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上来,求我啊!”彼时船的那头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杜怀仁! 那水里的是…… 我心中一震,慌张起身。 “救命……救命啊……”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青衣男子在水里剧烈扑腾。 而对面的船上,杜怀仁和几个熟脸的公子哥儿正在往里扔馒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快意的笑容。 尤其是杜怀仁,他一边大笑着还一边对着水里挣扎的人叫骂。 “杜瑞修,你这杂种!还敢污蔑老子!老子告诉你,今日便是要了你的命,也没人敢拿老子问罪。” 杜怀仁这个混账东西! 年少的时候便惯爱欺负人,如今竟还丧心病狂到想要人命! 可是杜瑞修不是回他母亲老家去了么?这无端的怎又回来了?还招惹上了杜怀仁! 我心中疑惑,更是焦灼,赶紧喊跟着我一道儿出来的顾知微道,“相爷,你……你快想办法将那湖里的男子捞起来!” “怎么了?他是什么人?”顾知微这等心狠手辣又极强占有欲的,见我焦灼,他分毫没有动,反而冷了脸,似要瞧着人死了一般。 彼时,杜瑞修扑腾的越发厉害了,那扑腾了不到半许干脆要没动静了…… 他到底是我的堂哥哥,年少的时候,也算是待我好的,我不能坐视不管的。 我使劲儿拽着顾知微,满腹焦灼,结结巴巴,寻了最要紧的与他解释,“哎呀,那……那是我的大伯父的长子,叫杜瑞修!” 扑通,我话刚说完,面前溅起激烈的水花。 下一刻,只见顾知微迅速的朝着杜瑞修游过去…… 顾知微素来练武,身强体壮的,没得一会儿便将杜瑞修给捞上来了。 杜瑞修自小身子就弱,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干脆昏死了过去。 捞上来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许是有些年没有见到我了,一睁眼看到我,他微微一诧,似有些不敢相信,又似不大确认,满面病态的望着我,喘息道,“你是……五妹妹?” “是了,瑞修哥哥,是我。” “瑞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回乾州老家了么?怎又回来了?这还跟我是那三哥哥扯到了一处,你是何处招惹他了?他竟丧心病狂的想要你的命。” 我满腹疑惑担忧,赶紧取来外袍给他盖上,又给他和顾知微各自端来了一碗热茶。 杜瑞修身子骨本就薄弱,此番波折,他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剧烈颤抖着,“这……这说来话长……” “行了杜娇娇,你堂哥须得休息,有什么过会儿再问。”杜瑞修磕磕巴巴的,话还未说完,顾知微肃声打断了我。 杜瑞修方才迷迷糊糊的,并未注意到顾知微,此刻听见有人说话,这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 看了看顾知微湿漉漉的衣裳,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赶忙跌跌撞撞的要朝顾知微行礼,“方才是这位兄台救了杜某吧的?杜某在此谢过兄台……” 话说着,他便要起来给顾知微行跪拜大礼。 顾知微是个大夫,可见不得病人作死,他赶忙的拦住了杜瑞修,摆出一副好亲戚的亲和做派,笑呵呵道,“瑞修大哥不必多礼,我是娇娇的夫君,咱们都是一家人……” 杜瑞修闻言,微微一震,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他又平复了下来,十分欣慰的朝我望了一眼,又颤颤躺了回去。 但是刚躺下,他又马上一脸担忧,喊我和顾知微道,“五妹妹,五妹夫,今日那杜怀仁是铁了心思的要寻我麻烦,你们如今乱了他的计划,只怕他不会放过你们。” “不过是个没本事的纨绔子弟,我还能怕了他不成?”