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世界,火把早已尽数熄灭,没有一丝光亮。 跪倒在地的夜魔剌罕左手朝着漆黑的天空举起阴森的骨弓,右手伸入地砖的符咒中,慢慢的取出一支滴着黑色血液的白色骨箭,搭箭,满弓。 “为了夜魔。” 缠绕着黑色烟雾的骨弓在骨箭射向天际的瞬间化为齑粉,消散在夜空中。 “哈哈哈,来吧,奴仆们。匍匐在我的脚下,享受万世不灭的荣耀吧。” 夜魔剌罕疯狂的嘶喊着,而原本周围虎视眈眈的将领战兵似乎都像是被迷惑的样子,开始昏昏沉沉,眼神变得迷离。 不是说联盟剩下的五族不会被控制吗? 夜魔剌罕极其嘲讽的自言自语道:“卑微的人类,真以为伟大的夜魔无法吞噬你们吗?那是因为,你们对暗魔族的咒语免疫。可我,是更加尊贵的夜魔一族。愚蠢的人类,快来祭献自己取悦我吧。” 就在夜魔剌罕话语刚落的时候,街面上周边的战兵将领纷纷缓慢的将武器朝着自己的脖子抬去。 整个清风城的人无论老幼纷纷拿起身边的利器或者干脆掐住自己的脖颈,双手渐渐用力。 巨大的压力,和无法接受的后果,姜歌都能够预见到了即将要发生的场景,所有人,那些熟悉的面孔,身影,都会在他的面前挥刀自刎。 姜歌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更不愿意见到,凉薯的死已经让他悲痛万分,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清风城,数十万人,还有跟随自己不断征战的兄弟。 沉稳老练第一个支持自己的吴彦。 英俊潇洒的银甲将军。 潇洒飘逸的剑客剑虹。 ....... 这是梦,但, 绝不可以是这样的梦。 啊~ 一声长吼,姜歌身体里的血液不断灼烧,愤怒、不屈、不甘从姜歌的心中激射而出。 身体里不断循环的那股气流仿佛开了闸的水库一般,流经姜歌的手臂,随后传递到已经被黑烟腐蚀了一半的镇山剑。 姜歌能够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那股气流在迅速消失变细,可是此时完全顾不着那么多。 镇山剑仿佛饥饿的饕餮一般疯狂的吸收着姜歌体内的气流,剑身越来越亮,黑气越来越少。 仿佛容器一半的镇山剑迅速的从剑柄开始发光,一直到已经被蚕食破败的剑尖,镇山剑青光爆涨,周围的黑气迅速消失。 姜歌心中仿佛被积压了万年的不甘一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前倾,右手持剑,奋力前刺。 砰的一声。 血红骨箭被早已没有锋刃的剑尖击的粉碎。 随后姜歌跟随着心中的感觉微微闭眼。 姜歌立身在前,右手持剑起势,剑竖于胸。 右脚踏地,腾空不动,左脚根深大地,剑身迅疾右削,身形如水倾斜流淌。 随后双脚前后轻踩,长剑回身,直刺前方。 脚跟接着旋转一周,剑尖向前凌空画圆,随后剑尖如蛇在圆中自上而下,如长河过弯,虚画曲线。 剑尖顺势击碎脚下石板深深插入地底,姜歌双手握住剑柄,绿光从剑身飞射而出。 身前虚空的圆形图案迅速开始旋转。 “镇山伏魔,剑撼千岳。” 夜魔剌罕已经射上天空的骨箭拖着浓烈的黑烟,快要达到至高点爆开的时候,一柄镇山剑的巨大虚影,带着千座山峰幻影从虚空之中迅速朝着骨箭压去。 迅疾飞射的骨箭被镇山剑的虚影阻挡住了上升趋势,随后在千山的压制下一点点的下沉,骨箭身后的黑烟被清脆的山峰快速吸收。 姜歌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景象,一座座青山虚影在吸收黑烟之后原本青翠的山峰变成了漆黑一片,随后磨碎消失不见。 一座座生机盎然青山迅速的变成了漆黑的死山然后消亡。 巨大的镇山剑也在不断吸收黑烟,残破的剑身布满了黑色的纹路。 那些山岳的线条逐渐变得漆黑。 终于, 骨箭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周身包裹的黑烟消失不见。 清风城的天空重见闪闪星光。 许多脖颈中已经割入皮肉的武器哐哐当当的掉落在地。 奋力掐着脖颈的手也瞬间松开垂下。 所有人,沉沉睡去。 跪在地不断咳着黑色血液的夜魔剌罕难以置信的看着天空落下来刺向自己的剑光虚影。 他却丝毫不能动弹。 愤恨的眼神望向远处也口吐鲜血的姜歌,吃力却又邪魅的道:“夜魔会在来临的。” 轰隆隆 镇山剑虚影砸向夜魔剌罕所在的街面,泥石飞溅。 一个巨大的深坑。 有残破的黑布随意的散落在各处。 姜歌没有着急去那个大坑,因为双手紧握的镇山剑柄连同剑身一起在剑影砸向夜魔剌罕的时候,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流吹散。 此时的姜歌,只是跪地虚握着剑柄的姿势,愣愣出神。 世界安静了。 一切恢复了平静。 昏迷的将士们纷纷醒来,李吉迅速托住失去知觉的姜歌。 剑虹与其他几位将领飞身赶到街面上的巨坑边缘点着火把仔细勘察。 一对巨盾战兵在吴彦和李吉的吩咐下紧密的包裹着姜歌,酷似一座中空的堡垒,李吉抱起虚脱昏迷的姜歌迅速回到将军府。 所有人安静的守卫者将军府。 没有人讨论昨晚的战况,在众人清醒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之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但。 