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为止,赵怀雁所接触到的最让人不敢小瞧之人是燕迟,最深沉腹黑之人是燕迟,最奸诡当防之人还是燕迟,可如今,只与秦祉碰了一次面,拒了一次门,她便深刻认识到,这个世上,除了燕迟,还有秦祉,也是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的。 赵怀雁想明白秦祉的意思后,将拜帖放下。 段东黎轻轻看她一眼,问道,“发现端倪了?” 赵怀雁没有立马说话,而是站起身,往内室所在的院落走了去,离开前她将唤雪和蓝舞喊上,还有方嬷嬷和申嬷嬷。 她这忽然的举动让段东黎、鹰六、冯阎、楼危、长虹都挺纳闷,但来不及问,赵怀雁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几个人对望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赵怀雁想干啥。 赵怀雁也不干啥,她进了卧室,让唤雪、蓝舞给她宽衣,又让方嬷嬷和申嬷嬷去太子府一趟,拿几件摆在那里的燕迟让人做给她的女装衣服过来,当方嬷嬷和申嬷嬷听到赵怀雁这样吩咐的时候,纷纷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方嬷嬷迟疑地问道,“公主,你是要……穿女装?” 赵怀雁道,“嗯。” 方嬷嬷顿惊,与申嬷嬷对望了一眼。 申嬷嬷问,“公主穿女装是要做什么?” 赵怀雁道,“去见秦祉。” 申嬷嬷大啊一声,“见秦太子?” 赵怀雁点头。 申嬷嬷和方嬷嬷如今伺候了赵怀雁,理应是得听她的,但不管怎么说,她二人的心还是向着燕迟的,燕迟对赵怀雁什么心思,她二人揣的很清楚,原以为这位公主的女装只在燕迟面前展露,如今,她竟要穿着女装去见秦祉? 方嬷嬷不赞同。 申嬷嬷也不赞同。 但不赞同却不敢阻拦。 不管她们是什么身份,有多深的资历,她们都是仆,而赵怀雁,她是主。 方嬷嬷和申嬷嬷不甘愿,内心里很替燕迟着急,可面上还得表现出唯命是从的样子,她二人立在原地半晌,就是想看看赵怀雁会不会回心转意,可等了半天,赵怀雁见她二人迟迟不行动,秀丽的眉头一蹙,漂亮的凤眼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二人被那双杏目一扫,顿时一抖擞,摇头说,“没事。” 赵怀雁道,“没事就快点去呀,我等着呢。” 方嬷嬷和申嬷嬷无奈地叹息一声,磨磨蹭蹭地去了太子府。 一去太子府她们就把赵怀雁要穿女装去会见秦祉的事情对甘阳说了,甘阳当即就写一封信,连夜送到燕迟手中。 燕迟前脚收到赵怀雁的信,他还没进陈国的国境,如今收到甘阳的信,他刚领着百万大军进入陈国。 陈帝没来见他,裴连甫来了。 燕迟的百万大军压境,惹得陈国上下一片沸腾和恐慌,好在,这些慌乱的百姓很快就被皇室安抚,知道这些大军不是来打陈国的,他们就放心了。 燕迟一路领兵,由陈国官道,往与齐结邻的边防之镇去了。 边防之镇不大,毕竟陈国弱小,国土面积也不大。 而与齐结邻的城镇,时常被齐国边防之镇里的人们收刮,贫瘠的很。 百万大军勉强可以驻扎在周围。 燕迟领元兴、朱玄光等人进入城镇里面。 驻扎在此地的戍边校官连忙带着一干人等前来拜见。 刚送走这些人,裴连甫就来了。 燕迟坐在堂屋的正椅上,胳膊垂搭在两侧,身子微倾,笑容温和地看着站在那里向他拱手行礼的男人。 大概是一下马车,还来不及喝一口茶,裴连甫就来参拜燕迟了,那嘴唇都还在干裂着。 燕迟往下首的靠左一侧的椅子指了指,“裴相坐吧,元兴,给裴相奉茶。” 元兴嗯一声,下去泡茶。 裴连甫诚惶诚恐地道,“不敢,我站着说话就是。” 燕迟道,“我坐着,你站着,你这不是让我有压力吗?坐吧,先喝点茶水,解解渴,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裴连甫又诚惶诚恐地说一句“不敢”,可嘴上说着不敢,面色有些诚惶诚恐,动作却丝毫不含糊,裤膝一撩,往右手边的椅子坐了去,坐下去的时候,哪里有一点诚惶诚恐的样子?