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在今日在本质上还是先军政体,武将出任郡守,扶政安民,治理天下,文官上马挂帅,远征万里,也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迄今为止,汉家的文武界限不是十分强烈,二者的界限,仅仅是听命丞相,还是听命大将军的,或者是出身列侯,还是将门世家和官宦世家。 在汉家还没有彻底剿灭匈奴的今天,列侯同军功家族是优于士大夫的,原因很简单,外敌未除,还不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 卧薪尝胆,广积粮草,整装待发,才应该是汉家上下,应有的状态,自高皇帝刘邦起,到今日,汉与匈奴已经大战尽百年,双方死伤军民上百万,这个仇恨,已经不是能用谈判来解决的,这是一个农耕文明与一个游牧文明的交锋。 赢了,整个已知世界尽会落在胜利者的手中。 输了,文明消散,文字,礼仪,生命,统统消失在历史中。 这是双方都无法接受的现实,所以,汉,匈奴双方都在为文明的命运而战。 刘询在黄歇的搀扶下,缓缓的坐在皇座上,扫视文武。 丞相大将军博望侯霍光,带领着在京九卿上前拜道:“臣等为天子贺,贺天子千秋万代,贺天汉江山永固!!!” 刘询为了今日之朝会,已经在甘泉宫,同韩增,黄歇,霍山等人演练多日,所有过程,自是铭记于心。 《控卫在此》 刘询站起身来,接受霍光等人的朝拜,太常霍禹作为礼官唱喏道:“皇帝为君等兴!!!” 于是,霍光带头,领着九卿大臣向刘询献上贺礼——一块块漂亮的玉璧。 韩增立刻上前去,首先接过霍光献上的玉璧。 刘询这时候已经再次坐下来,老实说,他心中感觉有一丝丝的不爽——董仲舒那个混蛋!居然设计出这样的繁琐的环节! 但事实上,这样的环节有助于彰显天子对群臣的掌控能力。 这也是自春秋战国开始的臣敬君,君敬臣的传统的继承和升华。 此时的士大夫与文人骚客,也有着一种类似‘皇帝让我爽了,我就帮他做事。皇帝办事不符合哥心意,哥就挂印而去’的心态。 汉室史书之上,类似天子做的事情让大臣不爽了,大臣撂挑子的例子也有许多。 而在野的学者就更牛逼炫酷了,皇帝再三征辟,也不肯去当官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这个程序实际上传递出的是‘臣忠君,君敬臣’的意思。 对于这个,刘询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按照既定的程序,再次起身,对霍光道“朕谨谢丞相贺礼!” 接下来,是魏相,刘询照样起身,口称“谨谢!” 其他九卿,刘询虽然 依旧要起身,但这次却只需要说一个谢字。 剩下的大将军、将军、列侯诸侯王子弟的贺礼,刘询也只需要称谢。 至于两千石以及郡国的代表,刘询则需要说一声“可!” 意思就是,朕准许你们送礼。 只有亲自前来长安朝觐的诸侯王以及郡守一级的贵族大臣需要刘询来说‘谢!!’。 整个过程,都有着既定的程序和规矩。 而刘询需要亲自出面接受贺礼的,也不过是两千石以上的臣子。两千石以下所献的大雁、野鸡一类的礼物,自有太常霍禹代收。 尽管如此,这么一轮程序走下来,就差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天色渐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整个世界。 大朝仪正是拉开了序幕。 刘询首先要做的,就是群臣排座位。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是刘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仪。因此尤为重要——这关系到今年一年甚至往后数年的朝中巨头排行以及地位。 汉室大朝仪中大臣的座次,基本上就等于这个臣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 臣子座次先后,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局排名。 譬如太祖高皇帝第一次大朝仪时,相国萧何先坐。于是汉室确立了丞相第一,御史大夫第二的政治排序。 而太宗孝文皇帝时,将车骑将军排在丞相与御史大夫之后,由此确定了车骑将军在太尉,大将军空缺时,总统军务的资格。 孝景皇帝即位,就将内史晁错与郎中令周仁排在前列,这才有了晁错当初鼓噪削藩时的声势,晁错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阵势。 毫不夸张的说,大朝仪的臣子的座次,位置以及天子提及该臣的次数,决定了这个臣子及其代表的势力今后能得到多大的权力。 刘询目光灼灼,环视群臣,开口道“丞相劳苦功高,赐座御前!” 黄歇立刻指派小宦官抬着蒲团与案几,恭请丞相霍光坐到距离刘询最近的御阶之下。 霍光拜谢一声,立刻前往。 千万别以为在汉室丞相就一定能排第一位。 太宗孝文皇帝二年,就是在大朝仪上,太宗借着陈平病逝的机会,发动忽然袭击,将丞相周勃的座次给撤掉了,一举击垮元老勋臣势力,实现了大逆转,其后更是立刻以一纸诏书,把周勃赶回封国去种田,彻底掌握了大权。 丞相即坐,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射到了御史大夫魏相的身上。 魏相贵幸,谁都知道,是仰仗的在 民间的名声。 许多人都好奇着,天子会不会推翻之前制定的九卿名单。 就连魏相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失去自己得之不易的御史大夫之位。 魏相很清楚,当今天子要调整朝野势力,安排自己的心腹亲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借着大朝仪的机会,光明正大的调整朝中的政治排序与势力。甚至给自己人腾位置,这都是其中应有之意。 老实说,今上即位以来,一直没对朝中下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刘询心中明白,今日的大朝仪,将是他对未来朝政格局的一次重新整理和布局。 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以及激烈的改革措施,刘询现在不会做,也不能做。 因为,没人! 至少十年之内,他还需要依靠固有的官僚阶级和士大夫阶级来维护他的统治。 但,朝野势力以及舆论导向,这些都是要进行调整的。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闹出动静来,怎么证明他这个皇帝已经掌握了全局,是这个帝国的掌门人? 刘询就将视线投向了现在有些忐忑不安甚至紧张得连手背都露出了青筋的魏相。 御史大夫衙门,这个西汉的监察院,在刘询看来,它现在的地位,远远不足以体现它的重要性。 刘询稍稍停顿片刻,给予了群臣一丝悬念,同时也是给魏相一点点警告,刘询才继续道“御史大夫魏相!” 魏相闻言立刻出列,俯首拜道“臣相在!” “卿身为御史大夫,掌百官督查之责,职重任远,不可不谨!”刘询端坐在御座之下,透过旒珠,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魏相,朗声道“朕意以为,天下之重,首在吏治,吏治清而社稷安,吏治坏而宗庙有警,卿身负社稷安危重责,当时时警醒!” 魏相听了,却是汗如雨下。 别人或许听不懂天子的意思,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天子只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 天子对过去两个月以来,御史大夫衙门的工作很不满意! 御史大夫衙门没有检举一个贪官污吏,没有收捕上报任何一个豪强家族欺压百姓的案件。 这让魏相惊惧不已。 但是,唯一让魏相感到安慰的是天子是批评,而且只是隐晦的批评,这说明,天子还是认可他这个御史大夫的,不然,天子就不会那么说了,而是直接暗示让他乞骸骨回家去种田了。 当然,魏相也明白,假如他不做出些表示的话,那么,天子就一定会让他回家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