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墨却慢慢的走到那年幼的太子和文皇后身边去,然后按照规矩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那文皇后一愣,不由得去看桓蘅,却见他脸上满是不悦,连眉宇也是紧紧的皱着。 “姑娘请起,适才可伤到了不曾,都是淖儿胡闹。”文皇后虽然是在责备着自己的儿子,但还是将年幼的太子护在了身后。 桓蘅眼底的戾气越发的浓,在这炎天暑热的时候,众人竟觉得浑身冰冷刺骨,连小太子也有些惧意了。 绛墨慢慢的站起身来,此时适才那两个嫔妃的尸身被侍卫们拎了出来,已经僵硬的身子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划过,留下两道血痕。 刹那间文皇后变了脸色,“她们这是怎么了?” 绛墨见她如此的模样,只当她吓得不轻,却听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皇后失德,以至于后宫女子恃宠而骄,蛊惑圣上微臣替您处置了,以后……” “桓哥哥……”绛墨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以为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皇后脸上一片惨白,以及那小太子瞪大了的眼睛,“我与皇后娘娘有些话要说。” 桓蘅笑的温文尔雅,好似世间最澄澈无暇之人,“好,我在宫门外等着你,这里日头毒,莫要耽搁久了。” 等桓蘅走后,那皇后看着绛墨,似乎在斟酌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那凤袍和凤冠极重,压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好似拂柳一般。 “音儿姐姐果然越发的有皇后的架势了,再也不是那只会在我姑姑面前哭的太子妃了。”绛墨眼底含着泪意,声音中含着几分的暗哑。 听到这话,却见皇后文音儿满脸的错愕,一双诧异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绛墨,只瞧着她的音容样貌,竟像极了一个人。 良久她才喃喃的唤出一个人的名字来,“青鸢?!你不是死了吗?” 当初她嫁给还是太子的萧桀的时候,太子美人无数,成亲之后没有多久,年另觅新欢,便将文音儿这样的美人抛到脑后去了,可怜这个太子妃,素日里没有受那些姬妾们的气,实在没有法子便去青鸢的姑姑那里哭诉,这一来二去的,与青鸢倒十分的熟稔。 绛墨点了点头,手指慢慢的抚摸这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果然我的脸变了,姐姐也不认识我了,咱们曾那样的要好,如今再见竟是这样的陌生了。” 那皇后忙走过来,拉着绛墨的胳膊,似乎在细细的瞧着,然后才慢慢的呢喃了一句,“是啊,除了你他还能听谁的话。如今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宫中皆是他的人了,连我和皇帝也不过是他脚下的蚂蚁了。” 绛墨知晓她说的是桓蘅,却也不知该如何的回话了,只是细细的看着那小太子,然后笑着道,“这孩子生的俊俏,竟像极了姐姐。” 听到她提及了自己的儿子,皇后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的笑意,她慢慢的将自己的儿子拽到前面来,然后慢慢的道,“淖儿,快叫姨母。” 那太子知晓她与桓蘅是一起的,只歪着脑袋,眼圈通红的道,“不,她不是淖儿的姨母,淖儿的亲人都被那坏人害死了,外祖父也被他害死了。” 绛墨看着如此小的太子的脸上的仇恨,身在半空中的手也慢慢的收回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皇后竟一下子跪在绛墨的脚下,绛墨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赶紧上来想要将她给搀扶起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即便绛墨搀扶她,而她却依旧是岿然不动。 “就看在昔日里咱们姐妹的情分上,求你无论如何便要保护住淖儿,我知道桓蘅的心思,绝不会是想要摄政王那样的简单,如今文家全族皆被诛杀,我只要保全我的儿子。”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求。 ******************** 绛墨从宫门里出来的时候,却见桓蘅正站在宫门前,即便日光如火球一样的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额头上竟没有一滴的汗珠儿。 “出来了。”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温柔,慢慢的将手递了过来,“走,咱们回府罢。” “桓怏在哪里?”绛墨忍了很久,她还是问了出来,因为她担忧的发了狂。 桓蘅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俊美的脸上尽是不悦,终于他慢慢的道,“好,我带你过去。” 那轿撵却直奔着上京的监牢,绛墨才下了轿子,却见数丈高的墙闱,隐隐的几乎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绛墨不由得脸色一白,身子不由得一颤,却听桓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们肮脏的很。”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自己进去瞧瞧他便是了,桓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罢。” 桓蘅皱了皱眉,但她的请求,他向来只有妥协的,却见他果然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翼,笑的温柔,“好。” 