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走,他的意思是愿意与我和离? 对上顾知微泛红的眼眶,我心里隐隐有些发酸,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样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他。 他这个人性情狠辣残暴,占有欲极强。 他不要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不愿意给旁人,对我亦是一样。 我愣住好一会儿,怀疑的问他,“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顾知微点点头,端起旁边的那一碗酒水一饮而尽,目光悲凉的看着我,忽然发了笑,“你这样厌恶我,我又何必强留……” 所以,他没有骗我,他是真的愿意与我和离? 我还是有些怀疑,马上又问了他一句,“相爷,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与我和离?” 闻言,顾知微没答话,只垂下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过来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沉声道,“你随我办完了这趟差事,回去便和离。” 顾知微神情严肃,言语里没有半分玩笑,也不见从前的泼皮。 所以,他是认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我是一心想要离开的,我想着与他和离了,我便带着我娘离开上京,两个人便是过得穷苦一些,也要好过在这里做他的替身,好过成日里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好过对着他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混蛋。 可是……当他认认真真的与我说和离的时候,我心里竟是有些难过,甚至有点儿想哭。 但最后我还是忍住了,若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快刀斩乱麻。 我嘴角扯起一丝笑,刻意装得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呵呵的回他,“相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绝不能反悔的。” 顾知微想是也被我折腾的累了,亦或者他已与太后重逢,不需要再借着我这个替身去看谁。这一回见我这样高兴,他半分也没有生气。 嘴角噙着一丝僵硬的笑,淡淡对我点头,一字一句,“不反悔。” 话说完,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我,沉声又吩咐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什么叫一个人待一会儿?他莫不是还要喝酒?我当真是将他伤到了,他要借酒消愁? 不能吧……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替身,他便是有那么几分在意我,也用不着如此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看到顾知微那样悲凉的背影,我心里顿时就生了几分愧疚,更是觉得心疼,当下就想要伸手去拉他。 但是手伸到一半,我又立即清醒了过来。 我是要劝他别喝酒,可我不能过于关心他。他这好不容易答应和离,回头若是反悔了我哭都来不及。 我想了想,再次浮上满脸笑容,轻声喊他,“相爷,你……你别喝了,早点儿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的。” 话说完,我又上前,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手里抱过酒坛子,咳嗽了两声,故意装得急不可耐,又道,“虽说你从来最有自律性,可是这喝酒误事并非自律便可控制,倘若你真喝醉了,明日起晚了,那就要走不了,那可耽搁时间了,咱们还是早去早回吧。” “你就这样想要和离?”他骤然抬高了嗓音,声音都有些颤抖,眼底里的悲凉一瞬间变成了怒火,狠戾的瞪着我,厉声又问了一遍,“杜娇娇,你就这么的急不可耐?” 顾知微这混蛋,方才还平心静气的,忽然吼上这么一嗓子,我都给他吓懵了,吓得我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很快我就回过神儿来了…… 一回过神儿来,迎上他那双凶狠的如同恶狼一般的眼睛,我心里不觉一颤,一时之间有些诚惶诚恐。 但我很清楚,即便是害怕,我也要镇定。如今他好不容易答应了与我和离,我不能就这么让他给吓回去了。 我咬了咬唇,微微后退了两步,强作镇定,结结巴巴回他,“那个什么,有句话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么?既是决定了要和离,那自然早些办了最好。” “相爷,我看……你是有些醉了。”我小心翼翼的扯上他的袖子,拉着他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拿太后说事儿,温声细语劝他,“相爷,你不能再喝了。我看你今日怕是要喝醉的,喝醉了事小,耽误了大事,辜负了太后的托付可不好。” 果然,听我提及太后,顾知微稍稍平静了几分。 不过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依旧是满眼怒气,忽然一把甩开了我的手,大步的往里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俊脸冷的像是结了冰,凉凉喊我道,“杜娇娇,你且放心,倘若回去之后,你依旧想要和离,我会放了你,你不必如此急躁。” 