分明是有条不紊,处变不惊。 燕迟玩味地抿着薄唇笑了,就算是麻雀,身上也有精髓呢,裴连甫就是陈国的精髓。 照陈帝的性子,燕迟携百万大军压境,燕国又是陈国新选的“主子”,那陈帝必然要屁颠屁颠着跑过来,在燕迟面前露一露脸,表达一下亲善。 可来的人不是陈帝,却是丞相裴连甫。 按道理来讲,这并无失礼之处。 虽然燕迟名动原冰大陆,却还不是燕国皇帝,纵然陈国弱小,陈帝也还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马不停蹄地来拜见他这个燕国太子,那是有失身份的,当然,陈帝身为皇帝,再笨也能想到这个,但即便想到了他也一定会来,因为他胆小怕事呀,可他胆小怕事,裴连甫却不胆小怕事。 裴连甫来了,燕迟并不意外。 这个陈国的丞相,完全有着一国丞相的手段和谋略,胆量和气魄。 以前陈国亲齐,原冰大陆上的九国又是和平状态,燕迟从没有与裴连甫打过交道,这初次交手,燕迟就升起了佩服之心。 裴连甫坐下后,元兴给他倒了茶水。 裴连甫端起来喝了。 等杯子落回桌面,燕迟问,“南国公和南陈夫人这段时间过的可还好?” 裴连甫道,“劳太子挂念,他二人很好。” 燕迟道,“那就好,如今我燕陈也成一家了,他二人往后回家省亲就更方便了,若这回我燕国大军能攻下齐国,裴相不妨带着你父母一起,随着南国公和南陈夫人去燕国住一住,感受一下燕国的民文风情,让二老也开开眼。” 裴连甫笑了下,抬头看向燕迟。 眼前的少年只在传闻中听过,这还是头一回见。 英俊飒爽,气势逼人,满身的贵气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男人,注定是王者。 裴连甫心思动了动,轻轻说道,“太子这话我记下了,往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二老去燕国转转。” 燕迟道,“去之前通知本宫一声,本宫定亲自迎接。” 裴连甫连忙站起身,说道,“岂敢劳驾太子。” 燕迟道,“裴相是本宫很敬佩的人,能迎接你入燕,那是本宫的荣幸。” 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虚伪,真诚而真挚。 裴连甫听的暗暗心惊,再看燕迟,只觉得这天下之大,九国之地,竟无一人能比上他的心胸与城府。 他是接他入燕游玩吗?是接他入燕参政吧? 裴连甫听懂了燕迟隐藏在话语里的深意,却故作不懂,拱了拱手说,“能得燕太子如此看重,是裴连甫的荣幸。” 燕迟莞尔一笑,点了点桌面,元兴立马给他斟茶,斟满,他端起来,轻抿着。 见完裴连甫,燕迟就开始布战。 刚把地图铺开,守门士兵就送来了一封信。 燕迟想到在陈国外面收到的赵怀雁的那封信,信里责问他在她爹面前胡说了些什么,燕迟看着那信,想像着赵怀雁写信时候的生气模样,他的心无端的就升起了一丝甜蜜,所以,当守门士兵又递来了一封信,说是燕国太子府发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中止了布战,拿了信进屋。 带着急切的心将信拆开,看完内容,他俊脸上的期待和隐隐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殆尽,换上一张冷脸,他冷哼一声,将信收了。 元兴、朱玄光跟进来,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元兴问,“太子府出了事?” 朱玄光道,“严重吗?” 燕迟将信掏出来,甩给他们看。 他二人看完,元兴一脸无语。 朱玄光紧紧地拧着眉头,想着赵怀雁穿着女装去见秦祉的画面,连他都禁不住嫉妒和气愤了,更何况燕迟? 朱玄光皱着眉头说,“秦祉这个时候去燕国,难道是趁火打劫先把公主弄到手?” 燕迟冷笑,“他劫得了吗?” 