绛墨这才下了轿撵,那不才跟过去,只将那腰牌给了那门口的守卫,然后吩咐了几句,那侍卫便带着绛墨进了监牢内。 她哪里进过这样的地方,才进去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身上的汗毛都战栗起来,她几乎吐出来。 绛墨跟在那侍卫后面,那牢狱中有很多人将脑袋探出来,或不断的求饶着,或是不断的发疯似的笑着。 她看见还有几个人的腿上的伤口上已经满是蛆虫,躺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很快那侍卫便将她带到一个监牢内,里面还算是干净,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却见几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在哪里转悠着,竟也不怕人。 那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那木板上,只瞧见背影,却已经是器宇不凡,身姿挺拔。而他的身边却是一个面相丑陋的男人,似乎是死囚,因为脸上用烙铁烫出一个丑陋的疤痕,却正是那死囚犯的标致。却见他狰狞的脸上带着阴狠和笑意。 那侍卫将铁链打开,恭恭敬敬的道,“只有一炷香的工夫,还请绛墨姑娘自便,如今他已经是定下死罪的人了,秋后便要问斩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清楚了,只怕下次再见便是在刑场上了。”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多谢。” 等绛墨进去之后,那侍卫便离开了,似乎是有人吩咐过,不打扰她和桓怏说话的。 绛墨进去之后,直到她走到那木板前面,那人却一直不曾转过身来,颀长的背影有些萧索,似乎早已知晓是她来了。 “阿怏,你还是被捉回来了。”绛墨的声音暗哑,在这空荡荡的监牢里,越发的显得低沉。 桓怏终究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眼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厌恶,“皇后娘娘何必纡尊降贵的来看我?” 绛墨看着他身上隐隐有血痕,想要上来掀开他的衣袖瞧一瞧,而他却一把避开了,“自重。” 看着如此陌生的桓怏,好似她是他的仇敌一样,眼泪扑簌簌的滚落,“阿怏,我一定会将你救出去的,你相信我,哪怕是拼尽一切,我只要你活着。” 他从那木板上站起来,身上的囚衣上还沾着稻草,却是十分的狼狈,而他的目光无情和冰凉,“别再这里装模作样了,本少爷说过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了。” 绛墨上前想要扯住他的衣衫,却不料一狠狠的一推,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狠狠的摔在了那稻草上,虽然不疼,但还是良久没有站起身来。 然而那原本在一旁的死囚犯却笑呵呵的爬了过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绛墨,“这样的美人却巴巴的自己送了上来,他不肯要,那不如跟着大爷我如何?本大爷当初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绛墨踉跄着站起身来,“滚。” 谁知那人越发的得意起来,伸手便拽住了绛墨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然后一张令人作呕的脸凑了上来,欲要亲她的脸颊。 绛墨吓得浑身颤抖,急喊道,“阿怏,快将他弄开。” 而桓怏自始至终,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她不由得想到那日萧桀要将她带进皇宫的时候,一就挡在他的面前,从那皇帝手里将她给救了下来。 或许就是那时候,她已经爱上了那个能拼尽全力,豁出性命护住她的男人了,而此时他还是丢下她不管了。 绛墨也不挣扎了,只是看着桓怏,只是看着他,而那男人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然后他的手指似乎要去拽她身上的衣扣。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这个男人被人一脚黑踹开了,狠狠的跌在了那发霉的墙上,绛墨还是直直的站在这里,直到桓蘅站在她的面前,晃动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绛墨看着那桓蘅满是担忧的脸,漆黑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她拿着衣袖擦拭着自己的脸颊,那上面尽是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没事。”她的脸颊白的如同一张纸。 桓蘅见她如此,这才转身看着那摔在地上的死囚犯,漆黑的眼底带着杀意,声音也冰冷刺骨,“我看你是找死。” 说完他拔出身上的佩刀来,想要一刀结束那人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却见身边的绛墨一把将他手里的刀给接了过来,然后走过去一把刺穿了那男人的胸口,那鲜血落在绛墨惨白的脸颊上,如同绽放的红梅。 桓蘅走过去,生怕她再伤到她自己,忙伸手将她的刀给夺了过来,然后漆黑的眼底看向桓怏,眼底已经满是不悦,“走,咱们回去罢。” 绛墨的目光也落在桓怏的脸上,而他也看着自己,四目相接的时候,只有他无尽的厌恶和鄙夷。 桓蘅扶着她孱弱的肩膀慢慢的往外面走去,却听见桓怏的声音传来,“以后还请你不要来看我了,自此以后,咱们只是仇人。” *********************************** 回到府邸之后,绛墨满脸的木讷,好似吓傻了一般,也不哭,也不闹,只是拿着帕子不断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知道她那娇嫩的肌肤几乎被擦破,她还是觉得十分的肮脏。 