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六刻咸军开始拔营,卫军大惊之下收尸的五千人忙又开始回逃,消息很快报到杜锐勋处,闻讯消息,他也吃了一惊。只以为百里燕出尔反尔,遂即点齐兵马火速赶往虎口湾以西十里地外。 “大将军且看,咸军异动似在拔营。” 赵措手指虎口湾方向细说道,杜锐勋望远镜中仔细观察,也确认了咸军是在拔营,并未追击逃散的卫军,也没有开炮。 “怪哉,咸军拔营做什么!” “会否是咸军要撤回东岸。” 王谢猜测说道,杜锐勋问: “何以见得?” “时间上掐算起来,志国使臣应该已是到了东岸咸军大营中,应该知道了志军即将接管德康,其若继续攻我,我军只要拖延至志军赶到,咸军即便过了江,得到的也不过是寸土寸地,仍无法西进。” “不,不像。”杜锐勋摇头否定,接着又说:“百里燕正因得知志军介入,才提前渡江企图抢占西进通道将志军挡在德康以南,其如今已登上西岸,断然不会轻易撤走。 况且说两军已经交战,我军伤亡十数万,大王焉能放过咸国,两国大战已经不可避免,百里燕昨日刚刚增援又何必撤走。依我看,百里燕定是另有图谋。 王谢,东岸咸军今日可有异状,咸军的援兵从何而来?” “回大将军,咸军援兵从虎口湾东北二十里的飞霞栖而来,另外前日修建了临时码头,可停靠三千石以下的小船。” “码头!前日修的?”杜锐勋差异问道,忙取出望远镜眺望东北方向,隐约看见四十里外有船只聚集迹象。 这时王谢又说: “沿江各地咸军均无异常,唯有飞霞栖咸军活动频繁,但并不清楚飞霞栖有多少咸军。” 杜锐勋闻讯大吃一惊: “嘶……咸军难不成想在飞霞栖架设浮桥打通东西两岸!” “这……恐怕不可能吧。思水江德康甘府两郡江段最为湍急,当此暴雨江水暴涨,如何能在江面上架设浮桥,即便要架设浮桥,咸军再是鬼斧神工,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架起浮桥。” 浮桥浮桥的选址和施工情况非常复杂,同样是两里宽,一条是流量巨大的大江大河,一条是流速平缓水浅的河,假设难度有天壤之别。除此之外,浮桥的沉重与日流通量的建设标准,也是制约浮桥架设周期的重要因素。 如是单纯通行几千几万人的步兵,可以临时搭建简易浮桥,如果是几十万上百万,乃至骑兵和重装辎重通过,所需要的浮桥坚固程度和建造周期更长。 有鉴于咸军“谜一样”的实力,王谢以其最大的想象能力预估咸军要想在思水江上修起足够通行百万之众数十万马匹,以及数百万辎重通行的坚固浮桥,至少得十天半个月。 但杜锐勋却隐隐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说: “如今的咸军绝非我等所能度测,以百里燕秉性,其定是要抢在志军接管德康之前将大军渡过思水江。籍此算来,咸军必须在五六日内渡过思水江四五十万人,而后即刻西进,抢在志军截断西进要津之前抵达原山。真若如此,咸军的桥必须五六日内修通。” “这怎可能,咸军如何能在五六日内在此湍急江上修成两里的浮桥。” “若非如此,咸军在飞霞栖修临时码头作甚,为何不选在别处。显然飞霞栖乃是思水江德康甘府两郡间最窄处,最为便于修造浮桥,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真若如此,我军还何谈与咸军决战!” “即刻派人前往合泷郡,联络志军,催促他们即刻入境,迟则生变!” 其实杜锐勋自己都不信咸军能在五六天内在思水江上修起浮桥,但当所有逻辑线索都指向这一判断时,任何反常结论都有可能发生。 进一步说,咸军的实力与咸国的国情完全超出杜锐勋的认知范围,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此时宁可高估咸军,也不能低估。 约莫一个时辰后,咸军冒雨火速向虎口湾以北二十里转移,杜锐勋仍派人前去问责,以掩饰其接下来的部署。待咸军离开虎口湾,卫军恢复收尸,并大胆进入咸军遗留的营地,搜索一起物品和一切有用的信息。 下午,咸军抵达扎营地点,与此同时在西岸打桩,用船从东岸飞霞栖架设绳索过江,固定于西岸数十根铁桩上。杜锐勋派出的斥候陆续证实了此前种种猜测,到当天夜间,咸军在飞霞栖的一侧架起的浮筒已初现雏形。 然当天晚上,杜锐勋得报,收尸的卫军只点到了四万一千九百余人的尸体,少了一万八百多人。 “什么,只有四万两千人!” “是的将军,入夜前末将命人仔细数过,只有四万一千九百余弟兄的尸首,其余不见踪迹。” 葛涛飞快说道,一旁王谢忙道: “江边可有看过,是否被咸军弃入了江里!” “未发现江边有抛尸迹象,但虎口湾边咸军修有浮桥码头,留有大片血迹血衣,应是从此转运伤兵渡江东去,末将怀疑是否不见的弟兄一息尚存,被咸军裹挟去了东岸。” “极有可能!”杜锐勋认可了葛涛说法,随即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接着又说:“六万余将士不应悉数战死,定有活口,而昨日至今我军迟迟未收到活口,应是被咸军救走。” “大将军,咸军此举究竟何意,为何要救治我军兵士。若是杀死,岂不对咸军更为有利!” 