话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站在走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凉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吹得我更是凌乱,心情凌乱,人也是乱的。 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急速的跟上去。 彼时已过亥时,跟着顾知微一路回到客房内,我急忙梳洗起来,顾知微也冷着一张脸在旁整理被子。 整理的差不多了,他便迅速脱了衣裳,先我一步躺了上去。 按着过去,我此刻也该躺上去了。 可因着先前与顾知微说好了要和离,我又不想躺上去了,生怕这么一躺又躺出些感情来,到时候我都怕自己不够坚决。 我顿住片刻,索性将外袍过上,低低的喊他道,“相爷,我去隔壁与阿秀睡。” “等等……”我刚要抬脚,顾知微蓦的就坐了起来的,眼底里有些不耐烦,还有些鄙夷,冷声道,“杜娇娇,你白痴啊?咱们现在是夫妻二人一起出来游玩儿的,你跑去与一个婢女躺一张床,你让外人怎么看?你让那些随时盯着咱们的人怎么看?” 是了,顾知微领着我一道儿来,就是想用障眼法糊了某些人的眼睛,我要是与他分房睡,那不得引人怀疑吗? 不对啊,我若是与他分房睡,那也可以说是吵架了啊。 反正,都说好了要和离的,我不想再与他搅和出些什么来。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扯开顾知微的手,壮着胆子回他,“相……相爷,这夫妻之间吵架了分房睡也是正常的,旁人不会多想……” “怎么?这一去两三个月,你是打算与两三个月都与吵架?”我温言细语,自认为说的有理有据,顾知微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满眼凌厉,语气里隐隐暴躁,不等我说话,又指了指床,命令道,“上来!” “其实……其实我睡椅子上也可以的……” “大半夜的睡椅子上?你如今是夏日了?若是惹了风寒,你便是在给我添麻烦。” “……”顾知微这么一番训斥,我顿时都说不上话来了。 顾知微见我不说话,又瞪了我一眼,伸手拉我道,“上来!” 我虽然不大情愿,可我被他堵得完全无法反驳,只好小心翼翼的躺了上去。 和往常一样,顾知微立刻挪了挪身子,让我躺到里头。 我拉了拉被褥,死死的贴着墙。 这男女躺在一张床上,总是容易情难自控的,一旦情难自控,想要和离也就不大可能了。 我不想一辈子当人家的替身,我不想一辈子耗在一个心里想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身上。 如此,我越贴越紧…… 结果由于我离顾知微太远,两个人隔出好大一个缝隙,冷风一阵一阵的往里灌,灌得我后背拔凉拔凉的。 下一刻,我听到顾知微的叹气声,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不耐烦的骂我,“杜娇娇,你能不能别这么作?我们这还没和离呢!是想做什么?你不嫌冷吗?” “我……”我张嘴,正要辩解,背后忽然一阵暖意,随即,我腰间多出一只手。 顾知微低沉的声音伴着热气在我耳边响起,呢喃道,“行了,睡吧。” 说话间,他的唇有意无意在我耳垂间贴了一贴,落在我腰间的手轻轻触及我覆在腹部的手指,那动作暧昧又撩拨,一瞬间,我身体一阵发麻,心脏剧烈狂跳…… 静默的黑夜里,我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弄得我更紧张了。 一来我是觉得丢人,二来,我是怕顾知微反悔对我做出些什么。 然而,我却是想多了,顾知微什么都没有对我做。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忽然低笑了一声,嘲弄的口吻,“杜娇娇,你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冷而已。我既是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也不会碰你。除非……你反悔了,你想……” “我不想!我反悔!”眼见他露骨的话就要说出口,我吓得赶紧打断了他。 未免他再说些什么,我赶紧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知微许是困了,见我如此,他没再反驳我,只低笑了一声,然后将身子紧贴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落在我腰间的手也松弛了一些,我也终于松了口气,赶紧闭眼睡觉。 因着太紧张,第二日我早早的就醒了,我醒来没有一会儿,阿秀就在外头叫门,说是时辰到了,叫我和顾知微快些起来。 听到声响,顾知微缓缓睁开双眼,有些疲惫的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吩咐我道,“帮我更衣。” 什么?帮他更衣?他不是答应了要与我和离么? 莫不是昨夜喝醉了,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也不记得答应了我什么? 不行,我要提醒他! 我一咬牙,断然拒绝,“相爷,你昨夜答应我……” “我是答应了你要和离,可现在不是还没有和离么?”顾知微不悦的扫了我一眼,沉沉道,“既然还没有和离,那么在此之前,你就在该做好一个妻子要做的事。便是我要你,你也不能拒绝。” “但我是个守信用的人,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做一些出格的事。” 说起这种事,顾知微风轻云淡的,我却十分尴尬。 未免再惹出尴尬的事来,我还是顺从些吧。 我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朝他走过去,像过去那般替他更衣。 小心的替他收拾好以后,我又赶紧给自己擦了些脂粉,然后到大厅里去吃早饭。 因着我们起得早,此刻厅内还没有什么客人,就我与顾知微两个人坐在桌前。 