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这会儿,王虔休还抱着些许希望,将手伸出。 可浑瑊冷着脸,表情明显是叫他不必再奢望下去了。 接着浑瑊接下堂牒和诏书,再次坐床,但这次却是部署如何进攻肥乡城的。 “肥乡,城小地狭,元谊、李文通、石定蕃等贼,堪战者原本不过三千人,石定蕃又带去千余人,合兵也就五千不到。此外还有万余,是军卒家口,多为妇孺老弱,若我军阻绝肥乡和魏博镇间的通道,那么在高中郎规定的期限内,攻陷肥乡的问题不大。”夏侯仲宣再度献计。 这位已叛离了元谊,又被浑瑊保奏为新的洺州刺史,所以铁了心,要帮官军彻底歼灭元谊一党。 浑瑊点点头,然后定了定,把目光投向神策龙骧大将军尚可孤。 尚可孤会意,便抱拳请缨说,我军愿为攻城先锋,请王虔休王节帅领兵去阻击魏博镇可能派来的援兵。 “魏州距离肥乡城,不过五六十里耳,若田绪派兵来,清漳是必经之地,请昭义军节度使王虔休领五千兵马,赶赴清漳,绝魏博援军之道,如有半个魏州兵到肥乡城下,唯有治王节帅的罪了。”浑瑊是毫不客气。 “喏。”王虔休心情虽万分沉重,可也还是坚决领受了如此的命令。 “其他各队,随本道猛攻肥乡城,不得退缩。”浑瑊随即说道。 肥乡城周回四里的城墙下,烽烟滚滚,浑瑊用粮食和钱帛雇佣从洺州雇佣下数千当地百姓,为官军砍伐材木,制造井栏、驴车,还有统万砲,而后统万砲上的铁块沉沉坠下,扯动摆臂翻起,不断把硬泥球和火球如雨点般抛射到肥乡城中。 尚可孤则指挥龙骧军子弟,用草木捆填塞了肥乡城的壕沟,然后将井栏推到城墙马面处,让士卒攀援而上,同时又把驴车推到城墙根下,让士卒伏在其下,用铁锸奋力挖掘。 城头,元谊和李文通已接近绝望,但依旧持剑督战,要是魏博的大军能渡过漳水,增援这里就好了。 肥乡城四下射出的箭镞发出嗤嗤不绝的声音,有的射在井栏的木构上,有的则射在包裹的牛皮上,龙骧军士兵们一个挨一个,持着团牌遮蔽自己的身躯,牌面上插满了白色的箭羽,不紧不慢,绵绵不绝地往马面墙上进攻着。 “早降,早降!”城下,担当后拒的奉化军,则排成两侧伸展的庞大方阵,枪矛刀剑林立,不断高声呼喊着。 连攻五日,肥乡城城墙被驴车挖坍五处,壕沟被平,望楼全被击垮,元谊等叛将穷尽气力和策略,但也还是无力回天,距离城陷也只有一步之遥。 先前,大名府军衙内,田绪焦躁不安,来回走动,时不时望着地图,他想出兵援助元谊,可邢曹俊又告诫他不可如此做,尽快派遣使者向朝廷表示恭顺最好,但田绪又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他也知道,朝廷和那个高岳,早晚还是要对付魏博。 魏博的大将刘瞻、聂锋,此刻就在堂下,专等田绪下令。 至于邢曹俊,为了稳定局面,已经返归魏州北面的贝州去了。 听说成德军的王武俊,原本跃跃欲试,准备领精锐骑兵南下,“帮助”官军攻打邢、洺的,可当李自良的奉诚军出现在井陉时,王武俊顿时把队伍撤回去,还很谦卑地表示,要为平叛官军准备五千石的军粮。 而淄青平卢军,因节度使李纳还剩最后口气,躺在病榻上,所以也不可能出军来帮元谊。 “你俩带五千兵,趋清漳,要是元谊从肥乡城那边还有人奔逃出来,你俩便接应下吧”最终,田绪叹口气,下达这个无可奈何的指令。 大名府牙兵院中,聂锋急匆匆赶回自家屋舍,准备牵马去校场,点集士卒出征。 洋洋的日头下,他的女儿,仅有十岁大的阿罗,抱着蹴鞠立在廊下,望着父亲。 聂锋也没时间和阿罗多说话,就告诫她在家不要乱走,这魏州城是河渠通达之地,人多杂乱,阿父我旬日后便能回来。 阿罗很乖地点点头。 交代完后,聂锋就辞别了女儿,骑上战马,出了家门院子,往校场驰去 然而这时,肥乡城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但城防毁得七七八八,连粮食也告罄,而魏博的援兵依旧见不到影子。 浑瑊不忍心看到城内的人全部覆灭,便让卢纶写了封劝降信,用箭绑着,射入进来,要元谊仔细思量,早些无条件开城。 “是我等负了朝廷啊!”结果接到浑瑊的信后,元谊、李文通和石定蕃都跪下来,不住地捶胸,放声大哭,接着他们领着军校,都罗拜在信前,然后拔刀,依次将自己的发髻割下,放在地上,对着长安的方向连连顿首,称愿意降服,洗心革面,请朝廷颁布赦免德音,他们就交出城池。 然而接着浑瑊骑着白马,在城下喊到:“你等已经犯下逆谋大罪,这时再想德音,为时已晚。” 其实实在是浑瑊拿不到德音啊! “请侍中活我等!”城头上,元谊等人哭声震天,不住叩首。 浑瑊却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德音是绝不可能有的。 于是官军继续死死围困断粮的肥乡城。 又三日过去,城内守兵都已经饿得无力,他们的家口更惨,已有人饿死。 “割饿死的人的肉,继续守下去吧!”李文通是个狠角色,当即对元谊请求说。 元谊瘫靠在柱子上,他女儿阿芸饿得,穿着锦绣衣衫趴在父亲的脚边,连呻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饿死的,都是昭义军的子弟和家眷当初我告诉他们,要给他们富贵的,现在却害得人家命都没了,哪来的脸吃他们尸体”元谊说到这,咽了口口水,却只觉得腹内肠子成了鼓面,身上的骨头成了鼓槌,咚咚咚敲打个不停,饿得魂都要被敲碎了,“要吃肉,倒也行,我该把女儿阿芸先杀了,给众将士分享。” 李文通大哭,说万万不可。 “反正魏帅是她的阿翁,她要是被吃了,吞到士卒的肚子里,丢的也是她阿翁的颜面。”元谊摸着女儿的秀发,恨恨地说。 魏州到肥乡不过数十里地,这些日子,田绪的援军就是爬,也应该爬过来了。 想到此,元谊咬着牙,将手从女儿头发上收回,噌一声,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