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赵怀雁暂时还不会回国,她要游历完其他八国,这是她继承王位前必做之事,赵显不会阻止。 但为何会滞留在燕国,他真的不知道。 赵显看向燕迟,问道,“有特别原因?” 燕迟笑了笑,特别不要脸地说,“为了我。” 赵显没听明白。 燕迟道,“公主她……想与我在燕国培养感情。” 赵显一惊,大声道,“什么!” 燕迟道,“我与公主两情相悦,不然她也不会留在燕国帮我了。你是赵国的皇帝,深知我燕国与赵国之间的宿怨,你的女儿很尊敬你,也很爱戴你,你不乐意做的,她自然也不乐意做,我知道,若非我与她两情相悦,楼魂令和金谍网不会化敌为友,燕国和赵国也不可能成友好之邦。我来之前公主交待不要多说我与她的事,但我觉得,你是她父亲,你有权力知道这些,她怕你生气,可我总得让你知道,你宠爱的女儿,我也放在手心宠着,她在燕国为相,我燕国所有臣子包括我爹在内,会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丞相,而未来,等她登基为帝了,我也愿意成为她的后盾,永保赵国江山不倒,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会护她,护她所护的一切。” 赵显没想到燕迟忽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肺腑之语来。 这是干嘛? 又来一个打她女儿主意的臭男人! 赵显瞪着眼。 燕迟说完了,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赵显点了点头,“我已经接到公主的信了,这就出发去陈国,打扰了几天,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他说完,不等赵显回答什么,转身就走。 刚那一番话,他自不可能让赵显反应过来,问他什么。 两情相悦是假的。 赵怀雁压根不喜欢他。 肺腑之言是真的,但赵显不一定爱听。 指不定他不感动,反而生气呢。 还是赶紧走的好。 反正,目地已达到。 不管是赵怀雁那边的,还是他来赵国的。 让赵显知道他对他的女儿势在必得就行了,未来,这个老丈人同不同意,有什么为难之举,等未来再说。 现在,灭齐重要。 燕迟走了之后,赵显才在那一字一句里听出燕迟温柔话语里的强势,他当即拍桌而起,骂骂咧咧。 可挨骂的人走了,他想骂也找不到对象。 他气的又坐了下去。 当即就喊来掌事公公。 可公公来了之后,他又不知道该吩咐啥了,完全被燕迟的话气的七窍生烟。 他一撩裤,大步往门外走了。 公公一脸莫名其妙。 跟着往门外走。 赵显去找燕迟,可去了燕迟等人暂住的那个宫殿,守门的侍卫说,燕迟一行人,刚走。 赵显怒极,要追出去,但最终,在半路上,他停住了。 他咬牙切齿地想,算你跑的快! 他转身回去,给赵怀雁写信,让她长点心,别听了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后就对他死心踏地,这年头,除了爹的话,哪个男人的话都不能信! 赵怀雁接到信,看完信的内容后百思不得其解。 爹杂写了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给她呢? 撑着小脑袋想了半天,联想到燕迟去过赵国,她就不得不往燕迟身上想,绝对是燕迟在她老爹面前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才让她老爹不远万里写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赵怀雁垂眸,拿起纸笔给她爹回信。 信写好,她交给鹰六,让鹰六派人去传。 然后赵怀雁又写了一封信,给燕迟。 上一封写给赵显的信,言语温柔的如三月春风。 可写给燕迟的信,句句阴风煞雨,问他在她爹面前胡说什么了! 信写好,让长虹去传。 燕迟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刚带着百万大军拔离赵国国境,一路往北,还未到陈国。 而他忽然挥师北上,真真是引起了所有关注着他的其他几国的强烈惊恐。 尤其齐国,举国动荡。 齐帝面色凝重,这会儿不是上朝的时刻,也不是议事的时刻,可齐国皇宫的金銮殿里,所有大臣们毫无一人缺席,全都来了。 