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后传下懿旨,立全州全氏为后,临安顾氏为宜妃,建康府广平候杨洁亮之妹为淑妃。 大夏咸亨八月。 干旱半年之久的江南终于迎来了,二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秋雨蒙蒙,阴云弥天,天色阴沉。 辑忠堂内,灯火通明。 不过才卯时二刻庭院内便不是有丫鬟婆子身影行来折往。 初秋的江南,还带着一些暑气,自几月前,甘棠受伤以来经历了太学之变,几天前又送走了石醉等十二人前往江北各县赴任,今天是第一次出府。 今天甘棠见赴西山别院,为巡视南洋做最后的准备,两日前太后懿旨,命甘棠南洋巡阅使,巡视南方各省秋粮入京及肃清沿海海盗。 自大夏移民南洋以来,随着海洋贸易的兴起,东南沿海海盗进有失控的现象。 具沿海各县通报,海盗主力大多来自东海以东,来自日笨的失业的浪人为主。 还有就是山东和河北沿海,受燕夏战争躲到海上的渔民。 而在南洋却也发现色目人出现的踪迹。大夏朝廷不得不增大打击力度,但效果一直不佳,王鸣之的静海奏折使太后不得不派禁军水师出海。 两年过去,甘棠又长高了许多。 每日的坚持锻炼,和不缺营养的饮食,让他远比寻常十三岁的孩子看起来高许多。 然而面相也随之长开,愈发清秀非凡。 相对于甘棠掌握的部分太学力量遇到的小小挫折,在西山别院的余茂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西三别院经过几年的发展,在襄阳王殿下的指引下,规模不断扩大,年前又在别院旁开设了学堂,一百多工匠子弟和孤儿在夫子和年老工匠的指导下,向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知识。 相对于大多数学堂私塾,在这里课堂上,学到的全部都是他感兴趣的知识。 而下学之后,还可以到各个工坊做手工,更是他们最喜欢的,看着一个个零件被制作出来,组合在一起,变成一台机器,他就有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中国的古代的发明,基本上都只具有实用性,而没有逻辑性。 一种发明,往往是因为某个目的而发明创造,但是发明出来之后,缺少其功能的延展性。 就好比水车,古中国在荷兰这个国家都还没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水车,但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研究过利用水力资源进行磨面,只有单纯的浇水功能。 儒家思想对人们思想的禁锢在历史上也只有宗教能比较,这种应试教育更是对思想的严重阉割。 想要出研究成果,最开始一定要给他们设定明确的研究方向。以中国人民的古老智慧,只要是真正想做一件事,几乎没有做不到的。 纺织机,水车,传动系统的研发,这些都是这个时代可以发展起来的科技。 然后就是科技的运用,当商户或者是朝廷尝到了甜头,这个时候就不需要甘棠一点一点的引导了。 最后才是各种奖惩机制,这种奖惩机制不仅仅是物资上的,更要有荣誉上的。 这还是一个人心淳朴的年代,荣誉的奖励和社会的认可,比物资奖励更能打动人心。 这样逐步完善机制,才能让一个机构发挥更积极的作用,也才能让人们具有更高的研发热情,促进社会的进步。 而西山别院太小,还由于战争的威胁,甘棠首先考虑的是国家的安危存亡。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放在军工科技的研发和改造。 如果不是战争的脚步不断临近,在距离长江不远的江边,源源不断的长江水力,完全可以成为工业区发展的重要引擎。 当年甘棠从大夏工部抽调的五百工匠,大部分都随甘胜、邓域到南洋开拓去了。 由于项目的不断增多,留下的一百多人,并不能满足需求。 几年来西山别院又在各地招募能工巧匠,加入这个大夏最大的研究机构。 今日一早,甘府负责西山别院的官家,领着从江西来的一户人家。 人虽有七八个,但匠只有一个,名叫关元固,年有五旬须发斑白,右手少个尾指不知因何。 另外的人如今还不算匠户,只是关元固的余丁,其中有两个青壮,是老匠人的儿子,长子关耳朵、次子关班。 名字听起来听威风,感觉像士人多过匠户。实际上呢,无非也就是关老儿与大郎二郎。 马车沿着来新修的水泥路面而来,关氏父子三人正在几名驿卒的帮助下清点他们的行礼,诸如木工箱、铁工炉、矿筐与铁锭。 