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仔细分析,祁琪还是觉得这个案子办得不够彻底,而且处理结果相当草率。 比如关于杀手集团,皇帝竟然没做出任何反应。 又比如关于三个千牛卫的处理。那三个千牛卫属兵部,因公牺牲,相当于死在了战场上的战士,应该得到相应的抚恤金等奖励。可无论是皇帝,还是兵部,暂时都没有动静。 于是祁琪上书兵部,要求给三个千牛卫追封军功,可她的信仿佛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为此,祁琪惹了一肚子气。而且她也开始有些相信魏昶的话——魏昶曾经说过,杀手集团可能与皇帝有关系。换句话说,杀手集团可能也是皇帝控制的秘密组织。 考虑完这些问题,又开始思考这次任务奖励的问题。 这皇帝太鸡贼,乐于玩弄人心。 他奖励魏昶的是权力——银鱼袋相当于半个通行证。 奖励陈豹和唐虎的,是最实在的东西——钱,每人两块金币。一块金币可就是一万块铜币,这对于两条光棍儿汉来说,没什么比直接送钱更让他们开心了。 而祁琪,实物上什么奖励也没得到,她甚至以为皇帝因为她表现太差,压根就没奖励过她。后来她才搞清楚,其实她得到了奖励,只不过这个奖励听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皇帝因为祁琪参与此案,把祁琪的父亲祁叔仁叫到宫里,数落了一顿。 祁琪问父亲,皇帝都说你什么了? 祁叔仁神色尴尬地说:皇帝以夸奖你的方式来讽刺和贬低我,说我唯利是图,暗箱操作,玩弄权术,道貌岸然。 闻言,祁琪怒道:这岂不是含血喷人! 祁叔仁道:皇帝就是这样的性格,当初也怪我惹他太多,记恨于心。其实,皇帝总能把我喊去骂一顿,这并不完全是坏事。他这也是在做样子,他是做给其他大臣看的。 祁琪疑惑道:这算什么好事? 祁叔仁苦笑道:最起码至今为止,没人敢来踩我,只因为皇帝不时还会召见我,否则我那些政敌,早就把我骨头都踩没了。 不久后,兵部、吏部、刑部,三部门联合呈上至德十年半年考核结果,皇帝看了看,改了改,便发了下来。 长安县100多个不良人齐聚一堂,不良帅鲁汉坐镇会议厅,副帅张堂河主持会议。 魏昶获得5000铜币,和一枚铜制至德奖章,封从九品带刀护卫; 祁琪奖励同魏昶,只是没钱,祁琪也不在乎。 陈豹、唐虎获得优秀不良人称号,从九品,每人获得10000铜币奖励,并每人获得一张长安城内府宅三年抵税劵。 这四个人在这次半年会议上出尽风头。只有他们四个获得了品阶晋升。其余人等,只是中规中矩,虽也有零星赏赐,但均无甚光彩。 可即使如此,唐虎还是愤愤不平,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连个窝棚都没有,免我宅税有个皮用? 祁琪忍俊不禁,道:不如赶紧买来,倒也不枉费皇帝的一片好心。 “妹子,你也太瞧得起你虎哥了,我想这辈子,我在长安也买不起房产。”唐虎憨笑道。 这时鲁汉叱道:“唐虎,你瞎嚷嚷什么?不懂法,就不要瞎说,这抵税券有效期十年,十年之内你买了房,都管用。” 闻言,唐虎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这时魏昶站了起来,道:“我说鲁大人,皇帝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不良人,怎封了我一个带刀护卫?把我的关系调进宫里去了?” “你是在跟我装傻吗?”鲁汉一拍桌子道:“有了这个腰牌,以后你到皇城里都可以带刀,多大的荣誉!你还跟我计较什么!” 见老帅火了,魏昶不吭声了。 祁琪坐在一旁偷笑。 “小丫头你笑什么笑?”魏昶撇嘴道:“咱们搞得好像鹤立鸡群似的,你觉得这是好事儿吗?以后还怎么和兄弟们打交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弯门盗洞争取来的呢,你考虑过没有,咱们不是神仙,总有找人帮忙的时候。可到那时,人家会说,你不是带刀护卫吗,还需要我们这群臭当兵的帮忙?你说吧,那时候咱们的脸往哪搁?” 祁琪眨了眨眼睛,觉得魏昶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毕竟这是荣誉也是地位,你总不能要求鲁汉大人上书朝廷,把你的品阶撤销了吧?” “我的意思你没听懂,我是说,那个狗皇帝在故意为难我们。” “哦…”祁琪愣了一会,却忘了像平常一样维护皇帝的名声了。 如若以前,听到“狗皇帝”三个字,岂不是要与魏昶翻脸。 后来祁琪听说,那三个因公牺牲的千牛卫,在半年考核中,得到了等同于战士牺牲的待遇,他们的家人获得了抚恤金。 为此,祁琪深表安慰。 