朱玄光心想,怎么就劫不了了,公主如今的心,可没在你我身上,秦祉若趁你不在燕国的时期俘获了公主的心,那你就无能为力了。 燕迟似乎压根不担心赵怀雁会被秦祉俘获,他坐在椅子里,支着额头,思考着赵怀雁为何会要穿着女装去见秦祉,想了半天没想到原因,他气的拍桌,“这个甘阳,辛辛苦苦地写了信,又这么大老远地送过来,他就不能多写一点事情吗?” 元兴道,“或许没大事可写,太子不必太过担心,在燕国,公主怎么样都不会有事的。” 朱玄光道,“应该不会出事。” 燕迟忽地站起身,“过来布战,我要尽快拿下齐国,然后回去!” 总是对赵怀雁不放心。 那姑娘,不是能让人省心的主。 燕迟去积极布战,布好作战计划,他让人带着信息回了燕国,面见燕帝,当那人把燕迟的详细计划说于燕帝听,燕帝当即就给楚国皇帝去了信,把燕迟的计划毫无保留地说给了楚国皇帝,让他派兵,配合燕迟的行动,咬住齐国在西部的军队力量,让他们无暇去增援。 楚国皇帝看完信,调兵攻齐西部边境城镇。 而另一面,燕帝又给赵显写了一封信,让他提防秦国,并告知秦祉已经去了燕国,欲要解救齐闻一事,还说了花雕落在秦祉手上,秦祉利用花雕对赵怀雁心怀鬼胎,又说秦双也随着秦祉来了,以前赵怀雁曾用赵无名这个名字得罪了秦双,秦双这一回来,就是来找赵怀雁麻烦的。 燕行州的信,内容很多,洋洋洒洒全是写赵怀雁被秦祉为难,被秦双“惦记”的事。 燕行州的目地很简单,就是在不知道未来情况具体如何的情况下,他得先让赵显明白,若是赵怀雁当真在燕国出了什么事,那都是秦国的人干的。 当然,燕行州还表达一点担忧,那就是,若赵怀雁在与秦双和秦祉的对峙中,秦双和秦祉出了事,秦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以秦国所拥有的雄兵强国之威,他秦国定然要不遗余力讨伐他燕国。 而秦要来燕,必然要破最后一道防线,赵国。 燕行州让赵显心里有个数,时刻做好准备,并且,要时刻注意秦国那边的动静,以免灾难来的时候,应对不上。 赵显看了信,眉心沉了沉,喊来丞相和西门狂刀,让他们着手下去办理,防秦之事。 齐帝在燕迟的大军进入陈国又驻在陈与齐的边防之镇后,深知这一场战争,无可避免,而前脚四大将军领兵去边防重镇与燕迟遥相对立,西部又发生了动乱,楚国军队逆水而上,攻他齐国的西部防线,齐帝连夜派人去迎敌。 如此,北部之地,掀起了原冰大陆和平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场战役。 这个时候的卓凌,在机缘巧合之下,踏上了去往朝圣王国的道路。 温流、温漩、温注月三人在寻万能石的途中,路过云雪山,便去拜访了云雪山上的另一支巫族类吕氏,并与跟吕氏为邻的雪山灵狐族云氏打了个罩面,有了短暂的交涉。 赵怀雁让唤雪和蓝舞给她换了方嬷嬷和申嬷嬷从太子府拿来的女装,穿好女装,又让二人给她稍稍打扮了一番。 打扮好,她就提着裙摆走了出来。 当她以公主的盛装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段东黎狠狠一震,看着眼前天女下凡的她,眼睛都直了,鹰六眉头拢紧,冯阎心一凛,楼危和长虹俱是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一晃眼就从英俊美男子秒变漂亮女仙子的人。 段东黎反应过来,问她,“怎么做这副打扮?” 赵怀雁道,“去见秦祉。” 段东黎懵,“啊?去见秦祉要这么穿吗?” 赵怀雁道,“他想我以公主的身份去见他,那我就以公主的身份去见他,花雕是金谍网人,亦是赵国公主旗下的人,秦祉很清楚,而他能来燕国救齐闻,定然从齐帝的口中知道了燕国的情形,亦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拒我于门外,拒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左相的身份,如今,我以公主身份前去,他定会迎我进去。” 鹰六道,“这么一去,谈判就完全由他了,公主会很被动。” 