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暗的彻底了,便是迎面的人走过来也未必瞧的清楚。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便不仅不慢的往旁边的假山处走去。 她只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树中的寒鸦咕咕的叫着。 而正在这时,却见假山的另一头坐着两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正叽里咕噜的说着闲话,并没有听见绛墨走过来。 毕竟听人墙根不是什么好事,她正要咳嗽一声,谁知却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咱们二少爷可真是痴情,听说郑将军的掌上明珠爱慕他已久,几次差人来说媒,二少爷都开口拒绝了。听说那姑娘都二十的芳龄了,还待嫁闺中,只说非咱家的二少爷不嫁。” “那姑娘是痴情,我瞧着咱二少爷也未必对那逆臣的闺女痴情。”其中一个小厮低声道:“别看咱家二少爷看起来是个雪堆冰雕的人物,对谁都温和的很,但你可不知道当初去尚书府里抄家的时候,那可狠着呢!” 绛墨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除了那两个人的说话声,她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清清楚楚。 “哦?不是先帝曾下旨说,直接满门抄斩,鸡犬不留的吗。” “我也是听一个侍卫说的,抄家的那日,那太子也一时来了兴致,只命人将府门一关,要和二公子比试箭法,然后见人便射。” 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血淋淋的,绛墨几乎听见了尚书府丫鬟奴仆的惨叫声。 “那谁赢了?” “是咱们二公子赢了,听说那青尚书,只站在院子里,怒斥太子的荒淫无度,不配为储君,他连半点畏惧的样子也没有,太子怒射了三箭,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身体却连半步都没有退。” “没想到那逆贼竟这样有胆量。”那小厮旋即道:“也是,若没有胆量,也不敢谋反啊。” “最后还是咱们二公子一剑穿喉,当时便死了,那血都溅到了房顶上。”那人啧啧道:“咱们二少爷就是胜在青尚书的那一条命上,否则两个人竟是平手。” 一阵冷风吹过,绛墨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仿若五脏六五全被扔进了雪地里,空荡荡的又疼又冷。 她的父亲在府邸里不端架子,母亲更是待奴仆们亲和,府邸里的人也不太在乎规矩,每次桓蘅去了尚书府里,众人见和青鸢金童玉女一样的人物,便时常拿着他们打趣顽笑。 那时候他眼神暗淡的拉着她的手,“与护国公府相比,我更喜欢这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她那时候只笑着说,“你入赘到我家,岂不更好?” 而如今她只想去质问桓蘅,当初他将冰冷的箭刺向尚书府的人的时候,可曾记得那日的话? 不知何时,那两个说闲话的小厮走了,只剩下她站在彻骨的寒风中。 她只静静的顺着长廊走着,如同丢了魂魄一般,栏杆上挂着的灯将她的脸颊照的惨白,如同鬼魅一样,竟无半点的生机。 这一丢魂失魄,谁知她竟踩空了廊下的台阶,直直的往前面栽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定会跌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将她拖拽回来,直到她站稳了,才慢慢的放开了她。 绛墨转过头,便看见了桓蘅那张带着淡笑的脸,不由得脱口怒道,“滚。”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被人这样的对待,桓蘅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淡定,“是我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 如此俊美的脸,却透着无尽的虚伪,绛墨却强忍住心底的怒意,只笑道:“二公子莫怪,是妾身不喜欢旁人碰我。” 一个青楼之人,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但桓蘅却丝毫不恼。 “那我姑娘说会相面,我自然是不信,今日我倒是有几分的相信了。”此时一阵凉风将廊下的灯笼吹的摇摇晃晃,而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他声音陡的一转,竟带着凌厉,“还请姑娘赐教,我与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还差几步之遥。” 绛墨道:“二公子不是说从不信鬼神之说,妾身岂能再您的面前卖弄。” “姑娘不过区区数言,便不费掸灰之力便解决了瓜州的灾祸,岂有人不信奉的道理。” “哦?”她戏谑一笑,“那主意不是小公子解决的吗?您何必推在妾身身上?” “阿怏志不在此,他的话不过是姑娘教的。”月光下,他白衣广袖,竟如谪仙一般,与世无争。 她原本也没有想瞒着他,只望向他,“三年足矣。” 他的手指又不由自主的划向了腰间的玉佩,久久的凝视着她,“太祖皇帝七年血战,方夺得了天下,万姓倾心,如今亦有二百年,岂能轻易撼动。” 绛墨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尽是高深莫测,“新帝登基之后,官匪勾结,乱国祸民,如今殿堂之上,不过禽兽食禄而已。” 她虽在青楼了数日,那原是是非之地,想不听到朝中之事都难。 见他听得仔细,她接着道:“皇帝虽昏庸,但却有三股势力在朝中争权夺势,帝位却能轻易的撼动。” 桓蘅道:“我护国公府,与外戚的势力,还有陛下身边的那些宦官,相互算计掣肘,且外戚文皇后的父亲手掌兵权,又忠心于圣上,想要动他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绛墨道:“既然他一家独大,那些只会在皇帝身边摇唇鼓舌的内侍们自然不满,若联合他们扳倒外戚的势力,岂不甚好。” 桓蘅早已明白了她的心思,接着道:“外戚一倒,大权旁落,皇帝没有了权利,那些内侍们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鸭而已。” “二少爷果然比妾身强出百倍。”她静默片刻,只自贬起来。 他凝眸深深的看着她,目光已经渐渐的变得凌厉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帮你夺得天下之人。”她慢慢的说,目光已经变得深沉起来。 听到这话,桓蘅死死的掐住她的下巴,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经过涌现出了无尽的杀意,“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两个人很近,几乎能看见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来的,她惨白的脸颊。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森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呦,好一个男娼女盗,竟在这里明目张胆的偷情,可被我给拿到了。” 两个人未曾想居然有人过来了,忙转过头去,却见桓怏正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满脸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