将军还活着。 那个夜魔人却消失不见。 ....... 清晨。 清风城的天空微微亮起,天边的鱼肚白一层一层的静静的等着太阳的升起。 整座清风城二十余万人,仿佛在昨晚做了同一个梦,诡异,恐怖,惊悚,窒息。 只是一场梦,照样鸡鸣,照样有狗吠。 只不过大多数人在睁开眼的时候会觉得异常的疲惫,仅此而已。 居民们照样早起,一家家新建的房舍屋顶升起了一道道淡青色的炊烟。 一抹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 越过高山,穿过薄雾。 覆盖着整个盆地。 又是美好的一天。 ....... 将军府。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吴彦将大部分战兵散了出去,留下剑虹的侍卫队封锁了昨晚大战的街道,增派了巡逻。而将军府周围便衣密布,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侍卫们敏感的神经。 刺客被捉拿的公告早已发出,提供有效线索的居民将会在核实之后进行奖励,每人十个金币,足足发了三十多人。 从治安司拿领导金币的人欣喜若狂,其他的人羡慕嫉妒各不相同。 但从早上就开始沸腾的清风城无不称赞捉拿刺客的速度,以及将军的慷慨大方。所有人都深深的感受到,正义带来的力量,还有巨大奖赏的冲击力。 时至正午,躺在床上昏迷的姜歌悠悠醒来,睁开重若千钧的双眼,姜歌极其疲惫的挪动了一下身体,一直守在床前的吴彦第一时间发现姜歌清醒,连忙扶着姜歌稍稍起身,背靠在床头。 看着无比虚弱的姜歌,仿佛被吸干了一般,神色暗淡,皮肤灰暗,眼神浑浊不堪,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 吴彦内心如刀割,愧疚,自责,心酸,纠结和痛苦。若不是他吴彦的失察,就不会有刺客生存的空间,看来内政方面,吴彦自觉已经不配再去做什么统领。一夜之间仿佛过了十年,苍老和灰心深深刻在老持沉稳的脸上。 江一白众人基本上都通宵守在姜歌卧室内外,在听见动静之后立刻围在了床前,担忧的看着姜歌。 “咳咳......都别担心了,刺客伏诛,我也没什么大碍,消耗过重,将养一段时日就好。期间诸多公务,诸位不可荒废,按照计划各自回去执行吧。大小事宜由吴总领安排,紧急事件可以直接见我。各位辛苦,吴总领辛苦。” 众人听见姜歌的吩咐纷纷应诺,只是依旧不肯离去,吴彦更是感动的双目湿润,姜歌的完全信任让吴彦更加愧疚,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不可再出任何纰漏。 吴彦抹了抹眼角道:“昨晚的情形大家都有目共睹,是将军一力挽救了清风城和数十万军民,将军如今需要静养,但昨日之事望各位不要传出去,军中也必须禁止谣传,昨日在场的将士全部划拨进侍卫营,立刻执行。对外只能有一个版本,刺客伏诛,将军手刃,不许有任何细节透露出去。剑虹除了保护将军的安全之外,仍然需要明察暗访,说不定清风城里还有隐藏更深的刺客。诸位不可懈怠,各军暗自检查。” 说完之后吴彦看向虚弱的姜歌,姜歌咳嗽了一阵轻声道:“一切按吴总领的安排实施,可不如我这般大意,都散了吧,我得再睡会儿。” 刚说完,姜歌吃力的躺下,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吴彦领着所有人轻轻退出了房间走向议事厅。姜歌卧室四周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哪怕一只苍蝇想要飞进来都不可能。 房间内的床上,姜歌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体进入了死寂一般的沉睡。内视姜歌的身体,伴随着血液缓缓流动的那两道气息细弱发丝,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见,不过好在这两道气息还在运转,循环在姜歌的体内,生生不息。 ...... 时光荏苒,清风城里的柳树抽出了新的嫩芽,盆地上的大地和农田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田间挽着袖子干活的农夫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来回清风城和长城的商人们更是喜笑开颜,清风城里,大街小巷,依旧人来人往。 fo 早就修复好的主街上人头攒动,游人如织,对自由和生活的向往,充斥在人们心间。 清风城如今早已成为长城以南人人向往的地方,对于困在长城以南无数岁月的人来说,长城以北的样子早就模糊不清,一切都变成了传说。 而现在联盟巩固了长城到清风城的路途防御,扩宽了道路,建设了固定的哨所防御。两百里的大路上全是 装满货物的大车,或是得闲坐着马车一路沿途走走停停观景的名流士子,或是骑着骏马一路奔袭畅快淋漓的英俊少年。 经过刺客事件,清风城的居民们十分自觉的在生活之余对可以人物或者可疑行踪的陌生人都会产生警惕,增派的巡城战兵更是认真严谨。 也因此,清风城几乎没有发生过恶性事件,更没有盗匪小偷流氓等等治安问题。俨然一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 只是,在这盛世景象后面,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因为清风城的特殊,长城以南的人对长城以北的无限向往,以及这半年多时间对清风城的认可。