能只到这种程度! 细细回忆,夏烨记得,当时左若童询问无根生对“逆生三重”的看法时,无根生是这么说的: “把天下奇人异士的手段都算上,逆生也堪称独步,但它通不了天。” “因为有尽头的路就不配通天,您能想象天路有走完的时候么,通天之路岂止‘三重’、又何必‘三重’,到了三重然后呢?逆生……完了?” 对于他这话,左若童显然是十分认同,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选择了借助无根生的“神明灵”来进行印证,最终似乎也的确证实…… “逆生”到“三重”便完了! 这也才是三一门解散的根本原由,“梦”碎了。 当时的夏烨在看完漫画后深以为然,也以为就是如此,但如今他自己踏入了修行、踏上了绝顶,方才看出其中的蹊跷,明白这一套结论的错误。 实际上,天下所有的功法都有通天的可能,因为通天的原理本就只是“了解天地”、“触碰天地”、“突破天地”这三个步骤……仅此而已。 而天下所有的修行功法,至少也能够让修行者达到第一步,也便是更好的“了解天地”,而随着个人的天赋悟性不同,哪怕再低端的功法也能够被完善补足,从而向后面两步迈进。 不说别的,就拿这“八奇技”来说,它们的出现本就是张怀义八人从紫阳真人的传承中获得灵感,从而升华自身修行的手段,以此达到的“通天之能”。 他们尚且能做到,这本就是由绝顶所创的“逆生三重”又怎可能做不到,只能说是个人的能力与感悟问题,或许也正应了当时无根生的一句话: “只缘身在此山中!” 只是“身在此山”的不止是左若童,也有无根生! “或许,对于左门长而言,‘三重’便是尽头,之后的道路他再无法看见,以为自己走到了头,才会做如此选择……” “但修行一道,从来都只有开始而没有结束,他并未达到当年‘三教先生’的地步,也便不可能到头。” 说实话,虽从眼下来看,结果似乎如此,但以原本漫画中所展现的左若童的天赋,再怎么也不应该比张怀义他们差、也不应该就此“认命”…… 退一万步讲,哪怕“逆生三重”当真是到此为止了,也不应该由一个后辈传人来将之否定、甚至解散门派,这么多年三一门终于出了个“三重”,难道就不能再花个几百年、前仆后继去将它完善补足? 这才是修行之路! “莫非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念至此,夏烨两眼一眯,隐约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为外人所不知的隐秘,顿时便感起了兴趣。 而如今他得到了三一门的《九序心法》,自然也便能一探究竟,这“逆生三重”到底是否到头,一看便明! 于是…… “呼……” 夏烨呼出了一口气,从空间法宝中取出了《九序心法》的典籍,旋即沉下了心。 将状态调整到最好,他的双眼也随之亮起,“明理”在此刻施展,开始翻阅起来…… …… …… 九序之一,曰:艮背,以念止念,以求心也! 这是九序第一序,也是入门功夫,名曰“艮背”,是当年“三教先生”借六十四卦中的“艮卦”所创,用来接引初学之人。 而在《易经》之中,“艮卦”的基本象征物象是“山”,其基本卦义是“止”,故“艮卦”所阐发的便是“抑止邪欲贪念”的道理,所以“三教先生”的“艮背法”同样是“安心定神之法”,也称“洗心涤虑”或“沐浴之法”。 因此,以“艮背法”为入门之大法,要初学者收拾溢散之心,念念归藏于背,以念止念,以幻灭幻,以妄离妄,以证得自己的本心,也就是“虚灵不昧之心”。 如此,这也便成为了三一门人要“逆生返虚”领悟“何为虚”的不二法门,是最坚固的基础,只有完成这一过程,才算是真正入门。 …… 九序之二,曰:周天,效法乾坤立极! 九序第二序,为“周天功法”,便是三一门的“筑基功法”,也是最符合三一门先修“性”、再炼“炁”、后立“命”的“逆生”准则,同样是一切修行的基础。 周天,原为天文学术语,指的是人眼所能见的天球上的大圆周,孔颖达《礼记·月令篇疏》解释周天: 「凡二十八宿及诸星,皆循天左行,一日一夜为一周天。」 而道法自然,自古起,道门的内丹术便是把人身看作一个小天地,借周天来比喩炼丹的周期或行功中气机运行的轨迹,三一门作为玄门一列也同样如此、同修内丹,自然殊途同归。 