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北风裹挟着雪粒啪啪砸向那些已经饱受摧残的枯草,半空中枯枝败叶残雪乱飞,将士们身处其中四肢僵硬脸颊生疼辨不清东西南北,与身在地狱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但,人间有光。 那是山坡上贼匪们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在寒风里明明灭灭,宛如鬼火。 第一个探出头去张望的老程挥了挥长刀正要喊杀,吴林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回过头来低声道:“没有异状!” 夜寒举剑挥了挥,坑底一百余人同时跃出,在黑暗中贴地潜行,直奔两面山坡上火光密集处而去。 亮处看暗处是看不清的,暗处看亮处却不费什么力气。再加上有风声的掩护,精神抖擞的西北军将士偷袭贼匪,简直轻而易举。 憋屈够了的将士们终于表现出了西北军该有的威风,一击如利箭穿喉,没等贼匪们反应过来就已经给了他们一记厉害的。 惊呼声、脚步声和兵刃碰撞的声音搅碎了山中的宁静,火把依旧摇曳的未绝,血腥气已在夜幕中弥漫开来。 “放……放信号!”一个小贼结结巴巴地向同伴提醒。 话音未绝长枪已经刺穿了他的咽喉,与此同时旁边一道刀光斩断了他同伴的手腕。 信号是放不出去了,厮杀还在继续,北风吹散了呼痛声和求救声,山坡上明明在生死相搏,远远望去却仍是一片怪异的宁静。 人影幢幢,恍如鬼魅。 这场偷袭只持续了一刻钟,之后两边山坡上就只剩下火把摇曳了。 老程在自己受伤的脸上摸了一把,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骂道:“娘的,不经打,不过瘾!” “可以了。”夜寒笑道,“咱们的毒才解,后劲未必足,打久了说不定要吃亏。” 道理谁都懂,可是想起先前在坑底的憋屈、想起那十几个陪着战马被埋在坑底的同袍,众将士仍然难免觉得气还没出完。 楚维扬笑嘻嘻凑了过来:“阿寒,既然大家都没打够,不如咱们干脆去端了贼人的老巢算了!” 老程第一个举手赞成。 夜寒抬脚踹在楚维扬腰上:“贼人老巢里少说还有六七千人,你去?” 楚维扬嘿嘿笑了:“我就不去了,我身上还有伤呐!” 这时众人也反应过来了:谁身上还没点伤啊!这会儿趁着士气高涨再杀三五百人或许不在话下,但要真冲进敌人的老巢里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老程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问:“不去老巢,那咱们去哪儿啊?” 说是来剿匪的,总不能看见贼人多,捡回命来就灰溜溜逃跑了吧? 夜寒向旁边山坡上看了看,沉声道:“先进山。” 暂避锋芒,再寻良策。 这会儿众人渐渐也都觉得有些疲惫,深知此刻确实是需要躲一躲了。当下无人再有异议,点齐人数互相搀扶着,悄无声息地进了山。 小半个时辰之后,前来换班的那队贼匪发现了异状,又不敢靠近陷阱去查看,忙将消息传回镇子里,平静的山中顿时乱成一片,这局面却也是在西北军意料之中的。 众贼匪派出了两千多人的队伍前来附近查探,却始终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最后那个女首领派出了两个喽啰去查看陷阱,二人却都倒毙在坑边没能回程。 由此可知坑底的毒药还不曾失效,这么说绝不可能是那队西北军搞的鬼了。 众贼匪百思不解,又无确切消息可以报知上京,顿时惶惶不知所措。 如此一直乱到天亮,除了加强警戒派人搜山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此时躲在山里的西北军众人的处境当然也并不妙。北风,大雪,饮食短缺,伤痛发作……都挺难熬的。 但不管多难熬、不管楚维扬在旁怎么撺掇,夜寒始终不肯把阮青枝给他的药丸拿出来吃一粒。 原先是舍不得,现在知道这药来历不凡之后就更不敢吃了,生怕这是什么逆天的东西。 上次在阳城闹出来的那两次事已经把他给吓坏了,他可不想冒险再试一回。 不肯吃药的后果是背上的伤迟迟不好,翻着白肉很吓人。他自己因为失血的缘故格外怕冷,在这冰天雪地里难免要多受一重苦楚。 当然受苦的也不止他一个。 阮青枝冒着风雪走了一夜,整个人也已经冻透了,以至于第二天经过一个镇子的时候,镇上的人差点以为是什么雪妖之类的怪物到人间来作乱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哟!”卖豆花的婆婆攥着她的手掉眼泪,“穿得这么单薄,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你家人呢?” 阮青枝摇摇头说不出话。 那婆婆把一碗豆花递给她,却发现她手指僵得根本端不住碗,忍不住又掉泪:“造孽哟造孽哟,这该死的世道!” “阿婆,”阮青枝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声音:“多谢你,我没事。” 豆花婆婆见她开口,忙又重新将豆花递给她,抹泪道:“是,是,人活着就没事!姑娘啊,这天气、这世道,你怎么敢一个人走路?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找土匪,”阮青枝的声音细弱低哑,“阿婆知道哪里有土匪吗?” “土匪?!”豆花婆婆霎时变了脸色,咕咚向后仰倒,然后飞快地爬起来,三步两步冲进后面的屋子里去了。 阮青枝看着消失的豆花婆婆以及关上的门,迷惑了一会儿,端起碗来慢慢地把豆花喝光了,摸摸荷包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门里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阮青枝想了一想,伸手把旁边木盆上盖着保温的小棉被拿过来扔到马鞍上,慢吞吞地爬上马走了。 马蹄声哒哒走远之后,豆花婆婆的男人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探了探头,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走了!” “哎哟可算是走了!”