人们从开始的嗤之以鼻到将信将疑,从玩笑话变成博前途的考虑,再到各种观望审视,直到如今的全面开放和期待。 越来越多的人赶往清风城,之前最差的地段都已经被哄抢完毕。清风盆地只有这么大,早已规划好的区域不可能改变用途,否则会和姜歌之前颁布的政令背道而驰。 现在的清风城,寸土寸金,哪怕是城外的荒地,只要官署批核,多少钱都有人出。 清风盆地仿佛一座聚宝盆,长城内的财富在新修的那条大道上源源不断的流向清风城。 而第一批本着搏命的心思赶往清风城的人,也许之前就住在贫民区吃着低保的人,也许从前就是个普通的工人或者小生意人。如今的身价都翻了数百倍,而那些当初无论出于商业嗅觉还是眼光狠辣的家族无不是因此大赚而特赚。 现如今大到各大家族,小到平民百姓,聊天斗嘴,三句不离清风城。 随处可见的对话无不让清风城的神策军为之骄傲和珍惜。 清风城十字路口的酒楼,临江楼,主街十字路口的四个角之一,黄金地段里的黄金地段。 一楼大堂里容得下足足大小五十桌,可别觉得五十桌在长城内的大酒楼里不算什么,可在这清风城,最好的地段,最好的位置,五十桌的地面儿,想拿下来,门都没有,这都不是钱的事了,得有面儿,这面儿还得足够有分量。否则,人家掌柜的都不拿正眼瞧。 姜歌喜欢来临江楼,喜欢呆在一楼和顶楼,一楼从早到晚人满为患,人气足。顶楼奢豪清净视野好,可以一览城内的风景。 今天心情不错的姜歌似乎忘了上次的惨痛遭遇,普通长袍的打扮,头发自然束在背后,嘴里叼着根嫩绿的柳枝,一晃一晃的朝着临江楼走去。 凉薯早已办了后事,现在跟在姜歌身边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名叫 红叶,是姜歌在视察耕地区的时候遇见的。 小红叶当时饿倒在田间边的草丛里,被姜歌的侍卫发现时嘴里塞满了稻田青苗,姜歌吩咐人询问了一圈也没人认识。只好带回了城里将军府,找了医生救治。 后来醒了之后就喊着要找姜歌,侍卫们以为认识将军赶紧汇报给了姜歌,又纳闷又好奇的姜歌见到清醒之后的小红叶时问道:“你认识我?” 小红叶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非常坚定的点头道:“之前只知道你的名字,现在知道你的样子了,应该算认识了吧。” 这句话一下就把姜歌逗的哈哈大笑,来了兴趣道:“这么说也对,小小年纪的,之前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来这里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听着姜歌问了一溜的问题,小红叶掰着手指有模有样的一个个记下,然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哥哥,我三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等会在回答?” 姜歌立马吩咐下去,厨房里早就备着,不多时满满一桌子好吃的摆满了,脏兮兮的小红叶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只是忍不住的流口水却不上桌也不动。 姜歌便好奇为什么不吃啊。 小红叶小脸通红尴尬了一会才说:“以前在家不让上桌,男人们吃完了才轮的到我。而且我现在很脏。” 问过侍卫后才知道,长城以南的平民其实过的并不好,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兼并的利害,只能给庄园主做工讨生活,这种情况是常态。 听后姜歌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又乖巧的小女孩,吩咐将军府的杂役派两个老妈子来照顾小女孩。只是一想要洗澡换洗什么的又得饿着。不忍心的姜歌亲自打了一盆水给小红叶洗手擦脸,就像哥哥对待妹妹一般仔细,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个人的姜歌,看着眼前的小红叶乖巧的被自己擦洗的干干净净,那双大眼睛,小鼻子,粉嫩小嘴和红扑扑的脸蛋,姜歌的心彻底融掉一般。 简单擦洗之后姜歌一改之前的语气,柔声道:“这下干净多了,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我找人来给你量衣服尺寸,等你睡醒了就好好洗个澡,换上新衣服。” 乖巧的小红叶也不怕姜歌,任由姜歌擦洗自己的手和脸,只是看姜歌的眼噙着泪。 后来小红叶端坐的坐在桌前,有些局促的看着满桌的食物和看着她的姜歌,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现在可以吃了吗?” 姜歌只是点点头,小红叶的乖巧仿佛触摸到了姜歌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看着小红从谨小慎微的一点点吃然后变成了狼吞虎咽,直到喊着一块雪白的梨子趴在桌子上一边流着口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