来时甘府管家说了,到建康来是要听余器首意思做东西,至于东西做成之后,官家也提了想让他们留在京都这的意思。 如果是一位礼贤下士的雇主,这对关家父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像关元固这样的大匠,每年还有些要承担班匠的义务,就是一年、两年或三年中抽取三月在京都局或其他地方无偿差遣。 说是三个月,但他们从广西柳州府想走到燕京就要三五个月,回还又要三五个月,里里外外一年就过去了。 现在京都在建康,路程短了很多,前些年皇帝下诏,准许他们以每年银子四钱五分的雇银来免除班匠的差遣,可四钱五分银子从哪里来呢?这几乎意味着他们每年都要交一石米才能免除差遣。 除此之外还有住匠,每月有十天,他们要为所在州府设军所工作,其余时间才能接些零活维持生计,不想担任住匠,就只能每月上交一钱银子,让州府再去雇佣别人上工。 而生为军匠这个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像生活中城郭内外的匠户那样依仗手艺开家店铺财源广进,而只能闲暇帮着军户修修兵甲,穷苦军户才有几个钱?他一年得到酬劳也就只有些饭食,还不够交给官府卫所的雇钱。 这种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这位甘家管家要雇佣他们,就需每年代为支付缴纳官给官府的白银共一两七钱,并每月付他们工钱一两银子。 工钱是相当的高了,甚至相较市面上雇佣熟练军匠的工钱,这个数目已经高了一倍还多。 关家父子很需要这样一个雇主,就像管家说的那样,这位姓甘的主人非常富有,富有到可以一次结算他们整年的工钱! 在关元固心里,他觉得甘家的主人既然急着请当地工曹把他们调来,那心里一定急不可待,兴许还会礼贤下士一些,可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接引他们的只有几名驿卒,还以为关家父子是来往的官员亲眷,为首的驿卒笑眯眯地问道:“老者你此行是?” “有劳,老儿受柳州工曹派遣,来甘管家麾下。听说余大班在此地当值,不知……”关元固对驿卒拱手后探手问道:“余茂余大班在哪啊?” “是余爷的部下啊!” 多年下来,在这驻守名叫柯泽儿的兵卒已经与余茂一行熟识,笑着朝别院东边指着道:“老丈,余爷陪着主人在那边林间放铳,我引你们过去。” 几人才走不多远,便见道旁有几个卫兵打扮的青年有的捣子药有的捂耳朵,接着便是一声铳响。 “碰!” 铳口起硝烟。 用甘棠的话说,老关一家有幸见识了这个时代全世界最科学配比的火药在京都西山别院的林间第一次响起。只不过显然,火药的表现并不是那么地令人满意。 为了避免炸膛,甘棠让邵寰持质量较好的鸟铳瞄准五十步外的目标,并未依照惯例向铳管装入三钱子药,而是仅仅两钱。 在甘棠的料想中,更加科学配比的火药作为发-射药,两钱应当足矣达到三钱的效果。 并没有。 一声铳响,铅丸越过五十步距离准确地命中在预先瞄准的树干上,即便在甘棠的位置也能看到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但余茂的小孙子余科跑过去,却没有用小刀在树上扣铅丸,反而低头树下寻觅一会儿,这才兴高采烈地高高举着手让他们看。 显然,铅丸却未能突破树皮嵌入树干,只是在树干上留下小坑,接着掉在地上。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对举铳的邵寰道:“三钱,打三十步。” 在他的预想中,即使少装三成子药,也不应当才堪堪射破五十步外的树皮,即便是原先的火药少装些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能打进树干,便意味着同样不能在破甲后对敌人造成贯通。 究竟是自己高估了火药最佳配比的爆炸力,还是捣制火药的过程出了问题? 这些问题在三钱子药的装药量被邵寰打出铅丸后迎刃而解,更响亮、烟雾更少、后坐更大,铅丸准确地击打在三十步外的树干上。 余科跑过去找了半天,最后在碗口的粗的树干上找到一个透明孔洞,铅丸早不知飞到哪里去。 “打穿了!” 甘棠的注意力不在命中的树干,而在邵寰手上的鸟铳,刚刚他一直担心这杆从余茂打造的鸟统会禁不住火药爆炸而炸膛,但现在看起来似乎鸟铳只要好好做,质量似乎也还可以。 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