这一日,祁琪正无所事事地待在丰邑坊的小办公所里,小屋不大,阳光也不是很充足。每天光照不够三个时辰,就被邻居家的高楼给当上了。 祁琪把外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可魏昶的小里屋,却一片狼藉。大姑娘有心帮他整理一番,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一个漂亮女子来敲门。 祁琪推开门一看,觉得面熟,想了一会,猜测的口气问道:“沈姑娘?” 沈佳玉一笑道:“奴婢沈佳玉拜见祁大人。” 沈佳玉肩头背着一个小蓝布包,见到祁琪稍显紧张,还拽了拽包襟。 “不必多礼。”祁琪疑惑道:“听说你后来被魏昶安排到了清月庄,你怎的又出来了?莫非被人赎了身不成?” 沈佳玉苦笑道:“在清月庄,当了两个月的瑜乔姑娘,由于口舌笨拙学识浅薄,当不得清倌,魏大人又把我给捞出来了。” “魏昶呢?” “他留在平康坊,说有些事要办,让我自己先过来找你,暂且住在这里。” 闻言,祁琪满心不快,心道:好你个魏昶,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跑去逛馆子去了,还把一名伎人留在办公所里,你把这里当什么了? 见祁琪面露不豫之色,沈佳玉再次紧了紧肩头背包,胆怯地道:“要不,我先到外面去等。” “算了。”祁琪冷着个脸道:“正好,我觉得他那屋里乱得像狗窝一样,你去帮他整理一番,那里有水盆、皂角、棒槌,如果愿意,你再给他被褥枕套旧衣服就清洗一下。一股子汗臭味,简直呛死个人。” “哦哦…” ※※※ 未时三刻,魏昶才醉醺醺地走了回来。 他酒量惊人,能喝成这副德行,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不过他这人酒品还不差,酒后并不讨人嫌,只是倒头便睡。 “我的被子呢?” “扔了。” “扔了?”魏昶一惊:“你干什么把我被子给扔了?” “太臭!”祁琪剑眉倒竖:“你干什么去了?” “我干什么去了,用得着向你汇报吗?”魏昶嘴一歪:“别忘了,咱俩是平级。”摇了摇头说:“其实我觉得兵部这种安排不合理,即使是两个人,也要分出主次来才对。否则你个小丫头片子,总跟我瞪眼睛,影响我心情。” “哼,魏昶,你别太自傲。年底我要考律师,到时候我有律师身份,相当于高你一级!”祁琪道。 “好家伙,看把你能耐得,这小屋装不下你了。”魏昶嘴一撇,坐进瘸腿的椅子里,翘起二郎腿道:“祁大人在上,下官这厢有礼了。” “你少跟我扯,”祁琪指着窗外道:“你把这女人弄来干什么?” 这时魏昶才想起来,沈姑娘让他给捞了出来,抻着脖子向外看了看,沈佳玉正捧着一个大水盆,在那里洗被罩床单呢。 “哦,原来没丢啊。”魏昶放心地坐回来:“你也知道,我老大不小的了,再过一年半,如果再不娶妻,圣人就要给我硬安排一个。我的个神仙,我可是奴籍,相对的,也要分配个奴籍女人给我,你想啊,二十八岁奴籍不嫁人,能是些什么货色?” “哦?”祁琪眯了眯眼睛道:“难道,你打算娶她?” “或许是,或许不是。”魏昶又扭头看了看沈佳玉,道:“她是一个勤劳的女人,长得也很不错,可惜,我不喜欢她这种女人,又呆板、又无趣,所以她当清倌根本赚不够维持清倌的钱。不过呢,娶这样的女人当媳妇,其实是一种福气。如果她也愿意的话娿,我想我真的应该考虑考虑。” “清倌,也是馆女,你不嫌弃?” “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又不是什么贵族!”说完,一笑。 魏昶的笑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憎恶,他口中还故意提起“贵族”两个字,明显还是针对祁琪的。 “魏昶,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总夹枪带棒的?我怎么得罪你了,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对我这样!” “是我求你来丰邑坊的吗?当初你问我分到哪里去了,我可是毫不犹豫就告诉你,丰邑坊,全长安城里最不招人待见的地方,你干什么屁颠屁颠跑来?” “因为在学院里我们就是搭档,分配的时候,上峰这样安排的!” “那你爷爷呢,那可是当朝从二品啊!太子少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你调到兵部当个文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咣!” 一摞子书砸到了魏昶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