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眼认真,语气冷肃。 赵询微微一诧,看着我的目光惊讶极了。 但是下一刻,他又看向顾知微,然后蹙眉在看向我。 那神情,就好似我深爱着顾知微,爱到愿意为他顶罪似的。 “娇娇,你不必如此,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当日倘若不是……” 他满目恨意,似乎想说顾知微当日故意坏我名声,惹得他与我有缘无分,顾知微多么可恶,让不必为其顶罪。 但是这样的话,他又怎可能在今下的场合说出来,他便是说了出来,旁人也会以为他脑子有病。 他深吸了口气,似压着怒火,又对我道,“娇娇,你不知道你的丈夫为人有多险恶?往日里,损在他手里的性命数不胜数,他许是待你有几分和善,可是他从不将穷人下人的命当做命,他的名声,你当是听过的……” 赵询说的名声,是顾知微尚为在右相时的恶名。 他为右相时,的确恶贯满盈,恶名远播,以至于死了,都有人想要刨了他的墓穴。 可那也只是外界的传言,与他相处这么些日子,我晓得他心狠手辣,却也清楚他不爱欺负弱小,那些事想来多是有些隐情的。 反倒是赵询,他当真是蠢得让我大开眼界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蠢呢,还是有那么一个逞英雄,扶贫的心理在作祟。 总之,我是十分看不下去了。 我都忘记了他因我而落得如此下场,我当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冷声打断道,“李公子谬赞了,我从未如你想的那样善良,我夫君也不如你想的那般狠辣。” “杏花的伤,的确是我命人打的,她的卖身契也是我让陈石按着签的。”我冷漠的扫了杏花一眼,故意笑得挑衅,问她,“杏花姑娘,你告诉李公子,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杏花被我罚得险些毁了容,心里恨极了我,又见赵询和顾知微都向着我,她心里更是不平衡。像是受到了侮辱,又像是不服输,不甘于她的魅力无人问津。 她眼眶里夹着泪水,满眼的怨恨,故作恐惧的往后瑟缩,结结巴巴道,“是……是夫人动的手,奴婢不过是想在府里做个丫鬟,夫人却怀疑奴婢要勾引赵公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是哪里得罪了夫人。” 呵呵,还真够不要脸的。黑白颠倒的本事是一套一套的,以往我总是怕了这样的人,可如今我倒觉着偶尔遇到这么些下作东西,当做逗猫逗狗一般戏耍,也是颇有几分趣味的。 见的她这般哭哭啼啼,拐弯抹角的骂我善妒,我丝毫也没有否认,我甚至更少嚣张,笑看着赵询,“李公子,你听见了,是我善妒,连一个粗使丫鬟都容不下,与我家相公没有半分干系。我相公不过想让我高兴,便任由我处置这奴才。” “李公子若是喜欢,带回去便是,犯不着让我相公赔礼道歉。我相公绝不会赔礼道歉,而我也绝不会向一个屡屡勾引主公,满嘴谎言的下作之人赔礼。说句难听的,我本想直接要了她的命的,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便打了她一顿作罢。可她若再敢往我跟前耍那等子狐媚手段,我自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我可不是胡言乱语,也并非吹牛,这杏花要是敢作妖,我不收拾她,顾知微也会收拾,顾知微的权势或许不如如今的赵询那般庞大。可他的心思却是我和赵询捆在一起也及不上的,他若真想收拾个人,他自己不动手,也能使了法子让别人动手。 此刻,听到我的话,顾知微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冷眼看向杏花道,“听到么杏花姑娘?我娘子脾气不好,你最好是安分些,否则她若是整治起人来,可没人拦得住。” “不过,眼下看来,你是不会在我跟前作妖了,使把力气,说不定再回盛京的时候,你便是南平王妃了……”他嘴角讥讽,没等赵询反驳,又指了指门外,冷然道,“南平王,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便吧。今日的这般情况,即便是有事,我瞧着,你也不能平心静气的谈。等你冷静了再说吧。” 顾知微像是故意的,喊到南平王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扯开了嗓门儿,惹得外头伺候的仆人们,纷纷探出脑袋想瞧个一二。 赵询本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叫顾知微这般一嚎,瞬间成了焦点,就连胡老先生也惊讶了。他满面惊诧,忙道,“原来是南平王殿下,老夫愚昧无知,方才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闻言,旁边的杜瑞修也立刻跟着大呼,“草民杜瑞修,见过南平王爷……” 这祖孙二人,像是事先和顾知微通了气儿的。 分明是两个恪守礼节的文人雅士,一开口,却好似那渔船上的樵夫,那浑厚巨大的声音,在整个院中回荡。 赵询想是微服私访而来,就怕声张了出去,此刻被二人一嚎,他脸都青了。 狠狠瞪了顾知微一眼,拂袖而去。 转身之际,他似又想与我说些什么,但碍于身份被戳破,他便什么也没再说,领着杏花便走了。 杜瑞修和胡老先生见状,十分好客热情的前去相送。 跟在赵询身后的杏花听到“王爷”二字,两个眼睛都在冒绿光,一路哭哭啼啼的跟赵询说是,为了报答赵询的大恩大德,她要一辈子为赵询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他。 