豆花婆婆叹着气跺着脚走了出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哟,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撞上女土匪了!哎哟哟哎哟哟,还把咱被子给抢走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男人眼尖,一眼瞥见空碗旁边那块碎银子,惊呼一声忙扑过去攥在了手里:“银子!他娘,这是银子吗?!” 豆花婆婆愣了一下,之后又跳了起来:“银子银子银子,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你这辈子见过银子长啥样吗!” “见过啊!”男人在银子上咬了一下,咧嘴笑了:“这不就是嘛!他娘,咱发财了!” 豆花婆婆怔怔地看着男人手里的银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男人忽然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你说咱是不是傻?土匪怕什么?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力气?就算是土匪家的秧子,那也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小崽子罢了!” 豆花婆婆回过神来,在围裙上擦擦手讪讪地笑了:“是哈,我怕她做什么呢……” “不是啊傻婆娘!”男人跳了起来,“我是说,那丫头随手就能扔给咱一块银子,她身上肯定有的是钱!还有她的马、她的衣裳首饰……要是全留下来那得多少银子啊!” 豆花婆婆吓懵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你你……你想抢劫她的银子?” “为什么不行?”男人扯了扯补丁摞补丁的袖子,“她是土匪!她们能抢咱们,咱们为什么不能抢她?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扑腾多大会儿?惹急了我连她一起卖了!” “连谁一起卖了?”旁边一个木木的声音问道。 男人嗤笑:“傻婆娘就是没出息!卖一个小丫头片子把你吓成这样?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住了口,因为终于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不是他家婆娘,而是一个冻得发僵的男声。 他惊恐地抬头,就看见豆花摊前立着一匹乌黑油亮的高头大马,马背上一个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坐着,铁塔似的。 豆花婆婆咕咚一声跌在凳子上,吓懵了。 土匪!这次是真的土匪啊!! 她男人更是瞬间面白如纸,双腿一软噗通跌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结结巴巴求饶:“好、好汉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马背上的人没有低头,手里甩着马鞭面无表情:“听说,你拿了我三嫂的银子,还要把我三嫂抓去卖了?” “没没没,”豆花婆婆慌忙否认,“我汉子说的是刚才那个小丫……” 话未说完她男人已经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俺们没要抢谁!俺们家祖祖辈辈老实本分,卖豆花从来没多收过一文钱……” 马背上的人咧嘴笑了:“上一个骗我的人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男人白眼一翻,咕咚仰倒在了地上。 豆花婆婆手忙脚乱过去拽他,一时又拽不起来,只好从他手里扒出了那块银子,哆哆嗦嗦双手托着献给了马上的男人,连喊“大王饶命”。 男人顺手接过抛了一抛,揣进了袖子里。 却还不走,眼睛看着旁边盛着豆花的大木盆。 豆花婆婆福至心灵立刻醒悟过来,忙回到摊前满满地给他盛了一大碗。 男人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伸手接过,一仰头咕嘟咕嘟喝了,空碗递了回来,示意还要。 豆花婆婆只得又回头去给他盛,眼看着他一口气喝了四碗,疼得她心里直抽抽。 好容易看着那煞神扔下空碗骑马走了,豆花婆婆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踉跄着奔回去叫醒了她的男人:“他爹,咱家银子被山贼抢了!他还抢了咱家四碗豆花!” “你个败家婆娘还想骗我!”男人愤恨地甩开了她,“分明是你从我手里抢了银子去给他了,豆花也是你给他盛的,怎么说是他抢的?” 豆花婆婆愣了:“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晕了吗?你……你装晕?!” 男人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豆花婆婆气得一甩围裙抽在了他的脸上:“好你个没心肝的!你胡说八道招来了山贼,惹出事来你自己装晕,把烂摊子甩给我!这亏得没让你发财,不然鬼知道你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现在的祸事还小吗?咱们被山贼盯上了!”男人越想越委屈,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就说这么冷的天不要出来卖什么豆花,你非不听!你看,惹出事来了吧?” 这时街坊邻居们也被他们家的动静吸引出来了,有人就凑过来问:“大冷天的,你们老两口子哭什么呀?” “遭了山贼了!”夫妇二人齐声答道。 邻居们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四下张望一番,随即后退与豆花摊拉开一点距离,隔着巷子问:“怎么就遭了山贼了?山贼有多少人?抢了什么?” 豆花婆婆哭道:“两个人,抢了四碗……不对,五碗豆花!