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将闻言立刻循声望去,就见刘法坐在一座担椅上被四名军健抬入了衙廨之中,在刘法的双腿上仍固定着厚厚的夹板,虽然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可是较之前些时日的气色也已经好了许多。 朱定国、翟兴、翟进等在西军中可算作刘法嫡系属下的将官立刻迎上前去,其中朱定国连忙说道:“刘经略,恁仍伤重,也须静心调养,又怎可轻动?” 刘法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因我之过,多少西军子弟白白断送了性命......我只是摔断了双腿,却仍留着一条命在,诸位愿意死战以保国安民,就算暂且能苟活于世,这教我又于心何安?” 朱定国闻言大急,可是正待出言相劝,刘法却断然一挥手,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也不必再劝!何况眼下周围多有夏军骑众拦截,分兵舍着条性命来护我南逃未必济事。虽然军中儿郎视死如归,可是也不能教他们枉送了性命!” 刘法领了多少年的兵,举手投足间也自有股威武森严的气概,听他斩钉截铁的说罢,朱定国也知自己不好再劝,便说道:“......既恁的,未将誓死保护刘经略周全便是!” 此时萧唐也离了衙廨正首的位置,前来向刘法这个军中宿将见礼,行动不便的刘法身子微微前倾,反向萧唐躬身抱拳道:“萧节帅,救命大恩尚未相谢,若不是萧节帅及时率兵来援,我这条性命只在咫尺便休。如今节帅欲为国安危死战,我便留下这具残躯与萧节帅并肩力战到底便了。” 萧唐忙驱步上前,搀住刘法的双手,又说道:“刘经略,我等在此保国安民、同心戮力乃是势在必为,只是一时胜败不足论一世英雄,依晚辈之见,刘经略资兼文武,只是如今行动不便,日后留得有用之身也仍能进用于国...至于童贯那边,晚辈也自会吩咐心腹打通关系,为经略在朝中斡旋......” 刘法坦然一笑,他心想饶是能够活着回去,日后恐怕也要受构陷羞辱;就算战死于此,也算是捍守了自己身为军人的名节,便说道:“萧节帅为我刘法所做的已然够多了,如今国临戎敌,我奉诏命征之,这几十年来以身许国,虽不得勋名远扬,可也自问也是无愧于心。 有柄臣擅权欲坑害于我,也终不能牵连萧节帅也遭权臣记恨,萧节帅也休要再劝......何况就算我会被以败军丧师之罪栽陷,也并非是不得翻身的死罪,这罪责按例也牵连不到我刘氏子裔身上。犬子正彦荫授阁门祗候不久,只是浅见寡识,不似萧节帅恁般头角峥嵘。倘若我命合当绝于此处,只望萧节帅于战时提携犬子,我刘氏将门可后继有人,便是马革裹尸也能去得心安......” 萧唐闻言微微一滞,不过眼下他也只能隐下心中的想法不说,却听刘法岔过了话头,又说道:“今次察哥亲引夏兵倾力而来,能否力抗敌酋而救护数万百姓的性命,死生胜负,在此一战,萧节帅又打算如何部署?” 萧唐略作寻思,说道:“察哥麾下兵马甚众,要开拨到此处还须要几日。距此处城寨以南八十里便是熙河路兰州治下,之间尚有不少处城寨县镇,也有夏军骑众四处烧杀肆虐。在我军在此抗拒察哥统领的大军之前,也须去救援那些来不及逃脱的大宋黎民......” ※※※※※※※※※※※※※※※ 距离萧唐率部驻扎的军寨以西六十里的庄浪河东畔,与大宋熙河路兰州京玉关不远的一处城寨同样距北面夏国十二监军司之一的卓啰和南军司也不过数十里的路程。而以西、以北的几处军寨庄镇此处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寨镇内外役兵民夫、男女老幼横尸无数,几无一个活人。此时沿熙河路与夏津邻近的宋国镇寨多有劫掠烧杀的夏军,到处血染沃野,一片狼籍,截止至此时已有被屠戮殆尽的去处已有七八处。 而这座城寨现在的城门也被攻破,两面的城墙崩坍数处缺口,但见城中火光四起,寨内大街小巷上横行的也多是卓啰和南军司下辖的夏军兵。夏国军中的中流砥柱察哥宁令大败宋军中教夏人敬畏的名将刘法,并且集结数支精锐军队南下正要趁势南下一举歼灭犯边的宋军部队,意欲将其一网打尽,这些消息也早就传遍卓啰和南军司治下的数支部队,夏军士气大振,又受察哥发付的军令开始大举入侵宋军治下的军寨、庄镇,也较之以往更为嗜血与凶狠。 城寨外侧,夏军骑兵在策马奔驰之际,齐刷刷的马刀举起来了,他们又踏直了马镫,向那些溃逃除了城寨,此时也早已失魂落魄到战意全无的宋国厢军、役夫疾冲而去,雪亮锋刃耀日生寒的马刀旋即便至,铁蹄践踏处,利刃左劈右砍,一时间这些宋军溃卒之中片片血雨纷飞! 这些夏军骑兵正在屠杀着此处城寨的厢兵役夫,而城寨内也有大批的夏军步卒磨刀霍霍的冲向那些惊惧哭喊的布衣百姓,许多男丁的身躯不是无数枝利箭贯穿,便是被暴冲而来的步卒乱刃斩杀,许多奔走不及的女眷被扑倒在地,就连寨内老幼撞见那些早已杀红了眼的夏军士兵也都不能幸免于难...... 而就在此时,在城寨外大肆屠戮宋国溃军的夏军骑众却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愈发清晰,一拨近千人上下的骑兵催马直朝着城寨的方向疾奔而来。 夏军之中有一些眼尖的骑士刚觑清那拨骑众身上的衣甲,并且也瞧见那些疾冲而来的骑兵一齐策马引弓,他们尽皆色变,刚要喊话示警时,瓢泼也似的箭雨铺天盖地激射而来,登时有百来名骑兵遍体被数支箭簇贯穿,尽皆坠下马来! “这拨宋军是从哪杀出来的!?察哥宁令大军不日便至,这厮们倒也敢来讨死!” 一个夏军骑将挥起手中兀自滴血的弯刀,他刚大声吼罢,却忽听“咻!”一声甚是凄厉的箭啸鸣响,一至雕翎狼牙箭激射而至,这个夏军骑将应声坠落下马,利箭自他的心窝直贯而入,锋利箭尖也从他后背透出,其速度之快、其势劲之猛,让那个夏军骑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花荣右手一抖,又将一支利箭拈在了弦上,他一边策马向夏军骑众那边觑定目标,一边大声喊道:“留三百骑与我在此杀贼酋,其余人马冲进寨去,救援百姓护送到东面的寨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