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见吕布说得真切,心中有些意动。 昔年神农氏为尝百草,遍走天下。他亦有同样志气,愿竭毕生之力,去克制伤寒与疫疾。 南阳有令师等妙手坐镇,还请医郎怜我五原百姓,走上一遭,传医授业…… 吕布说了许多,最后实在没法子了,笃然道:“是不是要吕某跪下,医郎才会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一个将军肯折身到这般地步,诚意已然是到了。 张仲景终于应了下来:“既然将军执意相邀,我若再推辞,就却之不恭了。” “如此,五原幸甚,百姓幸甚!” 张仲景听着吕布激动的言语,心中略觉舒坦,却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狡黠。 未来会有无数的战争等着他去迎接,如果能够培养出更多的优秀医者,就能极大减少士卒伤亡,那将会是一笔隐形的巨大财富。 这才是邀请张仲景去五原的最终目的。 ………… 回到营帐,吕布差人去叫来魏木生。 未隔多久,穿戴整齐的魏木生掀帐而入,他看向吕布:“将军,你找我?” 吕布点头,先让魏木生坐下,随后才慢慢说了起来:“你这几日去帮我寻个人,此人姓黄,是个猎户……” 吕布将所有能记起的细节全部说与了魏木生听,后来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让宋宪同你一起,他认得那名猎户。” 当初在卷城作战,吕布听黄忠提起过,他的儿子患病,试尽许多药材都无济于事。如今张仲景能够医治疫疾,想来对此类病患,也是能够药到病除。 收伏黄忠,吕布是志在必得,等到他日再对上曹操,手下没两个拿得出手的猛将怎么能行。 梦里的那个人说得很对,大丈夫生于世,又岂能寓居人下!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坐稳并州。 嘱咐完魏木生,吕布出帐找到正在练刀的张辽,这小狼崽子现在的刀法日臻娴熟,以往还能压他一头的宋宪都已经熬不过他。 等到再练上几年,这天下间,恐怕就没人能压得住他啰。 回想起张辽制服张里时的那股子利落狠劲儿,吕布会心一笑,戏策说得没错,这头小狼崽儿终究会成长为足以撕碎一切猎物的汹涌猛兽。 吕布来了兴致,从兵器架上随手取过一杆长戟,主动上去给张辽喂招。 两人小斗一番,结果自然是张辽落败,不过这小子现在已经能在吕布手上撑过数合,成长资质可谓天纵。 休息小会儿过后,吕布领着张辽去了一处有士卒看押的营帐。 帐内被绳索捆绑住的不是别人,正是留守城中的将军张里。 这些天他在这疫营里简直受够了非人的折磨,吃进肚里的食物全是馊的也就罢了,连凉水每天都只有一碗,这天下还有王法吗?还有人性吗? 好在他是个心智坚定的人物,每天都会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等将来出去了,定要将这帮欺辱过他的人,赶尽杀绝。 帐门掀开,射进绚烂金灿的阳光。 看清走进来的两道身影,张里的脸上霎时变得极为惊惧起来,他挣扎身躯,冲着那个高挺青年不顾一切的大声求饶:“吕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扣去你军功的事情全是张让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在张里看来,那天在门栅处,他那般讥讽嘲笑吕布,如今吕布死里逃生,肯定是来送他上路的。 至于上什么路,大家都心里明白。 吕布闻言眉头微挑,怪不得他立下这么多的功劳,却没有丁点儿奖赏,原来全是张让这个老阉宦从中作梗。 这笔账今日暂且记下。 他缓缓走向张里,看着他因用力过度而涨红得如同猪肝的脸庞,笑着说得:“张将军说的哪里话,正如你当日所说,你我皆是替朝廷效力,我又如何会杀你呢?” 吕布越是这么说,张里就越是害怕。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摇晃起脑袋,眼神涣散,试图用装傻充愣来蒙混过关。 吕布上前解开绑着张里手腕的绳索,又拍了拍他身上灰尘,给他整理起衣甲:“张将军,文远那日不过是同你闹着玩儿的,你说,对吧?” 张里的神情一愣,那颗快要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内。 他活络两下被束缚得发青的手腕,先前畏惧的神色不在,面有得色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想要息事宁人了?” 呸,我偏不让你如愿! 以为抓住吕布痛脚的张里想要借机反客为主,当他抬头对视上吕布那双漆黑的寒眸时,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子底气瞬间消失殆尽。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嚣张话语,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点头哈腰的赔笑起来:“没错没错,闹着玩儿的,闹着玩儿的。” 张里明明看见吕布脸上在笑,却不知怎地,他心里发毛。 这样的吕布,比起之前,还要可怕。 走出帐外,许多天未见过阳光的他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在地。 吕布站在身后不远,同他说道:“有空替我转告张常侍,他对我的‘恩情’,今后若能再临洛阳,吕某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张里躬身点头连连,几乎飞奔着逃离了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将军,此等小人恶迹斑斑,为何不杀了他?”张辽愤恨捶了一拳,很是不解。 “这种人不过是些无用棋子,杀不杀的,无关紧要。” 吕布微微摇头,如当初戏策点拨他一般的点拨着眼前的小狼崽:“当初那么多人看着你把他挟持到营内,如果张里死了,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可能还要落一个谋杀将军的罪名。虽有老将军替你撑腰,但男子汉顶天立地,哪能老让家人替你去擦屁股,懂了吗?” 张辽想了想,郑重点了下脑袋。 他抬起头,看向这个被阳光所笼罩的耀眼男人,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是哪里变了,却又好像一切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