桓蘅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复杂,“都是我不曾好生的看着你,那侍卫我也已经处置了,不才还在外面跪着,你若是还气恼,便出去打他,别白白的作贱自己的身子。” 终于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桓蘅伸手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任由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别哭了,这一生我断然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了。” 绛墨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她很想给桓怏求情,毕竟他秋后便要问斩了,如今又被关在了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看来桓蘅是一心要折磨他。 可她不能,如今桓蘅满身的戾气,连她也觉得万般的恐惧。 “桓哥哥,您先回去罢,我要沐浴更衣了。”绛墨的慢慢的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伸出手指慢慢的擦拭着自己脸颊上的泪珠儿。 桓蘅声音里带着温柔,“好。” 绛墨只命丫鬟们打水沐浴更衣,亦不知洗了多少个时辰,直到她细嫩的肌肤上几乎起了褶子,这才停下了。 她坐在梳妆台上正梳着头发,满头的青丝上还流淌着水珠,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不才的声音,“姑娘,您快去瞧瞧罢,二公子又发疯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病症。” 绛墨不由得心头一惊,手中的木梳骤然间断裂成两半,她这才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外面走。 她洗了澡的身子猛地冲到了外面,只觉得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后跟蔓延上来。 等他急匆匆的赶到桓蘅的书房的时候,却见郑蔷也在,她站在外面,手捂着肚子,生怕伤到了腹中的孩子似的。 而书房内却听见一阵打砸的声音,还有桓蘅那满是怒意的声音,“出来,给我出来,父亲,你给我出来。” 绛墨正想要进屋去,不才却脸色惨白的忙拉住了她,“在等等罢,若是伤到了你,只怕我有十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进屋去的侍卫一个个捂着身上的伤口出来,看见不才忙说道,“可了不得了,大人竟是的了失心疯了。” 他正说着绛墨已经跑到屋内去了,却见桓蘅正提着剑站在屋内,满头的青丝有些凌乱,眼底却好似无有无尽的杀意,只让人瞧了便觉得毛骨悚然。 “桓哥哥,放下手里的剑。”绛墨慢慢的靠近他,“桓哥哥,可知道我是谁?我是青鸢啊,你放下手里的剑,我害怕。” 桓蘅漆黑的瞳仁慢慢的转了转,然后看向了绛墨,却慢慢的将那锋利的剑给放下了,然后竟一把将绛墨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回来了,他来找我报仇了,他说要杀了我这个不孝子,他说要杀了我。” 桓蘅的眼底一片血红色,却是那样的瘆人,竟好似洪水猛兽一样,竟没有了半点的理智。 绛墨忙扯着他的胳膊,急道,“不会的,护国公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会来找你了。” 而桓蘅却似疯癫了一般,连声音里也带着阴狠,“既然他不肯放过我,我便现在就去杀了桓怏,现在就去杀了他最疼爱的人。” 说完他径直的往外面走去,绛墨想要拦,却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众人急见他出去了,只以为他是好了,忙要过来说话,而走在最前面的侍卫的喉咙却一把被割断了,猩红的血溅的桓蘅满身都是。 外面候着的人大都是府邸的丫鬟,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了,刹那间吓得昏过去了几个。 那郑蔷正要上来,见状也忙后退了几乎,众人也忙将她给护住了。 “拦住他,拦住他……”绛墨大声的喊着,可众人却再也不敢上来了。 绛墨越发的骇然,此时的桓蘅显然已经没有了心智,若是此时找到了桓怏,自然会将他杀了的。 等桓蘅杀了那侍卫之后,径直的往外面走,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剑,绛墨飞奔着要去追赶,却不料追上的时候,他已经骑在了马上,直奔着城西的监牢的方向而去。 “桓哥哥。”绛墨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马消失在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了踪迹。 绛墨正要追上去,那门口的守卫却将她给拦住了,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摄政王有令,没有他的吩咐,姑娘不许出府邸去。” 绛墨脸色惨白如纸,乞求道,“就让我去成不成,他要去杀桓怏啊,是桓怏啊。” 那侍卫冰冷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还请姑娘回去,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您出府去。” 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脸颊落了下来,而此时郑蔷也追赶了上来,见到如此癫狂模样的绛墨,又听她的话,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只冷然道,“可怜桓小公子了,没想到竟命绝于今日了,只恨来生莫要在遇见你这个红颜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