赵怀雁勾唇,眼眸转动间是黑白分明的瞳,亦是流光溢彩的水,绚璨的睫毛随着眼皮的抬起而震出飞虹的弧影,弧影下,潭如泓,波澜不惊,却又深邃如海,她淡淡地笑道,“怕什么,齐闻不是在我们手上吗?花雕对我们重要,同样的,齐闻对秦祉也很重要。谈判这种事,讲究的是谁手中握的砝码重,谁的心更狠,谁站的局面更有优势,秦祉确实不能小瞧,但我,也不是他能拿捏的主。” 段东黎拍桌而起道,“好,左相说的好,有你这么一番话,我也想走一遭去给那秦祉添添堵了,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 赵怀雁看着他道,“不用了,你去的话,我们肯定又会被拒之门外了,你就坐在院儿里喝茶下棋,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这四个字,让段东黎刚刚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眉眼染了温柔,看着这个有多少男人梦寐以求想要得以一见的美丽容颜,心口缓缓地窒了窒,他想到燕迟,心里稍稍腾起来的爱慕之心立马压了下去,他伸手轻拍了一下赵怀雁的左肩膀,说道,“好吧,那你小心点。” 赵怀雁道,“放心吧。” 这一回,她把唤雪和蓝舞喊上了,还是鹰六赶马车,只不过,这一回,车夫多了一人,就是长虹。 有唤雪和蓝舞在马车内伺候赵怀雁,长虹就不进去凑热闹了,她跟鹰六挤在前方赶马的车夫所坐的车架上,双臂环肩,脚蹬在横案上,天黑,马车外的高顶上悬挂了一盏灯笼,长虹就坐在那灯笼下方,红光笼罩着她的脸,似那刀光剑影里的血腥气漫了过来。 鹰六斜眼一扫,哼了一声。 长虹掀起眼皮,侧脸望他。 鹰六道,“长虹姑娘的长虹剑,很厉害吧?” 长虹瞥嘴,“再厉害也没有鹰指挥官你的刀厉害。” 鹰六挑眉,“没比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刀比你剑厉害?” 长虹道,“不用比,感觉。” 鹰六冷笑,“我是男人,从不信感觉,这样好了,得空咱俩比一比。” 长虹道,“不比。” 鹰六道,“点到即止,不伤及性命。” 长虹道,“你也杀不了我。” 鹰六又望她,眼眸森寒如冰。 长虹无视他戾人的眼光,动了一下肩膀,往旁边又挪了一下,说道,“你想比,跟我家少主比,他的剑,值得你拔刀。” 鹰六想到楼危,嘴角浮起了更为冷寒的笑,楼魂令少主么,呵。 安静的夜晚街道,风时不时地刮起,马车车厢外面的谈话声没有刻意隐藏,坐在车厢内的赵怀雁听见了,唤雪和蓝舞也听见了,她二人冲赵怀雁看了一眼,赵怀雁微阖着眼睛,靠在宽大的车壁上,那张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脸红心跳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这样的公主,有一股沉默不惊的王者之威,令人心生惧意。 唤雪和蓝舞原本想就着车厢外面鹰六和长虹的对话跟赵怀雁打趣两句的,但见赵怀雁这闭眼阖神的样子,二人哪里还敢张口,对视一眼,各自安静。 马车来到驿馆前,鹰六喊了门,去递拜帖。 守门的护卫将拜帖捏在手上,拿进去呈给秦祉。 秦祉没睡,衣衫整齐,坐在桌前看各方暗卫送来的情报,步惊涛拿着赵国公主的拜帖进来的时候,秦祉正就着油灯看到燕迟驻兵于陈国与齐国交界的边境之镇那里,当步惊涛把赵怀雁的公主拜帖从左前方的脑顶处横斜下来,秦祉将情报的信纸压下,虚虚抬眼,笑着伸手,将那拜帖接了过来。 与之前那一张拜帖的款式和样式一模一样,但里面的内容,却大相径庭了。 秦祉看着内容里的公主二字,又看一眼右下角的落款,赵怀雁三个大字,瘦薄的眼笑弧更大,他将拜帖随意地丢下,身子往后仰靠在宽背椅里,笑道,“惊涛,你说这赵国公主是不是太鬼精了点?” 步惊涛道,“反应是很快,而且来的速度也很快,同时证明她很有诚意,若不然,她不会真的以公主之身来见太子,她大可以来一次又一次,被太子拒之门外后以目中无人来斥责太子的无良行径,以达到让燕国的百姓和百官们对太子不满,进而受舆论所压,不得不见她。” 