杜瑞修话音刚落,顾知微马上接下话茬,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瑞修大哥尽管放心,娇娇既是唤你一声哥哥,你也算是我的哥哥,此事,我管定了。” 见他如此,杜瑞修更加焦灼担忧了,忙不迭想拦着顾知微,说是让他出去了就道是误会,所有的事他杜瑞修一人担着。 可顾知微哪里会听啊,顾知微回都没回嘴,直接起身就往外去。 他刚出去,我就听到一堆公子哥叫骂的声音,尤其是杜怀仁,简直首当其冲。 “赵询,你这是做什么?多管闲事是吧?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此乃荣王二公子,你不让开,一会儿老子把你一起扔到湖里去。” 我出去的时候,杜怀仁正满面得意,耀武扬威的威胁顾知微。 随着杜怀仁的介绍,我下意识的朝着他旁边的男子看去,那男子眉清目秀的,身姿挺拔,瞧着是一表人才,满身清贵。 却可惜,这清贵里却带了几分腌臜之气,瞧着就不像是好人,与杜怀仁很显然的一丘之貉。 方才我还觉着奇怪呢,杜怀仁平日里最是惧怕顾知微,今儿怎么就突然硬气了,敢情是结交了荣王的公子,有人给撑腰了。 可惜,站在他眼前的并非真正的宁国公世子,而是曾经的奸相顾知微。 顾知微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了多少腥风血雨,他连皇帝都没有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荣王的公子。 听到杜怀仁的炫耀,他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嘲讽,连正眼都没有看那荣王二公子一眼,嗤笑道,“哟,我还奇怪呢,这丧家犬今儿怎么突然翘起了尾巴,原是有人在撑腰呢。” “你……”杜怀仁一怔,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他大抵是没有料到,顾知微面对他的狐假虎威不仅没有畏惧,还将他比作狗来羞辱。 旁的荣王二公子也有些诧异,更是下不来台。 那张清秀的脸一下子怒气滔天,没等旁边的杜怀仁再耀武扬威,他脸上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摆出一副自认贵人的姿态。 威胁的似的看向顾知微,不阴不阳的插嘴,“宁国公世子好大的架子啊,见着本公子不行礼也就罢了,竟还当众折辱。侮辱皇族,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一个通房生的庶子也敢在外头耀武扬威,这嫡出的世子也不见得比您架子大。”荣王二公子话还没说完,顾知微立刻打断了他,满目的嘲讽。 似乎觉得仅是这样一顿不够,见那荣王二公子瞪大了眼睛,顾知微又轻笑了一声,凤目不屑的瞟过那一帮公子哥,大声叹息,“也是啊,二公子虽为洗脚婢所生,却到底是皇族血脉,那皇族的狗都是要比咱们这些个臣子高贵许多,自然要有些架子的。” 他这话里话外的,不是在骂荣王二公子是狗么? 他还说跟随荣王二公子那一起子人,包括杜怀仁在内连狗都不如。 是了,唯狗马首是瞻的,自然是要比狗还要低等下贱。 一瞬间,那一起子纨绔子弟都黑了脸,个个咬牙切齿。 荣王二公子更是气得涨红了脸,当即恼羞成怒,指着顾知微便口无遮拦的大骂起来。 “赵询,你这无赖泼皮,不就是仗着太后的势么?上京里谁人不知,你就是太后跟前的男宠,一个在女人裙底讨生活的狗东西,竟还有脸辱骂我?我是通房所生的又如何?我行事磊落,不像你,靠着与太后那点儿腌臜龌龊仗势欺人……” 说着,他还朝我看来,满脸嘲讽,阴阳怪气,大声冲我喊道,“你便是赵询的夫人吧?你家男人与太后干出那种事儿,你竟是半分也不在意……” “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和她那个青楼出身的生母一样,都是个娼妇,她在意什么啊?”彼时,旁边的杜怀仁似乎又重整士气,他的嗓门儿比方才更大了,放声冲赵询道,“五妹夫,你且不知道吧?