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莫名有些发毛,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小喽啰,那是刚刚致仕半年的前朝堂大佬,指不定啥时候又会启用的存在。至少表面的恐惧还是要有所表露的。 徐阁老招手叫陈迹坐下,继而道:“怎么不说话了?” “垂听老大人说就是,不敢造次。” 徐阁老啧了一声,失望道:“这跟我印象中的陈迹可就出入大了哦。” 陈迹笑着没接话,一副你老大你说了算的样子。 徐阁老跟着道:“算了。我听说你在青秀山做了个什么农场,老夫早前去看过一回。你对水利好像也有些见地?” “老大人曾经刊印过《泰西水法》,家里有一套藏书,所以看过。” 好嘛,又将所有好处都往他身上推了。老人叹了一声。 “老夫退下来,然后选择青州,其实有些事情要做。”老人看了过来,朝旁边招了招手:“我这里有几样泰西传教士带过来的新奇东西,听说能在旱地生长,老夫在京里曾种过几年,正好到了收获时期,算是有了第一批真正可以拿来做更大种植效果的种子了。” 陈迹耳朵一尖,“老大人说的莫不是土豆?” 老人眨了眨眼睛,看着陈迹一通瞎比划,虽不确定,大抵却说的是同一样东西了,当下道:“老夫暂且叫它石蛋子。” 陈迹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要亲切了很多,“老大人的石蛋子什么时候到青州?” “应该快了。”老人不理会陈迹的跃跃欲试,说到:“另外还有些别的东西,老夫也想种了看一看。” “老大人要是信得过我,不如把这些种子交给我,我保证种出来,三两年就能续起种来,然后大规模的推广。” “哦?你小子就这么有信心?” “有吧,老大人都说了那石蛋子极耐旱,应该不难种吧。不过比起这个,我倒担心,天气太冷了些,影响生长。” 徐阁老道:“这几年,天气确实有些变化。” 陈迹顿了顿道:“老大人真是心忧国民。” 老人瞪了过来,“这马屁话就不要说了,你说的拗口,老夫听着耳朵不舒服。” “……”陈迹挠挠头,憨厚的笑了笑。 老人自是忽略掉了这突然的天真,正色道:“老夫今后都会待在青州,这些事虽然我不介意,但难免有人会说道,总是些麻烦。所以我才想着让你出来做这个,作为回报,老夫可以借点名声给你,倒不会具体出手!” 陈迹惊喜道:“老大人真是……心疼后辈啊。” 老人抬手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打着我的旗号,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可别怪老夫第一个跟你不对付。” “哪能呢。”陈迹恭敬道,“老大人,里面请,哪能让你坐在着冷冰冰的院子里。” 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 这会倒突然来了自觉了。 老人嫌弃道:“免了。你心里有个准备,老夫在适当时候,会让人来叫你。” 老人起身后,想了想道:“老夫那册新书,有时间你过来,拿去刊印吧。” 陈迹楞在原地,这会是真的被惊吓到了,老人却已经起身离开,何其潇洒。 小染从后方冲上来,撞了陈迹一下,喊了声“少爷”,他才稍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却没大没小的说了一句:“你说真的?” 老人扶着马车都要钻进去了,眼下听到这话又退了出来,叹道:“你这小子,太无礼了。” 对于陈迹的追问,却没有半个言语。 陈迹无奈,恭敬的作揖,礼送老人离去。 路上,老人倒也与外面赶车的长随说到:“别绷着个脸了,我不让你们做这些,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有些事情,我这老头不好出面,你们哪个不是被外面视作我本人?” 长随回到:“老爷,我能理解的,只是几位表少爷,恐怕会给陈公子找些麻烦。” 老人笑到:“他们要能玩得过这小子,老夫也乐于见到,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事情,也就由他们去了。” 长随应了一声,转而轻轻问到:“老爷,可你怎么就选了陈家这位公子呢?他以前的名声,可谓声名狼藉,这样的人会愿意做这些事?而且那册书可是老爷毕生心血之一,就这样给他会不会太草率了?” “先说这最后一问,我本想递到朝堂上,由朝廷刊印,可眼下局面,几位阁臣都不可能替我做这件事,这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私心,不过是顾及底下人的一些想法。所以真递上去,推诿扯皮,恐怕也就被压了下来。陈迹有这个心思,老夫也乐得成全他,至少给他站个位,这一年人在中枢,什么样的年轻人都见过了,似他这种愿意从农业根本上做事情的还是第一个,老夫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阿贵啊,这书给了朝廷,可能得等我死了才会刊印,给了其他人,恐怕也只是成了一个敛财的手段。倒不如给他试试,切看看他怎么做吧。” “我明白了,老爷。” “嗯。然后你另外那些问题,为什么会选他,一时半会儿倒不好说,老夫也需再看一段时间。” 马蹄哒哒,主仆间偶尔说些话,转过长街那头去了。 陈家,陈迹如梦初醒,抽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身边小染吓了一跳。 陈迹一把扯过小姑娘,深深拥抱了一下,说到:“小染,少爷今天可高兴了。” 小姑娘回过神来,红着小脸不知所措。 一双眼睛里,也早就溢出一股凝实如实质的欢喜。 申秋与桂春对望了一眼,而后各自移开视线,哪里还敢打扰少爷。只是心里不免碎碎念几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在自家门前,少爷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陈迹要是知道他们如此会脑补,恐怕一巴掌拍了过去,再罚两人洗一个月的碗了。 放开小染,陈迹拽着小姑娘回了屋子,特意吩咐申秋去搬一坛好酒出来。 怎么着也要喝酒庆祝一场。 就是天王老子都劝不下来了。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大腿自从天上来。 往后,他底气可不又能再硬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