赵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步伐越来越快,渐行渐远,渐渐的就没了声响。 看着他走远了,顾知微低笑了一声,轻附在我耳边,幸灾乐祸的语气,“杜娇娇,今日这赵询是惹上祸端了,明儿一早,咱们去驿站见个人,顺道儿的看一场好戏?” “看什么好戏?顾知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顿时有些茫然,但是对上顾知微含笑的目光,我马上又恍然大悟。 他是觉得,那杏花会趁着今夜爬上了赵询的床? 她那脸还跟猪头似的,她不能那么心急吧? 我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实在有点儿不相信,又问他道,“你……你的意思是,今夜那杏花会对南平王下手?” 顾知微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我还是不相信,马上说出了我的疑惑,“不能吧?她那脸这回儿跟猪头一样,她愿意,那……那南平王还不愿意呢。” “那女人的下作手段,是你这等良家女子学不来的。”顾知微轻笑,叹了口气,又道,“你是没有瞧见,方才你一说杏花是你罚的,南平王的神色。你那般嚣张的态度,倘若换作是别人,南平王兴许早就收拾一通了。可偏是对你,你便是再嚣张,他也要将那些不快咽下去。这是何等的迁就?” “我看得到,那杏花自然也看得到,她此刻只怕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你去与南平王说上一嘴,她便彻底攀附不上了,还得将命损在里头,故而今夜,她自是要拽紧了机会的。但凡她与南平王找了麻烦,南平王也就不好前来阻挠我办差。” 所以,顾知微方才是故意揭破了赵询的身份,我与赵询说了那样多的话,赵询待百般不同,他没有如往日一般激烈反驳,不过就是想借着我刺激杏花,让杏花今夜给赵询找麻烦,让赵询被纠缠得脱不开身,好给他自己行方便。 …… 他好深的心思啊,反应也是够快的,短短须臾的时间,他竟是想到这样的阴谋诡计,并且成成功实行。 想到此处,我心里一瞬间不舒服极了。 我是他的妻子,他竟然这般利用我,哪怕我只是个替身,他这样也让我很难过。 我抿唇,不觉冷笑,一字一句,“相公好手段啊,妾身佩服。” “今日折腾了一日,妾身也累了,就先下去歇着了。”我目光一冷,狠狠将他的手甩开,大步流星的往寝卧内走去。 没有一会儿,顾知微也跟着进来了,他是聪明人,从来精于算计,自也知道我为何突然变了脸。 一路跟着我走进门,他立刻将阿秀遣下去,又关上了门,一副温柔和善的姿态坐到我身侧,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温声道,“怎么?这是生气了?” 我撇过头,没有答话。 顾知微干脆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一贯哄骗我语气,又喊我道,“娇娇,你这是作甚呢?你与前来乾州,不就是为了帮我么?” “我是来帮你的,可我是来帮你掩饰的,却不是来叫你利用的。”我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拉开他的手,刻意坐到了离他很远的床角。 顾知微看我这副神色,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他收起那副哄骗嘴脸,口吻变得正经沉重,低声喊我道,“娇娇,我晓得此事你会不高兴,我也晓得你在气我没有与你商量,可方才那样匆忙,我又如何来得及与你说?” 我是气他不与我商量,可我更难过的是,他连赵询待我的感情都能利用。 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以至于旁的男人对我的情意都可以利用。 抬眸迎上顾知微温和的目光,我不觉嗤笑,嘲讽的望着他,“相爷认为,妾身是在气你不与妾身商量?妾身是有些生气,可妾身更难过的是,你竟然连别的男人对妾身的感情都可以利用,那么试问什么不能利用的?” “今日利用旁人对妾身的感情,明日是不是要为了完成太后交给你的差事,干脆把妾身给送出去?”我怒目相视,满腹难过,可是这一回,我再也不想哭了。 我也越发看的明白了,在顾知微这里,我还真真切切不是太重要。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依旧是他宠爱的妻子,但凡须得利用我,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扔出去。 顾知微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他的反应,他顿时怔住了,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温声喊我,“娇娇,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会那般待你?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这句话他说过多少遍?他曾说以后都不会骗我了,可却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一次又一次的戏弄我。 我心情一时复杂极了,半句话也不想在同顾知微说。 脱了衣裳,我便钻进了被子里。 