而内丹功法中,周天则通常指“子午周天”,或称“任督周天”,气机循行路线是起于丹田,往下经“尾闾”上升,沿夹脊循背部“督脉”运行,经“玉枕”,到达“泥丸”,再下降,经“鹊桥”,沿“任脉”运行,回归于丹田,是为一个周天。 如此周流不息,则清气聚于体内而浊气散于体外,内炁逐渐清澈、凝实,可收发随心。 只是,由于修行未深,行炁难免会因心急而行差踏错,生出诸般杂念。 …… …… 九序之三,曰:通关,肢窍光达以炼形! 《九序心法》的一二序功夫——“艮背”、“周天”,重在去除杂念、妄念,培育真炁,真炁积聚到一定程度,要以意行炁,带动真炁运行周身。 然而,人体周身有许多关窍是真气难行的,这就意味着修行者必须调动真炁去冲破各个关卡,使气机运行周流不息,从而达到锤炼肉体、树立己“命”之目的。 同时,这三序之功也为“大周天功法”,其真炁的运行不仅限于通三关,也不限于只在子午之间运行,而是做全身四肢百脉的通关运行。 因此,此法还能解第二序周天功法之蔽,毕竟杂念由心思而来,心属火,太着意往往导致火旺,这就需要泄火,运行大周天功法,就可以散火去热,求得阴阳平衡,气血调和。 …… …… 九序之四,曰:安土敦仁,以结阴丹! “三教先生”继承先代天人合一观,视人身为一小天地,认为天地之间相去八万四千里,那么中心点即在四万二千里之处。 心脐比之天地之间,心脐相距八寸四分,那么中心点则处于四寸二分之处,“周天”即“行庭”,而心脐之间实际上就是“行庭”之“庭”,即“黄庭”或称“黄中”,对应于五行为土,安土敦仁即将“仁”安于土中敦养,以期结出阴丹。 而这其中“仁”字,实则是一个会意字,从人从二,二人也。 人、二,两个偏旁左右组合出“仁”字,会意两人相亲相爱之意,而人、二两个偏旁也可以上下组合出“元”字,其中同样可以取意。 《说文》有载:「元,始也。」 仁、元两字在现代的通常用法中区别很大,然而考之字源,两字却是同义。 两人合一,象男女媾精,是生命的初始阶段…… 槙物之果核,也是雌雄媾精的结果,核,仁也,因此果核通常也叫果仁,果仁是新生命诞生的基础。 再引申到人的生命领域,则“仁”无外乎人之胞胎,其虽然只是胚胎、果核,但其中包含有无尽的生机。 而“三教先生”也曾说过:“余尝窃论之:孔子所谓‘仁’者,即硕大之果,生生不息,而仁在其中矣。由是而芽而,而条而实,烨然华美,咸备于果实之仁。” 果仁,暗藏生生不息之元气,其后之萌芽、生长、开花结实,呈现出“烨然华美”的景象,都是由果核中的“仁”生化而来的。 因此,“仁”字有两方面的含义: 实指,是阴阳媾精的胚胎,是生生不息的元气。虚指,是五德仁、义、礼、智、信中的仁,是仁爱之心。 最后便是“结阴丹”。 在古代丹经中,有阳丹、阴丹之别,其中阴丹有时指的是男女双修结成的丹,但通常所指的阴丹是内丹、内药、真汞,因为人身自有阴阳二气,不必藉助男女阴阳双修。 而所谓“真汞”,指的是“阳中阴”,也就是离卦象中的一爻真阴,离者心也,所以结阴丹,也就是修炼心神的功夫,将一点“虚灵不昧之神”安住于黄中,以土敦养之。 …… 九序之五,曰:采取天地,以取药物! 汉时易学象数派,借周易卦象来帮助时序中阴阳之气升降的规律,这就是十二辟卦,也叫十二消息卦。 其借用六十四别卦中的十二个卦象,来帮助一年十二个月的阴阳升降规律,同时也对应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律。 而古时丹家非常重视亥子之交的作用,一年之中首重冬至子月,一日之中首重子时。 因为子时阴极阳生,天地一阳初生,在人体则指肾间动气,肾水中真阳萌动,子时修炼采一阳元气,午时则阳极阴生,天地一阴初生,在人体指心中真阴,午时修炼采一缕清阴。 向前观之,第四序功夫安土敦仁,以结阴丹,是修炼内在的功夫,凝聚人体内在的精华元气结成内丹…… 而第五序功夫采取天地,以取药物,则是由内而外,由人体内部扩展到人体外部扩展到天地之间,结合时辰、结合天地间阴阳气机的升降来采取药物,而其所采药物,既有内在的真阳真阴,更有外在的天地阴阳二气。 药物之生,恍若飘渺,难以捉摸,因而修炼之时必须致虚守静,只有在虚静的境界中才能捕捉到一点灵光。 而与此同时,“采药”也是为了下一步“媾阳丹”作准备,正所谓——无药则不足以成丹。 …… 九序之六,曰:凝神气穴,以媾阳丹。 第五序功夫采药,采得药物,放于炉鼎,接下来的功夫便是烹炼了。 按此序中的气穴分属,可分内外两窍,窍中还有一窍,外窍处两肾之间,也就是通常所讲之“命门”,又即下丹田精气出入之所。 命门为水火之宅,命门之火乃肾中元阳,命门之水乃肾中真阴,真阴真阳是得之于父精母血的元气,是生命的元始之气,受之于父母而藏之于两肾,通窍于命门。 元气乃先天之炁,与生俱来,其盛衰便决定了一个人身体的强弱,其存亡便决定了一个人生命的存亡。 而在生命的成长过程中,元气是渐长渐消,处在一个不断消亡的过程中,元气一失,则生命随之消亡。 因此,命门上所言之采药功夫,既是采取肾间动气、也是采取天地之间阴阳二气,肾为先天之本,所以命门也称本根或天地根,而在老子道家,此称为“玄牝之门”,为阴阳相合之处。 在人体内部,玄指父精,牝指母血,父精母血媾合而成一点先天元气,藏之于两肾。 在人体外部,玄指天,牝指地,玄牝之门是天地阴阳之气出入之门,天地阴阳之气于此媾合,也藏之于命门。 《老子河上公章句》曰:「不死之道,在于玄牝。」 保住先天元气,并温养之,使之不失,使之巩固,这就是“不死之道”! 后说内窍…… 内窍在气穴之内,这就是窍中之窍,其名“土釜”,喩烹药、结丹的器皿。 既然以“土”来命名,那么必然与“土”有关,古代丹经上的“土釜”通常指称“黄庭”,位于腹部,在八卦中属“坤卦”,其土性温厚,能温养药物、结出丹芽。 然而,《九序心法》中的“土釜”却是“气穴”之中的“窍中之窍”,并非是“中宫黄庭”,而是位于“坎位”的“气穴”。 这其中的“土釜”为无形无象之“真土”,正如紫阳真人《悟真篇》中所云:「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五行无土不生成,水火无土不交合,此为“坎离纳甲之戊巳之土”。 而“土釜”过后,便是最为关键的“媾丹”,而此序中的媾阳丹之法便是让坎离交会、神气交合、从而阴阳交媾。 凝聚者,不仅是要神炁聚合为一处,还需收视敛听,息心澄虑,不动不泄,则身心合一,神气混融,自然丹成! …… 九序之七,曰:脱离生死,以身天地! 综合而言,前六序功夫只能算是完整的“入门功夫”,属于“有为之法”,以意守窍,以意引气,采药结丹,这些行功步骤全凭心意下功夫。 尽管行功过程中用意不可太勤、太猛,也不可太着意、太着相,只能若有若无、杳杳渺渺,只能“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但实质上,用意无论强弱,毕竟都是在用意。 从修“性”的角度说,完成了前六序功夫,其业便已做到了“了我心”,此时心神寂然不动、湛然常静、心不为物役,不会被身外之物牵着鼻子走,不会受功名利禄、酒色财气的诱惑,摆脱了七情六欲的束缚,做到了超脱于常人的“自在之境”。 从修“命”的角度说,完成前六序功夫,就可以做到神闲气清、身体康泰、气脉通畅、无病无灾,但是尚不能做到“了生死”…… 虽然此时阳丹已结,但是仍然需要存贮于土釜之中不断温养,失去土釜这个盛阳丹的器皿,阳丹也就无所依托,则药消而丹灭。 换句话说,一旦失去了人的肉体形骸,那么阳丹也就随之消失了。 因此,到了这第七序功夫,也便是“无为之法”的开始,此时阳丹已经结成,并且放置于土釜之内不断温养,温养既久,就可以达到身同天地的境界。 天地,以及天地之间的人与万物,都是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的有形质的实体,虽然形质有大小强弱之别,寿命有修短寿夭之分,但是本质上都是阴阳二气。 只要做到人身的阴阳二气与天地阴阳二气混融为一,人体的气机与天地同步,心同天地之心,气同天地之气,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也就是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只是,由于是“无为之法”,非人力所能为,也就没有“人为”的方法,没有“刻意”的修功手段…… 从此开始,便只靠一个“悟”字! …… 九序之八,曰:超出天外,以身太虚! 