阿秀和陈石则站在一旁伺候着…… 顾知微坐在我对面,时不时的朝我看一眼,看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摸不清他的情绪,也不好说什么,只当做没有看到,埋头吃饭。 “陈石,阿秀,你们一起坐下来吃吧。”我正埋着头,对面的顾知微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气温和又从容,温声说道,“这里不是国公府,都是自家人,在外头就不必守那些规矩。” 什么?在外头就不必守那些规矩? 这……这是顾知微说出来的话么?他不是一向把主仆尊卑看得很重的么?往日里府里不守规矩的丫鬟和小厮可没少惨遭他毒手的。 而且,他做丞相的时候,那也是出了名的残暴狠辣,但凡不守规矩的,他都能直接让人死,一个不顺心,还能拿下人当做猎物来射杀。 听闻原来相府里的下人见了顾知微,那简直就跟见了阎王一样惊悚。 如今这样一个王八蛋,竟是让身边的下人同桌吃饭。 我顿时一震,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我身侧的阿秀也是惊讶极了,陈石更是满脸不可置信,虽然他不知道在他的主子赵询已被顾知微替代,可他知道赵询从来也把那主仆尊卑给看得重。听到主子的吩咐,他当即就愣住了,愣住好一会儿,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爷……这……这不好吧,哪有下人与主子同桌吃饭的。” “下人不是人么?”顾知微打断了他,言语间有些不耐,一字一句道,“陈石,下人也是要分人的,你们与旁人是不一样的,你们是自家人,都是亲近的人,在府里那是该守规矩的地方。但是到了外头,都是朋友亲人,就不必去守那些繁文缛节。” 这……这……眼前这个人是顾知微么? 顾知微这么一番话,让我更加震惊了,刚才我怀疑我听错了,现在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我猛然抬头,狠狠揉了揉眼睛,仔细的朝着顾知微看去。 然后暗暗掐了依旧一把,疼得我都要掉泪了,我的确没做梦!! 我还在怔忡之中,顾知微马上又吩咐了一句,叫阿秀和陈石都坐下,说是他们要是不坐下,他就要不高兴了。 陈石和阿秀一听,立刻就坐下了。 阿秀平日里外出,时常都是同我坐到一张桌子上的,她倒还算是平静的。 反而是陈石,一上桌整个人都手足无措的,嘴角时不时的扯着几分干笑,夹起菜来也十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个不慎把主子喜欢的夹了去一般。 顾知微许是觉着他浪费时间,又或者是想表现他对下人的关爱,眼见陈石畏畏缩缩,他夹起一个大肉包子,哐的就搁到陈石碗里。 陈石大抵是没有遇到过这样平等待人的贴心主子,他顿时受宠若惊,激动得鼻涕都要滚出来,一个劲儿的感谢顾知微道,“谢谢爷,爷对奴才可真好……” 陈石嘴里包着饭,说话间米饭猝不及防的就喷了几粒出来,还不偏不倚的就喷到了顾知微的手背上。 一瞬间,顾知微的脸都黑了,不过他不是个轻易发火的人,就算是罚人他也是阴冷冷的。 “陈石,知不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他白了陈石一眼,没好气道,“你让别人光吃你口水是不是?” 陈石虽然是个憨厚的,却也是个要脸的,被顾知微这么一说,他脸一下子有些发红,干笑了两声,立刻就闭上了嘴,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塞包子…… 旁边的阿秀见状,不禁笑出了声。许是觉着这样太伤陈石的自尊,她又生生憋了回去,也埋头吃饭。 顾知微则是低着头,姿态优雅的细嚼慢咽。 许是因为他没再看我,又因着与阿秀陈石一道儿吃饭,我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 这一顿饭吃的虽然不算丰盛,可我却吃的比过往任何一顿都要舒坦。 吃过早饭,备好了这一路的干粮和水,我们便又立刻上路。 从云州城到下一个落脚点,需得穿过云秀山,走很长一段的山路,即使是坐马车,也需要一日的时间,若是慢一些,那一日也走不出山里,若是天黑了就更不好走了,一旦下起暴雨,还容易翻车到那山崖下面。 于是刚到山林里,顾知微就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这马车一块就颠簸不已,颠得我头昏眼花的,颠得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可不想在顾知微面前吐,我头昏眼花的,眼看旁边不动如钟的顾知微,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句,“相爷,能不能慢点儿……” “不能,你不是急不可耐的么?我这是为你着想。” “……”他这也太无情了吧,即便我们两个要和离,他也不用这样折磨人吧? 我昏沉得厉害,一下子就有些恼火了,“顾知微,你有必要么?虽然这山路要走一日,可即便你不要这样颠簸,那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的,你这么折腾人有意思么?” “杜娇娇,你觉得我是故意折磨你?”顾知微嗤笑了一声,满目不屑。 看见他这副不屑嘴脸,我更加怒火滔天,“难道不是?” “你以为我是你,那样幼稚?”顾知微嘴角扯起一丝寒意,忽然压低了声音,冷森森道,“杜娇娇,你可有听过关于云秀山的传闻……” “这云秀山三十年前是乱葬岗,冤魂不计其数,若是未曾在太阳落山以前离开,就容易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他……他是说这云秀山有鬼? 他吓唬我!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我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你……你少吓唬我,这世上怎么会有鬼?” “我不是鬼么?”顾知微冷笑,眼底里寒意滔天,蓦的向我凑近了,低沉道,“不瞒你说,其实我那尸身也丢到了此处,我曾在这里见了不少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