顾知微喊我两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我这般神色,最后他半句话也没有再说,只静静躺在我身侧,顺道的熄了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一副有苦衷的语气,说道,“娇娇,我知道你如今对我已有些不信任,可我还是要再与你说一遍,我从未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去牺牲你……” 是么?我心中冷笑,依旧没有答话。 顾知微见我没说话,知道和我扯这些没用,也就没在继续,只伸手搭上我的肩头。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又被顾知微给气得没大睡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倘若是在国公府里,我必然要睡到那日上三竿,但如今到底是在人家的家里头做客,不宜贪睡,那是有失礼数的。 于是,我再睡不醒,一个大早的,还是要起来与胡家人一同用早膳。 昨儿个夜里,回得晚,又琐事缠身,没能一一拜见胡家人。 这一个大早的,倒是都见着了。 不过,胡家的人口也不多。除却胡老先生和杜瑞修,便也就是胡老先生的夫人,以及他的儿子儿媳妇儿,还有一双孙子孙女儿。 胡家乃是书香世家,一家子都是和善的,纵然听闻昨日我与顾知微惹来的麻烦,也没有多言,用过了一顿早饭,便各自前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我和顾知微,自也要去做要紧的事了。 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驿站查访,查一查前几个月,都有哪些官员来往,那些官员前来之后,又和什么人接触过,也就顺藤摸瓜的摸出那些个送女子的当地官员,如此才好寻了证据去惩罚那些个为虎作伥的玩意儿。 所谓捉贼拿脏,想要治了那几个头目的罪,想要将他们换下来,去剪掉皇帝这些肮脏的羽翼,并彻底的将那些女子的事从皇帝身上扯干净,是需要铁一般的证据的。 一路踏出门坐上马车,我都有些犯困。 顾知微坐在我身侧,轻轻的搂了搂我,温声道,“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必了,我只是没睡醒罢了,这般搂搂抱抱的,一会儿叫瑞修哥哥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我立刻推开了他,端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抖擞。 顾知微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尴尬,亦有些失落,低沉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端着一副严肃神色,故意将话题岔开了,“相爷此去驿站调查,就这般直接过去,且不怕那驿站里有知府的眼线?” “所以啊,我才叫上了瑞修,那驿站附近有一处桃林,这个季节,桃花儿开得正艳。我们二人不过是与瑞修一起去赏花。到时候,咱们再去驿站看看热闹。以我与南平王的敌对,去看他的热闹不奇怪吧?”顾知微还真是好心计啊…… 想来便是没有赵询跳出来横插一脚,他也能想个别的由头往那客栈里钻。 “相爷还真是步步为营呢。”我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顾知微见我这副神色,也没再说话,他心思深沉,也从来知趣儿,晓得什么时候与我说话才最合适。 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杜瑞修也上来了。 今日他着了一身白衣,配上他儒雅的气质,俊秀的容易,倒不失为一个翩翩公子。 上回上京一别,至今日,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今儿个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 一坐上来,他就疑惑的看向我和顾知微,那眼神似在询问我们怎么了。 未免杜瑞修多问,我赶紧扯出笑容,朝他竖起大拇指道,“瑞修哥哥今日这衣裳可真好看,将你衬得如同那谪仙一般,公子如玉此话就是为你量身定做。” “咳……”许是我说的太浮夸,顾知微惊得发出一声咳嗽,无语的看了我一眼。 杜瑞修得了一顿夸赞,到底还是有些高兴的,不过他是个内敛且谦虚的人,浅浅笑了笑,客气的回我,“五妹妹谬赞了……” “我可不是谬赞,瑞修哥哥的俊朗。”我笑,马上又夸了一句,尽量让车厢内的气氛显得轻松一些。 顾知微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方才明明一直不说话,此刻却忽然哼了一声,问我道,“在娘子眼里,瑞修大哥与我,谁更俊朗一些。” “……”我也就是想缓和气氛,可没想夸谁。 我抿唇,干脆不说话。 杜瑞修许是见气氛太尴尬,马上接了一句,“这整个车厢里,我瞧着最好看的还是五妹妹……” “还是瑞修哥哥会说话!”我也笑回了一句,岔开话问起了杜瑞修当地的风土人情。 杜瑞修闻言,立即与我介绍起来,顾知微许是觉得闷着太无聊,也加入了话题。 就这么一路聊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驿站。 “呀!真是想不到,这驿站里还能发生这种事!”马车刚停驻,我还未来得及下车,外面便传来调笑声,“都说南平王乃是断袖,今日看来啊,想是世人对他有些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