身同天地,寿同日月…… 这对一个普通人而言,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像只会在树梢扑棱的蜩与学鸠无法理解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不知晦朔的朝菌和不知春秋的蟪蛄无法理解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大椿一样。 然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世界毁灭消亡的那一天终究是会光临,此于常人而言大可不必杞人忧天,而对一个存志体道的人来说,却是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 天地之外是太虚,何为太虚? 似乎是无人能解释得清的一种存在,天地有形气,太虚则超出天地之外,则太虚无形气可言,无形无象,无内无外,是清虚空寂之境。 进入太虚之境,也便摆脱了天地生死之束缚,不受五行生克制化规律之约束,也便是“了生死”,进入无生无死、不生不灭的清虚之境! 然而,有形有气之人身,如何能身同太虚? 答曰:“有形气而无形气者,忘其形忘其气也,有心身而无心身者,忘其心忘其身也。” 此为庄子所谓之“物我两忘”者也。 …… 九序之九,曰:虚空粉碎,以证极则! 由身同天地,进而身同太虚,此时,修行之步伐依然不能停止,还需继续向前。 至少在“三教先生”看来,“太虚”还并不是修道的最高境界,惟有虚空粉碎,就连虚空也不复存在了,只剩下元神浩气、绵绵若存,那才是最高准则,也就是最高的境界! 由此来看便可得,三一门之丹法修炼中的意念活动最忌着相,一着相,也就没有了“虚灵不昧”的特性。 既不能着意于有,也不能着意于无,着于有,即有色相,着于无,空即是色,空即不空,若能在体道的过程中无所着、没有任何依凭,那么色即是空,不空即空。 第八序功夫,以身太虚,虚太虚之虚,体太虚之体,便意味修炼者心中还有“虚空”这一实体,也还不能完全摆脱“虚空”这一实体,还需要依托“虚空”这一实体,这就是着相了。 便如庄子论《逍遥游》,指的是没有任何凭借、依托的绝对自由的境界,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御风而行的列御寇,都是有所依托,都需要藉助大风的力量才能飞行,没有了风力的帮助,也就不会有这些异于常人之表现。 鲲鹏万里,对常人来说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事情了,而对修道的人来说,却尚未进入最高的、绝对自由的“逍遥之境”。 虚空粉碎,则身无其身,也即庄子所说的物我两忘,无物无我,在内无我,在外无物,内外皆空,这才是“真空”。 《性命圭旨》上有一首诗诀,算是恰如其分,诗曰:“虚无一窍正当中,无生无灭自无穷。昭昭灵灵相非相,杳杳冥冥空不空。” 然…… 到了虚空粉碎之境界,则无物无我,但,既然已经达到无我之境,那么自然也就无思无虑、无意无为、无声无臭、湛然而静、寂然不动。 那么,又何来“以证极则”? 有“极则”,而且需要去“证”,这些纯粹都是有思有虑的思维活动,那岂不是与“虚空粉碎”自相矛盾了? 甚至可以说,既然需要用文字来表述,那便是有为法了,就已经有了“色相”,不能称之为“虚空”。 对此,“三教先生”有解: “岂其有则也,而必曰则者,何欤?岂其有证也,而必曰证者,何欤?极之一字,且不得而言矣。而曰则曰证,特借其言以发明之尔。” 便如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因此可以说,“以证极则”,乃是勉为其难,强解玄奥。 后“三教先生”之门徒,三一门初代弟子林贞明说得更明确: “到此地位,非惟一法不立,且无法可说,而说亦不得矣。” …… “!!!” 看完整部典籍,夏烨骤然睁眼,眼中精光大放,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