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讲师!” 苏漓语调微提,却令得前者心房一颤,继而暴怒,“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无知,不过崔讲师偏安一隅,心无斗志,见识短浅了些,也能理解。” “你说什么?我无知?!” 杨夫人尖叫,恨不得撕破苏漓的脸! “我是木杨镇绣坊的绣师!“ “就连坊主都夸我今生有望继承她的手艺,成为下一代坊主。” “我掌握的跳针水平,更是仅在坊主之下!” “你不过十五岁,吃过的饭连我吃过的盐都少,你居然说我无知?!” 杨夫人一口气说出这段话,屋中各家小姐俱是面色微变,能在绣坊当职,极为不容易。每一个镇子只有一个官府绣坊,而绣坊的绣师就是整个镇子上,刺绣最厉害的几个人。 杨夫人居然是绣坊的人,这令不少小姐都对她刮目相看,说不定能嫁入杨家,也多半是绣师这个身份在从中作用。 可也有一个人,目光更加古怪了。 梅若涵看着苏漓,目中充满好奇、惊讶、还有愈来愈浓烈的崇拜。她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苏漓绣过全程的人。 苏漓不仅书读得好,而且还是顶级绣师?! 听过杨夫人一连串的光辉事迹,苏漓嘴角微勾,淡然自若道:“崔讲师既然不相信,不如与我比一把如何?看谁绣得快。” 杨夫人头脑一热,正欲答应。忽然她一个激灵,彻底恢复冷静。 这个小贱人如此镇定,必定有所倚仗,她要是真在所有学生面前输给了苏漓,岂不是连木杨学府都没脸呆下去了? 苏漓看着杨夫人变幻不定的脸色,眉头暗暗微皱,继续说道:“难不成杨夫人,堂堂的木杨镇杨绣师,连与学生比试都不敢么?” 这个小贱人,嘴真毒啊! 杨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 她心念急转,忽地眉头一松,冷声不屑道: “跟你比试刺绣?你还不够格!不过……为了能让你承认错误,我就与你比比在刺绣上的知识储备。若是我输了,我就承认你在刺绣上的技艺的确不错。若是你输了……就给我滚出木杨学府!木杨女学,不教品行不端之女!” 此言一出,屋内响起一连串的倒吸冷气声。 无耻! 太无耻了! 梅若涵气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叫道:“崔讲师!你不是欺负人么?苏漓才十五岁,你的年纪是她两倍不止,当然见多识广,根本就不公平!” “是啊杨夫人,换一个比试吧!” 梅若涵的话立刻引起了一阵附和,十几岁的少女们虽然各有心思,但依旧单纯,愿意相信这世上公道自在人心。 “闭嘴!” 杨夫人回头厉声叱道,吓得众人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梅若涵脸色苍白,却依旧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杨夫人,你是在太无耻了!若是苏漓输了,我和她一起退学,这样的学府不呆也罢!” 苏漓怔然,她视线跳过杨夫人,落到拿到依旧在微微颤抖,却坚强不屈的娇小身影上。 没想到这丫头看上去性子软软的,骨子里却也是个暴脾气。 杨夫人听到梅若涵这么说,几乎要气疯了。她针对苏漓,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跳出来多管闲事。 梅家也是大家族,梅若涵更是家中掌上明珠,她不欲多得罪,只能出言劝道: “梅小姐,你可不要被苏漓的伪善面目欺骗。她能在刺绣上作弊,就能在性格上做出伪装。再者说,苏漓放在自己也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她自比为天外人,我与她比试见识又有何不可?!” 这番言论听上去古怪,却几乎无懈可击。 梅若涵憋气半天,最终只得恨恨地骂了一句:“诡辩毒妇!” 杨夫人脸色一黑,正想再狡辩几句,背后却传出一声轻笑。 “承蒙崔讲师看重,这场比试我接了。不过,我希望改一改规则。我输了就要被赶出学府。崔讲师输了,却只需要夸赞我两句。崔讲师难道不觉得,这种规则设定,太不要脸了么?” 既然已经与杨夫人撕破脸,苏漓嘴上毫不留情,咄咄逼人。 杨夫人闻言心中一喜,这死丫头竟然敢答应,她的绣技不是顶尖的,但在刺绣上的见识却绝对是顶尖,就算是木杨镇的坊主也比不上,苏漓敢跟她比,死定了! “好!” 杨夫人生怕苏漓反悔,立马修改规则。 “你我地位不同,让本夫人陪你押下同样赌注,未免不现实。这样……若是我输了,我就站在整个木杨学府的最高处,大喊三声‘苏漓,对不起!’如何?” 此话一出,其他人顿时相顾骇然。若杨夫人真的输了,即便不会被赶出学府,也是名声扫地。 “看来杨夫人极有自信!” “不管输赢结果,今日过后,苏漓都要出名了!” “苏漓应该会答应了吧?”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苏漓,却见后者轻轻摇头。 “不如何!”苏漓笑容清浅,语气决绝,“要是你输了,就跪下来大声喊我三声奶奶,并且叩三个头!若是你答应,我就赌了!” 嘶!!! 好狠! 好毒! 杨夫人脸色也白了白,算起来她是苏漓的姨婆,若是她这给苏漓磕头喊奶奶,那岂不是让崔家一家都蒙羞? 