秦祉慢条斯理地道,“她既然这么有诚意,那本宫也不能怠慢了她。” 他倏地起身,两袖一甩,说道,“本宫亲自去迎她。” 步惊涛挑了挑眉。 秦祉已经长腿一迈,出了门。 步惊涛连忙跟上。 秦祉走出来,月光高悬的门口,一辆马车安静地停着,马车下面站了两个护卫,一男一女,而再看马车,没有任何府门的标志,马车内的人也没出来的迹象,秦祉暗自地笑了笑,抬步走下台阶,来到马车前。 鹰六睃目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长虹也纹风不惊。 秦祉站在车厢一侧,单手垂立,姿势挺拔,他看着那道车帘,缓缓说道,“公主,既来了,那就不妨下车一聊吧。” 赵怀雁依旧阖着眼,坐定不动,开口,声音如三月黄鹂一般,婉转动听,她说,“夜深,本公主是女子,进你的驿馆不方便,就在这里说吧。” 秦祉左右望望,街头,空荡汤的,冷风横扫,哪是谈话的地儿? 好嘛,他前脚刚为难了她一下,她转头就报复回来了。 秦祉道,“这里没办法谈,你要是不下马车,那就回去吧,天已晚了,我也得睡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 赵怀雁没喊他。 秦祉走了几步后,顿了一下,还是一股作气地回了驿馆。 回去后,站在院中,盯着头顶的月色看着,心中回旋着刚刚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女子的声音,他微微地闭了闭眼。 步惊涛离他五步的距离站着。 秦祉闭着眼,感受着月光洒在眼皮上的微冷湿意,问道,“走了吗?” 步惊涛道,“没有。” 秦祉睁开眼,冷笑,“我让她打道回府一回,他也让我打道回府一回,很好,有这样的才智与手段,心计与城府,不枉我再去请她一回,就不说她是不是公主,长的如何貌美了,就单凭她这样的作派,我都得会她一会!” 秦祉又一转身,出了门。 这一回,他直接伸手,撩开了车帘。 而车帘被他尊贵的手一撩,车内的女子徐徐缓缓地托着裙摆,走了出来。 赵怀雁虽然摆了一下谱,却没有摆的过份。 秦祉尚能接受和容忍。 而这一掀帘的举动,也宣告着秦祉的退让。 他退让了,赵怀雁自然不再拿乔,顺坡而下。 唤雪和蓝舞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赵怀雁。 当女子的裙摆从手边扫过,当她弯腰走出来,当月光从马车顶上洒过来落在她身上,当她轻轻地抬头,秦祉看到了这个世间谁也无可匹敌的一张容颜。 原来,传闻并不虚假。 原来,赵国公主的神话,真的存在。 原来,真有天上人间难得一回寻的女子。 容颜,有。 才华,有。 心机,有。 智谋,有。 胆识,有。 能让他秦祉屈尊降贵掀帘的女子,迄今为止,只有她一人,而胆敢不给他面子,让他屈尊降贵的女人,她也是头一个。 秦祉陡然就笑了,在赵怀雁即将下马车之际,他伸出手,要扶她。 赵怀雁看着那只手,缓缓,视线低垂,看向立于马侧旁的高大男人。 秦祉道,“不是想让本宫请吗?本宫一次性伺候完。” 他把“伺候”二字加重了,有点玩味讽刺之意。 赵怀雁不理会他,让唤雪和蓝舞扶她下去。 秦祉眼角一沉,刹那间,排山倒海的阴鸷气息从他身上蹿过,他冷地一笑,就在赵怀雁的脚快落到地面之际,他猛地卷袖,扫起一股狂风,把唤雪和蓝舞给吹倒了,他徒手去抓赵怀雁的手。 赵怀雁眯眼,眼一凛,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感知到她的杀意,被长虹收在剑囊里的剑倏地破囊而出,利斩秦祉的手。 秦祉手一缩,避开了那剑峰。 而就那一缩,长虹赶至了眼前,鹰六也赶至了眼前,步惊涛同样也赶至了眼前。 鹰六和长虹挡着赵怀雁。 步惊涛挡着秦祉。 秦祉心惊于刚刚那斩下来的剑风。 哪里来的剑? 赵怀雁也心惊,看向长虹,眼神询问,“谁让你擅自动剑的?” 