王谢说,杜锐勋摇头说: “这才是咸国缘何能二十年图强之根本,亦是百里燕高明之处。咸国能有今日,百里燕固然功不可没,然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乾坤,真正令咸国富强之人,正是千千万万的咸国人,百里燕举全国之才求存图强,焉能不盛。如今其裹挟我军小两万伤卒,看似增加了其负担,对其不利,实则也令我军更为忌惮。 其连日来只字未提救治我军兵士,便是想藉此为人质令我军忌惮,其次,咸军对敌军伤卒施以援手,意在瓦解我军人心士气,来日两军再战,我军兵士若是得知咸军救命之举,恐怕再难拼死相搏。其三,咸军以礼相待,我军若以残暴对之,日后将极为不利。 最后,咸军财力丰厚医术高明,纵然陡增一两万伤卒,所需耗费恐怕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与其全部斩杀,何不加以救治博个好名声。” “纵然咸军有千般好处,如今小两万弟兄被咸军扣为人质,消息若是传出,军心必被动摇,不可不防呀!” “但事已至此,数千兵士已经知晓消息,还如何瞒得主。你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入百里燕圈套之中,只怕是等不到明日,军中必生异心!” 卫军的结构成份分为三部分,贵族军庶民军以及贱民奴隶军。 早期各国诸侯军队构成以贵族和上民为主,平民贱民是没资格参军打仗的。一来当时金属兵器防具和马匹金贵,不足以大量列装,加之权贵的地位高高在上,需要征缴税赋镇压抗税,“高级”兵器普遍集中于权贵阶层,由此中原军队建设的初期,贵族和上民普遍尚武人人参军,而不是印象中的权贵贪生怕死骄奢淫逸。 此后人口增长而战争规模越来越大,贵族子弟和上民人口成份终归是占极少数,当被大量消耗,兵员便显得捉襟见肘,遂而兵员转向下民庶民阶层,乃至贱民奴隶。 发展至今,在咸国改革之前,军事体制大致分为两种,梁朝军制与西海军制,西海军制与梁朝军制设置其实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军队成份更有偏重。 眼下除咸国卫国外,其余诸侯国以戍兵为主,郡兵役兵辅助,募民军老百姓作为补充兵员,这其中奴隶和贱籍亦可参军去一线拼杀以换取人身自由,但占比不会很大。 原因是各国奴隶数量大幅减少,贱籍更多,奴隶减少的起因则是生产力发展,而奴隶束缚了劳力使用范围和积极性,当工坊越来越多时,奴隶就从单纯从事恶劣艰苦工作,变为工坊的技术工人。 当奴隶创造的价值更高,则增加了奴隶死亡带来的损失,奴隶这个“单纯”的身份,也就不太合适了。因此奴隶最后会因为生产力发展而间接消失,转变为经济奴隶,既资本剥削下的无产工农阶层,以及少量的现实压迫奴隶。 而贱籍的人身待遇高于奴隶,因此奴隶更愿意拼命,而贱籍民的积极性差了些,因此两者占得比重小得多。 而卫国相反,卫国国内养了不下五六百万的奴隶,占人口十二分之一强,相对于贱籍,奴隶更多,因此卫军很大一块兵源来自奴隶,占比相当之大,极个别建制占到了百分之五六十,最先出阵拼杀的,奴隶占七成。 由于奴隶充军享受与普通士兵一样的待遇和进爵条件,并可通过斩首数量换取家人的赎身自由,因此卫军奴隶的战斗积极性更高,但前提是冲锋陷阵打硬仗,都是奴隶军打头阵。 而其他诸侯军奴隶占比不大,因此对奴隶的军功激励措施反而不如卫军丰厚,所以卫军奴隶军的战斗意志并不容易动摇。 但现在碰上咸军,那就完蛋了。咸军讲究人人平等以人为本,根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交出武器投降,就能获取一切人生自由,乃至土地,甚至咸国男少女多,只要有劳力,田产都是免费按人头给,讨几房老婆都轻而易举。 面对咸军金钱女人的诱惑,卫军被俘的奴隶军不准会反戈一击,而且孙国旧民奴隶归化未久,卫国还不敢用,因此拉到东线的奴隶兵都是西海四小国的,其中不少是歧国人,百里燕振臂一呼,这些奴隶军转眼就会投入咸军怀抱。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咸军中什么人都有,卫国的孙国的歧国的燕国的志国的徐国的,基本是除了晋国,什么国的人都有,这要是各个现身说法,卫军就得瓦解。 这还只是伤兵,放眼德康各地戍守卫军,奴隶军占比三四成的不在少数,一旦消息传开,再加上咸军的宣传机器,咸军大军一过江,不准有人会易帜。 其实不是有可能,而是御客的舆论情报宣传工作,在百里燕指点迷津之下,早两年开始就做到了卫国基层。于是幡然醒悟的杜锐勋连夜向各地示警,然此刻再做反应为时已晚。 两年前开始,确切的说是三年前开始,百里燕开始有计划有组织的利用商业渠道门派组织以及咸国谍报机构,对卫国实施全面渗透,杜锐勋的一举一动,乃至卫军的兵力后勤将帅性格,有无污点,都了如指掌。 卫军失利的消息此时此刻早已传至各地,根本等不到杜锐勋示警讯息传到,军心将自乱,其虎尾河大营,也难逃厄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