丞相说,“燕太子带兵去了赵国,却没有攻进去,打了那么多天,一直在外围,难道是赵国这些年的养精蓄锐,连燕国的精兵强将都能挡下了?” 齐帝冷笑,“怎么可能,眼下瞅着,很可能是赵国跟燕国做了一手好戏给咱们看呢。” 上将军说,“莫非,燕国的真正目地,是我齐国?” 齐帝抚着额头,想着齐闻来的两封信,一封是说燕迟侵齐之事,一封是说燕迟侵赵之事,还说为了得到赵怀雁,他要留在燕国一段时间,原本齐帝就不赞同齐闻留在燕国,若非齐闻信中保证,他不会有事,还一定能够拿下赵国公主,他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这下可好,要怎么办呢? 底下的大臣们一听上将军说燕国的真正目地是来侵齐的,纷纷露出了惊色,但好在,身在三强之一的齐国,定力都极其的稳,大臣们虽然惊,却没有慌。 文臣之二太傅说,“皇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传回太子,然后积极备战。” 上将军道,“皇上,备战一事,交由臣。” 丞相说,“皇上,传回太子一事,交由微臣。” 底下的其他三大将军也一一出列,向齐帝请示要参与备战一事。 齐帝允了。 等四大将军下去,齐帝将太傅和丞相拎到跟前,对他们说,“太子这一回想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朕的意见是,先给秦国去一封信,让秦祉出面,带回太子。燕秦齐三大强国里,能与燕单臂抗衡的,只有秦,如今燕迟带走了燕国的百万大军,虽说燕国兵强马壮,士兵不止百万,他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但也让燕国空了很多战力,这个时候,若秦国向燕发难,燕恐怕难以支忖,但燕行州稳坐燕国朝堂,以秦国皇帝的为人,他不会正面与燕国起冲突,他若要发兵,定然要先摸清燕国的虚实,所以,我们这个时候请求秦祉去一趟燕国,带齐闻回国,秦国皇帝一定会答应,因为,正好给了他一个去燕国的名正言顺的理由。” 太傅想了想,说,“皇上所言极是,但是,如此一来,就等于是我齐国有求于秦了,他秦国大概不会这么好心地答应。” 齐帝道,“肯定会提一些要求,但这些要求与太子比起来,就没那么重要了。” 丞相道,“就怕秦国狮子大开口呀。” 齐帝紧紧地拧着眉头,微微叹着气说,“先写信,看秦国那边是什么回复。” 太傅、丞相对视一眼,觉得也唯有先如此了。 其他大臣们各自提了一些意见,齐帝听了,但还是以先写信为主,来探一下秦国那边的心思。 信写好,快马加鞭送到秦国。 秦帝拿到信,看完,笑着将信转给了秦祉。 秦祉捏着信看,看完,也笑了。 秦祉道,“爹,这就叫时机。” 秦帝道,“是呀,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的原冰大陆,终于,也要再一次陷入烽火了。以前的老九帝说的没错,燕行州好战,又掌握着强大的燕国,若有一天,和平被打破,那一定是出自他手,虽然这一回挂帅出征的不是他,而是燕迟,但……还是他燕国走出了这第一步。” 秦祉道,“燕迟是去攻齐的吗?看这路线,好像是往陈国去的。” 秦帝冷笑,“陈帝是个没脑子的,可裴连甫却极为深沉,如果燕国要攻齐,必然要采取两面夹击之法,毕竟,齐国可不是软柿子,任他燕国想捏就能捏的,但若三国合围,齐国必灭,燕国从赵国绕一圈后,士兵毫无损伤,赵国也毫无损伤,这么一看,赵国也合拢到燕国的队伍里去了,那么,东有楚,西有陈,南有赵,齐国这块夹饼,只能被燕国吞吃了。” 秦祉摸着下巴,“若事实真像爹说的这样,那燕国吞吃了齐国后,下一个,不就是我秦了?” 秦帝道,“必然是。” 秦祉挑眉,“那爹不做点什么?” 秦帝道,“做肯定是要做的,但就看做什么。原本我秦国与燕国算实力相当,如果让燕国拿下了齐国,我秦国就真的要差他一大截了,这并不是爹愿意看到的。” 秦帝手指点在龙椅上,静静地思索。 秦祉将信递给了一边的步惊涛,并说,“你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步惊涛接过信,从上至下看完。 看罢,他将信收起来,看了秦帝一眼。 秦帝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步惊涛道,“利用赵。” 秦帝微微挑眉。 秦祉道,“这话怎么讲?” 