此刻,其他教室早已下课,围在课堂外面的人越来越多。 杨夫人骑虎难下,她看了一眼窗外,银牙一咬,“好,我答应!三局两胜,我不仅要考验你的刺绣,还要考验你的女德!”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不少人指指点点。没想到到这个时候,杨夫人还增加如此无耻的条件,真是让她们大开眼界啊。 杨夫人充耳不闻,双眼死死盯着苏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她赢了,什么都好说! “我答应。”苏漓淡然点头。 梅若涵也是捂嘴轻笑,跟苏漓比才学,杨夫人这一步走得可真好笑。 “好!” 苏漓一答应,杨夫人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那我就问问你,我身上这件衣服刺绣出自何处,渊源如何?你若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便算你胜。” 言下之意,若是苏漓只说出刺绣的名字,也算输! 问题一出来,不管是在屋内的,还是在门外看热闹都发出一声低声惊呼。 “这太难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花纹!” “不仅要说出名字,还要说出具体来历,太强人所难了。” 梅若涵目光紧紧盯着苏漓,她对苏漓有种莫名的自信,总感觉这个无所不能的少女能再次创造奇迹。虽然就算家学渊博的她,也没看出杨夫人穿的衣服具体是什么来路。 苏漓看过一眼杨夫人的衣服,仿佛陷入某种回忆,在杨夫人看来却是沉默地说不出话来。她神情露出讥讽,嘲笑道: “苏漓!你不是自诩天外人么,怎么连刺绣的名字都不知道。难不成你之前只是虚张声势,想要吓住我?木杨学府岂是你这样沽名钓誉的学生所能侮辱的,还不快给我收拾铺盖,滚出学府!” 苏漓摇头,缓缓露出笑容:“崔讲师何必着急?且听我道来。这种刺绣,名为朱绣。” 朱绣? 所有人一脸懵逼,那是什么绣法,她们从来都没听说过。 杨夫人脸色刷的一下变白,这个死丫头,竟然认出来了! 不可能,肯定是碰巧! 以她的见识,绝对不可能说出具体来历! 杨夫人的神情变化,立刻让众人,知晓苏漓说对了。 “这种刺绣之所以没人见过,是因为它并非大函国的刺绣。”苏漓侃侃而谈:“我们大函国东北边境接壤朱守国,朱绣就是朱守国的刺绣。朱守国民风彪悍,十个人中就有八个练武,性格也极其好爽。因此表现在朱绣之中的,也是热烈而奔放的气息。” 随着苏漓的科普,整个屋子静悄悄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小,所有人都静心聆听,仿佛在听讲师将讲课一般。 “而这种刺绣,也不是朱守国一般女子有资格习得的,只有武学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承受得住高强度的丝线拉扯,刺穿特制的布匹。因此这种刺绣的价格比起函绣要高昂很多,有一匹千金之称。大函国极为少见,想必杨夫人为了得到这件衣服向他人炫耀,花费了不少代价。” 言至此处,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哄笑。 杨夫人如同木偶人一般浑身僵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买到这件衣服后,她一直引以为荣,却不想被苏漓生生扒开她的面皮,露出血淋淋的虚荣,这种耻辱感让她恨不得一刀捅死苏漓! “在东海岛屿中生存的海民,亦是民风彪悍,极为热衷朱绣。他们的地理条件决定他们无法养蚕,所以没有条件制作朱绣,朱守国的朱绣大部分都被商人带去海上销售,很少能流入内陆地区。所以大家不知道朱绣很正常,我也是在一些偏门典籍上才有所了解。” 苏漓继续说着,目光缓缓移到杨夫人的脸上,“崔讲师,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若是您能再补充一句,我就算输,如何?” 这句话说出来,又是一阵笑声响起,比起刚才压抑的笑声更为肆意。 杨夫人木着脸,她很想再找出一句补充,可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却都无法再补充上任何一点。她所知道的不过是朱绣来源于朱绣国,并且很少人能掌握朱绣,就连为什么很少人掌握都不知道,那些东海岛屿什么的,更是完全没听说过! “朱绣……” 杨夫人话还没开口,就被笑得肆意的梅若涵打断道:“崔讲师,您可千万别说谎。在大函国的朱守国绣师虽然不多,但一定有!请一个绣师对质不算难,您要是说了谎。说不定连杨家都待不下去了哦。” 杨夫人身形微颤,慌忙收口,显然被梅若涵猜中内心。 这般动作,又引得不少人暗笑。今日过后,杨讲师的名声算是扫地了。 “第一场算你赢了。” 杨夫人深吸一口气,面露不甘,“别忘了我之前说过,只有你通过女德考验,我才算输!我现在就给出题目,你要是能答出,我向你磕头又如何?” 一说起女德,杨夫人重新燃起底气,“我问你,我大函国的古老太君出战时,曾给家中递过一封家书。这封家书是写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