你这娘子啊,未曾与你成婚以前可是险些给那顾相做了妾,他们两个啊,原先在那乡下的庄子里头日日厮磨……” “她就是一只破鞋,所以啊,五妹夫,你与太后就是生个孩子,她也不好说什么的……” 杜怀仁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放肆。 顾知微原本还很从容的,但是听到他这话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 杜怀仁见状,以为顾知微是给他说的话挑唆了,更为得意,大笑着又冲顾知微吼,“行了五妹夫,你就别管别人家的闲事了,还是回去好好儿管管你那荡妇妻子……啊!!” 他正叫嚣着,顾知微手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咻的一声,猝不及防的飞过去。 下一刻,只见杜怀仁满嘴的血,他惊恐的瞪着顾知微,嘴里咿咿呀呀的,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知微竟是用匕首扎了杜怀仁的嘴…… “啊……”杜怀仁一震,随着那匕首从嘴里掉出来,他嘴里鲜血直涌,整个人一下子滚在地上痛苦哀嚎。 旁的几个公子哥原以为跟了那荣王二公子便可欺负顾知微,此刻见了这等阵势一个个都傻眼了。 尤其是那荣王府二公子,他满脸惊恐,瞪着杜怀仁片刻,瞬间失声尖叫,指着顾知微大吼,“你……你这凶徒,你随意伤人,我要去告你,我要去治你的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忙的让人把满嘴血的杜怀仁抬下去,还嚷嚷着让人去报官,说是要把顾知微给告到大理寺去。 见到如此,我心中也有些慌神了,顾知微今日伤人可是许多人都看到的,这要是真告了,他必定是要吃官司的。 我心头一慌,赶忙伸手拉顾知微,“相公……” “别怕,他们不敢告。”然而,顾知微却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满面从容。 眼看着那位荣王府二公子转身,他手里的银针忽然飞了出去,咻的一声,荣王府二公子扑通的就扑进了湖里…… “救命啊……救命啊……”荣王府二公子本是一脸浩然正气要为杜怀仁讨公道的,可这会儿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像只落水的野鸡一般在湖里剧烈扑腾。 那荣王府二公子倒是个会游泳的,可这样冷的天气,那湖里实在冷的吓人。 荣王府二公子想是娇养的,没有吃过什么苦,细皮嫩肉的受不得寒冷,加上又被顾知微给扎了一针,他完全就失了力气。 船上的公子哥们见了这等阵仗都给吓坏了,一时之间那一条大船如同乱麻,公子哥鬼吼鬼叫的,随行的侍卫乱七八糟的跳下去好几个,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那位荣王府二公子给捞上来。 捞上来之后,人都昏死了过去。 随行的几个哭哭啼啼,说是要让顾知微偿命。 “你们公子是自个儿掉下去的,与我何干?”顾知微笑得满脸幸灾乐祸。 没等那几个随行答话,又附在我耳边低语道,“我去那边穿上看看……” 话说完,他忽然跃身而起…… 下一刻,直直的落到了对面的船上。 见状,那几个随行更是吓疯了,哐哐哐的拔出佩刀,颤颤巍巍的对着顾知微诘问,“你……你想做什么?” “你们若想让你家公子活命,便让开,我是大夫。”顾知微冷然扫了眼那晃眼的佩刀,不紧不慢的走到荣王府二公子身侧,对准他的胸口连连按了几下,又将他扛起来抖了抖。 “咳咳咳……”片刻之后,荣王府二公子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顾知微嘭的一声将他扔在甲板上,荣王府二公子被摔得龇牙咧嘴,张嘴就想骂顾知微。 结果还没来得及骂人,顾知微又抢先笑道,“二公子,大恩不言谢,我是大夫,救人性命是应该的,你就别客气了。我瞧着你身娇体弱的,往后还是少来这样的地方,下回要再落水,可没这么幸运就保住性命的。” 他满面笑意,那副施恩不望报的样子,好似荣王府二公子当真是自己落下去的…… 话说完,他又跃身飞了过来。 那边船头的荣王府二公子气得要死,却也冷的要死,他一个劲儿的骂顾知微阴险小人,说是顾知微把他弄下水去的。 