步惊涛道,“太子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赵国的金谍网线人,这个线人是从燕国来的,而如今,赵国的公主正在燕国,我们这边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金谍网和楼魂令化敌为友了,若金谍网在这个时候忽然叛了合约,你说燕国和赵国的同盟还能不能顺利结成?还有赵国公主,她的人被太子抓了,她定然要想尽办法救回,这对太子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另外,也可请九公主帮忙。” 忽然提到秦双,秦祉纳闷,“干嘛要把九妹妹扯进来?” 步惊涛道,“之前赵无名与九公主一战,九公主对这个姓赵的先生恨之如骨,如今,若让公主知道,那个赵先生其实是赵国的公主,还跟她争抢燕国太子,以九公主的泼辣劲,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赵国公主,如果九公主在燕国出了事,还是在赵国公主手上出的事,你说,燕国要如何给我秦国一个交待?他赵国该如何是好? 而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化敌为友的金谍网却忽然扯破了约定,杀了楼魂令人,赵国跟燕国的同盟,还能不能结成? 燕迟远在国外,若得知国内出了事,赵国公主出了事,他还有没有心思应战? 我九公主被赵国公主所伤,秦国完全有理由出兵,攻打他赵国,若这个时候,作为同盟国的燕国没有派兵增援,赵显会越发憎恨燕国,新仇旧恨,不说燕迟想娶赵国公主了,就是同盟,也会不攻而破。 而一旦我秦国攻了赵,燕国发兵增援了,那我秦国就可以连卫周两国,包抄燕迟的百万大军,到时候,燕帝必不能再坐视不理,会增兵解救,届时,我王就可以领兵,攻他燕国了。 若这步棋下的好,最终统一九国的,必然是我秦国。” 秦祉眼眸一亮。 秦帝道,“太傅果然不愧是太傅,只一眼就纵观了整个全局,还能分析出如此有利于我秦国的形势来,照太傅的意思,这一盘棋的精髓,全在于九公主了?” 步惊涛道,“一部分靠人,一部分靠天意。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计划就一定顺利进行。” 秦帝眯了眯眼,沉吟。 秦祉默默地抿了抿唇,一脸深邃冷沉地道,“若把计划给九妹说了,九妹绝对能够配合好,我担心的不是计划有变,而是赵怀雁这个人。从各方面的信息来看,这个赵国公主,可不是一个花瓶,她能耐大着呢!齐闻明知燕国十分凶险,他还是甘愿留了下来,想必,这全是赵怀雁一手搞的。我不怕九妹坏事,我只怕九妹上一次栽在了她手上,这一回,还会栽在她手上,到时候,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秦帝道,“事在人为。” 秦祉抬头,问道,“爹是有决定了?” 秦帝点头,“嗯,按太傅的意思去做,到时候你去了燕国,见机行事,爹先去封信,与齐帝沟通一些事,你去找双儿,说明详情。” 秦祉听了,没再说什么,起身见了礼,告退下去。 他去找秦双,向秦双说了去燕国一事,并告诉了她,当初打败她的,并不是赵先生,而是赵国公主赵怀雁。 秦双一听,当即就炸了,她眯起锐利的眼,“赵国公主?那个据说舞姿一流,容貌绝色的赵国公主?” 秦祉道,“就是她。” 秦双想到那一天,在燕迟的太子府门口看到的少年,那一张俊美的脸,缓缓抬起时有一股逼仄人心的美丽,她捏紧了手中的鞭子,笑的格外的冷,“那我还非得跟太子哥哥去一趟燕国不可了,她能胜我一次,不一定能胜我两次!” 秦祉道,“这次去燕国,不是玩的,记住,使命重要。” 秦双将鞭子一收,系在腰间,扬眉道,“太子哥哥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秦祉道,“那就好,你若没事儿的话,我们等父皇收到信后就出发。” 秦双道,“好。” 秦帝给齐帝去了信,愿意派秦祉去燕国,带齐闻出来,但条件是,齐闻出来,要先留在秦国。 这其实就是逃离了狼窝又进虎窝。 可不管怎么样,齐闻呆在秦国,比现如今呆在燕国强。 不管秦国未来怎么打算,现在,他还算盟国,而燕国已经发兵向他齐国来了,若齐闻还在燕国的话,他齐国会极为被动。 为了整个齐国着想,齐帝同意了。 齐帝这边一同意,秦帝就对秦祉说了。 秦祉当即就带上步惊涛,秦双,还有秦双的侍女西罗,再然后就是被他抓来的花雕,往燕国去了。 