长虹眼神回复,无辜地道,“不是我,那是公主的剑,不是我的剑。” 那剑出鞘很快,收鞘也很快,阻止了秦祉后那剑就自动归鞘了。 赵怀雁心想,不是你的剑,那也是你出的手! 不然,那剑怎么可能会自动跑出来? 怎么能向秦祉出手。 赵怀雁是想砍了秦祉的手,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呀。 武器是从自己带来的侍卫身上跑出来的,还好没有斩到秦祉的手,不然,这一趟谈判之行就真是变得十分凶险了。 赵怀雁步下马车,低声问秦祉,“你没事吧?” 秦祉抬头,看着她,冷笑,“公主是来谈话的吗?是来行凶的吧?” 赵怀雁摊摊手,“下人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若非你刚想轻薄本公主,她也不会动武呀。” 秦祉眯眼,“公主的意思是,我自作自受?” 赵怀雁道,“本公主可没有这样说。” 秦祉冷哼,照他的脾气,遇上这种事,他铁定要将贼人拿下,并且不会再给这个公主任何薄面,可如今,他要救出齐闻,就不得不与这个公主委蛇,如今局势,赵国所处的地理位置,都让他不能无视这个赵国公主。 秦祉收回手,目光极为阴冷地睨了长虹一眼。 长虹实在无辜的紧,那剑真不是她抽出鞘的,她也很震惊好不好哇! 鹰六与长虹最近,他能为长虹作证,证明那剑确实不是长虹拔出鞘的,但他没有出声,他疑问的视线落在赵怀雁身上,冷峻的眼内满是不解和惊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那剑之所以会自动离鞘而出,很大原因,来源于赵怀雁是刀皇九央的转世。 而刀皇九央,可御天下兵器。 当然,赵怀雁体内的神血并没有苏醒,想要操控天下兵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显然,这一次的无人拔剑剑却忽然离鞘保护赵怀雁的举动,已经很清晰地证明,赵怀雁的的确确是刀皇九央的转世,而为何神血没有苏醒,她却能在意外之下操控了她的兵器,这就真不知道了。 鹰六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将长虹挡在了身后。 长虹微愣。 等赵怀雁随着秦祉一起走进了驿馆内,长虹推开鹰六,说道,“谢谢。” 鹰六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进去保护赵怀雁了。 长虹也跟进去。 外面,楼危隐在暗处,对刚刚那把剑诡异的出鞘之事陷入了沉思,转眼,他把这一现象告诉了楼姜,又写信告诉了卓凌还有燕迟。 当然,这是在赵怀雁离开驿馆之后的事了。 现在,楼危还是尽职尽责地充当暗卫的角色,守在外面。 秦祉领赵怀雁进屋,不管刚刚在门口发生了多么不愉快的事,进了屋,这些长袖擅舞的太子和公主就好像没事儿人了,一人分开坐在一边,坐在椅子里,秦祉后面站着步惊涛,赵怀雁后面站着唤雪、蓝舞、鹰六、长虹,有驿馆内的仆人在给二人倒茶,倒茶的功夫,秦祉薄而锐的黑眸一直锁在赵怀雁身上,从上到下,不遗余力地将她看了个透。 欣赏完旷世美女,秦祉端起茶杯,抿着茶水,十分沉得住气地不吭不哼。 赵怀雁见到仆人退下去,合上门,再看一眼秦祉,他只喝茶,耐心十足,大有她不张嘴他就不张嘴的架势,她冷冷地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裙摆,身子倚靠在宽大的背椅里,开门见山地说道,“秦太子,费尽心思地把我引上门,不会是只想让我陪你喝茶吧?” 秦祉笑了笑,抬头看她,“我其实真的只想跟公主喝喝茶聊聊天。” 赵怀雁道,“可我不想跟你喝茶,亦不想跟你聊天,长虹。” 她一喊,长虹立刻走出一步,从袖兜里掏出包裹着断指的那块娟布,并把娟布掀开,让秦祉和步惊涛都能见到那根断指。 赵怀雁道,“我要见一见这根手指头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