可顾知微那银针极其微小,方才趁着救人,又把银针给拔了回来。 此刻听到荣王府二公子如此叫嚷,便叫对方拿出证据来。 那二公子哪里能有证据?寻了半天没寻着,又难受得要死,只得嚷嚷叫骂着,说是要去告顾知微。 然后便吩咐人将船划到岸上去……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 然而,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平日里顾知微与旁人动手也就算了,可今日他是与那荣王府的动手。 如此也就罢了,他还当着众人的面用匕首伤了杜怀仁…… 那人证物证都有了,要真是闹大了大理寺去,他怕是真要下狱的。 走近船舱内,我顿时就着急了。 也顾不得杜瑞修还在,慌忙就喊他,“相公,你……你怎那样冲动,你今日这般伤了杜怀仁,伤了那荣王府的二公子,他们若是真去大理寺告你,你定然是要下狱的。” 我越想越害怕,我都想哭了。 杜瑞修听到我的话,也顿时一震,挣扎着坐起来,满脸惊愕的看着顾知微,惊声道,“什么……五妹夫,你……你竟伤了人……” “他们伤了你,我为何不能伤他们,他们告我,瑞修大哥你便去告他们。”杜瑞修正愧疚惊恐,顾知微却是从容的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杜瑞修,满脸不以为然。 “你们也别多虑了,今日之事便是他们去告了,那也是他们的错。再说了,那个荣王府二公子想告,他爹荣王也未必肯让去告,他的长兄指不定还得借机除掉他这颗老鼠屎。” 顾知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都把人给伤成那样了,人家为何不敢告他? 我爹不敢告还说的过去,可荣王乃是皇族,又是手握重权的,自家儿子受了这等侮辱,便是不喜欢这儿子,为着颜面,他也得为他家二公子讨个公道的。 想到此处,我一下子更不安了,张嘴想询问顾知微。 可没等我开口,顾知微马上又朝我递过来一个严肃的眼神,语气也严肃起来,温声道,“行了娇娇,你也莫要怕,我什么事没见过?什么解决不了?我说没事就没事……” “走了,先回国公府去……”顾知微话说着,立刻吩咐船夫将船给划到了岸边。 然后领着杜瑞修一道儿回了国公府…… 杜瑞修已许久没有回上京,就连我成婚他也没有回来,平日里又根本不与永昌伯府来往。此刻听说要去国公府他惊讶极了,诧异于我嫁了宁国公世子。 在他看来,我嫡母是绝不允许我嫁的好的,而且还是嫁给了与杜佩心定亲的人。 一路上杜瑞修问了我许多事,我将来我代替杜佩心出嫁的来龙去脉都与他说了一遍,又与他说我如今过的好,叫他莫要担心。 回到了府里,我又叫人给他备了衣服,打扫了厢房出来。 尘埃落定,已是下午。 眼见着到了吃晚膳,顾知微又吩咐我叫杜瑞修出来用膳,说是人家也是来做客的,这第一顿,总是要一起吃的。 酉时左右,我们和顾知微便到了前厅。 “五妹妹五妹夫有礼了。”我们刚进门,杜瑞修也走了进来,他是个文人,又最重礼数,一见面便行起了文人的礼数。 顾知微文武兼修,也朝着他施起了文人礼数,温润笑道,“瑞修大哥不必客气,且先坐下吧。” 说着,他便吩咐旁的小厮扶杜瑞修。 杜瑞修身子骨不好,今日又遭了罪,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不过他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优雅姿态,欠身坐到对面。 刚坐下,他又满面愧疚的看了我一眼,道,“五妹妹,今日已经很麻烦你与五妹夫了,如今还住到了府里头来,我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闻言,顾知微轻笑,神色和善又温润,笑道,“瑞修大哥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哪有麻烦不麻烦的……” “只是,你到底因何事招惹了那起子纨绔子弟,我瞧着你似乎不止得罪了杜怀仁,那荣王府的二公子也对你颇有些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