去之前,秦帝向燕帝发了信函,说秦祉在游历,到了燕国,请他多多照拂些。 燕帝接到信,看完,冷哼。 这个时候游历,还跑他燕国来,当他不知道他秦国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既便知道,燕行州也不可能关闭城门不让秦祉来。 不然,像什么话? 燕国敢软禁齐闻,却不敢软禁秦祉。 那么,只能任由秦祉堂而皇之地进了燕国皇都,先是进城拜望了他,然后住进了秦使驿馆里。 隔天,秦祉就带着步惊涛、秦双和西罗去了左相府。 赵怀雁刚下朝回来,这段时间她也忙的焦头烂额,不当官不知道每天有这么多事要忙,而除了忙燕国的国事外,她还要安抚齐闻,抽空还得去周府瞧一瞧周小婵,幸好燕迟临走的时候对周别枝交待过,不然,若是周小婵也来缠着她,那她得转成陀螺,好不容易坐下去喝一口茶,休息休息,门外的守门仆人进来汇报,说,秦国太子带着秦国九公主来拜访她了。 赵怀雁刚喝进嘴里的茶噗的一下子全喷了出来,她惊目抬眼,问道,“你说谁?” 仆人道,“大人,秦国太子和秦国九公主来拜访您。” 赵怀雁将茶杯往桌上一摆,心想,这二人怎么来了? 鹰六见她面色不好,问道,“公主不想见他们?” 唤雪和蓝舞去拿毛巾,给赵怀雁擦拭,她刚刚喷的茶水,一小半都喷到身上了。 冯阎道,“他们不是应该先去太子府一趟吗?” 长虹看一眼赵怀雁不太好的脸色,提醒道,“公主身为太子的近身文僚的时候,得罪过这位秦国九公主,她这回来,不会是找公主麻烦的吧?” 赵怀雁面色凝重,“不单单如此,我猜想,他们忽然来燕国,是冲着齐闻来的。” 鹰六道,“公主别出去,我先去会会他们。” 赵怀雁道,“不,秦祉这个时候来,不可能只带着秦双,应该还有……花雕。” 鹰六一听花雕名字,冷酷的眼眸骤然缩紧。 冯阎眯眼道,“公主是说,这个秦太子来拜访你,是别有目地?” 赵怀雁冷笑,“是不是,去见一见就知道了。” 她站起身,喊唤雪和蓝舞,“进来伺候我换套衣服,咱们去迎一迎这位秦国太子。” ~ 那是秦祉第一次见赵怀雁。 纵然她女扮男装,却掩饰不住她玉树临风,天生的风情。 她穿着很随意的长衫,颜色不亮,却也不暗,偏褐色的酱紫领襟,微淡的紫勾勒着她的腰身,纤细均长,看不出任何曲体弧线。 出门的那一刻,风吹起她胸前的长发,裤摆下缘游曳如水,点点江纹在那风中穿梭,像逍遥的道人。 眼前的人是男子。 可秦祉知道,她是女人。 既知道,那第一眼看她的感觉就不是欣赏男人的眼光,而是女人的。 与燕迟、齐闻一样,秦祉对赵国公主也充满了好奇。 所以,当她一出来,他的目光就锁定了她。 而当她抬眼,直视他的时候,秦祉才看到那张传闻中的脸。 一张中性的脸,既阳刚,又柔美。 秦祉眼眸微眯,在赵怀雁走过来前,低声问身边的秦双,“他是不是你上回见的那个赵无名?” 秦双道,“是。” 秦祉道,“这张脸应该不是赵国公主的原貌,易过容。” 秦双轻哼,“肯定易过容。” 秦祉薄唇抿了抿,在赵怀雁抬步往他走来的时候,他端端正正地望向她。 赵怀雁距离他五步路的时候停住,打量他一眼,又偏头,看向一旁对她怒目而视的秦双。 赵怀雁不认识秦祉,却认识秦双。 她先与秦双打招呼,“无名见过九公主,九公主近来可安好?” 秦双哼道,“托你的福,从燕国回去后一直过的都不好。” 赵怀雁笑了笑,没应这话,而是转脸,看向秦祉,抱拳一揖,“想必这位就是秦国太子了,闻名不如一见,果然很有气派,在下赵无名,见过秦太子。” 她说着,弯了一下腰。 态度诚恳,礼数周到。 秦祉不似齐闻的粗狂,不似燕迟的俊美,却有独特的男人魅力。 西秦男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更遑论太子秦祉了。 秦祉一身肃杀的黑袍,质地绵软,因为现在是五月季了,天气严热,这袍服就极其的薄,穿在他魁梧高大的身上,透着很深的性感,骨眼间的弧线张扬着桀骜不羁的男色,一张脸瘦削有型,极为凌厉。 深邃如潭的眼落在赵怀雁身上,如一汪冰泉,将人囊括其中,若不小心,就会被那眼神冻伤。 赵怀雁眉梢轻挑,心想,好犀利的男人。 秦祉打量完赵怀雁,淡淡扯了扯唇,说道,“贸然来拜谒,希望左相大人别见怪,要说到闻名不如一见,我倒觉得,这话用于左相更合适。” 赵怀雁看他。 秦祉也看着她,缓缓,他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耳畔落下一语,“是不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