还有我盖盆的那床小被子!” “就这些?!”众人相顾愕然,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笑。 这时却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了起来:“山贼!山贼来了!” 众人起先还以为是孩童乱嚷,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前面风雪之中的那些黑影竟是一群骑着马奔过来的人。 山贼,山贼啊! 百姓瞬间一哄而散,连先前乱嚷乱窜的孩子都被自家大人像拎鸡仔似的提起来丢进了门槛里,之后各家的木门稀里哗啦关上,巷子里霎时鸦雀无声。 只有豆花婆婆和她男人还在摊前站着,茫然无措。 前面的黑影一眨眼就到了近前,竟是乌压压一片好几十个骑在马上的壮汉。 豆花婆婆的男人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豆花婆婆也想有样学样,偏偏那个白眼怎么也翻不好,又担心直接倒在地上弄脏了衣裳不好洗,一时不免犹豫。 这一犹豫的工夫黑影已到眼前,只听一个比打雷还响的声音喝问道:“卖豆花的!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四五岁、长得很好看像大户人家小姐的姑娘从这儿走过去了?” 豆花婆婆慌忙点头,之后却又更加发慌地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马背上的汉子一鞭子甩了过来。 豆花婆婆边躲边哭:“没有啊大王!先前倒是有一个小姑娘,可是一点都不好看、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啊!” 那汉子闻言又要打,旁边一人忙上前拦住,代替他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个不好看法?” 豆花婆婆怕打,忙道:“灰头土脸的,穿一件一看就很薄的小袄,帽子也没戴,整张脸冻得跟纸糊的小鬼似的,骑一匹破马,还抢我家豆花喝……一看就是一个混得很不好的女土匪!” 马背上几个汉子面面相觑,都觉的有些不太确定。 但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有几个人不信邪又去敲开了旁边几家的门,问来问去各家的说法却都是差不多的: 一个冻得看不清眉眼的女土匪,抢了周婆婆家的豆花喝,还把人家盖在盆上的棉被给抢走了! 好看?女土匪能有多好看?不好看不好看,凶巴巴的像个母夜叉一样! 好像也不是什么小姑娘,后头还有个男人叫她嫂子呢!那男人也看不出年纪,多半已经三四十岁了,所以说那个“小姑娘”大约是某个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什么的吧? 如此这般的消息打听出来,马背上的汉子们互相以眼神交谈一番,齐齐摇头。 这,不像啊。 如果人是从这边官道走的,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该追上了,绝不至于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一路上驿馆、客栈都没有消息,想必是没走这边。”一个士兵总结道。 为首之人往前方被风雪掩住的路上看了一眼,拨转马头:“返程!” 马蹄声哒哒地沿着来路折返了回去。豆花婆婆和忽然就醒过来了的男人趴在桌子上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齐齐缩手拍胸:“怎么这么多山贼啊?这是什么世道哟!” 阮青枝不在意这是什么世道,她也不太在意天气。 她只知道夜寒在北边,在某片贼匪肆虐的山里。只要方向没走错,总能找到的。 上一次北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杞县,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阮青枝估算他们行军的速度,再考虑到剿匪需要时间,猜测夜寒此刻所在的位置应该还在杞县附近二百里的范围之内。 当然她其实可以直接打听杞县附近的山贼,甚至可以直接打听真武军。但是,她不敢。 越是靠近杞县、越是靠近这片山贼肆虐的地方,她就越不敢开口向人打听。 到后来,她甚至连人也不敢见了。每每行至村镇闹市,看见百姓三五成群聚在一处闲谈的时候,她总是如临大敌远远地躲开,生怕从那些陌生人的嘴里听到关于厉王的议论。 他的死讯,她已经听到过、也说给别人听过了,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有勇气再听一遍。 字字锥心啊。 因为一路避着人的缘故,阮青枝一直没有机会买一件保暖的斗篷,一路上只能裹着那床小被子挡着风,可想而知形象必然极其狼狈。 可是阮青枝不在乎了。 到了第四日,风雪渐止,连续多日灰蒙蒙的天上居然出现了太阳的轮廓,人间终于又有了一两分暖意。 中午时分,阮青枝摸了摸脸上化成了水的霜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饼子啃了两口,勉强用冷水送下去,之后又换到另一匹马的背上,继续催马前行。 杞县已经过了。此刻阮青枝走的地方是一片乱山。 先前在附近镇子上买水的时候,茶棚姑娘好心提醒她,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那片山里,有山贼。 阮青枝听见“山贼”二字就吓得打翻了茶盏。茶棚姑娘见状深表同情,连说附近的百姓都是在山贼手里吃过亏的,那边山里还有一个镇子被山贼占了,镇上的百姓再也没出来过,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着,县里府里的官员都不敢过问。 阮青枝连着喝了好几碗茶才鼓起勇气问了山贼的数目,姑娘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那片山里的飞禽走兽都被猎光了,附近的商旅也都被抢怕了不敢过路,前几日听说就连县城也受到山贼滋扰了。 敢滋扰县城,那么山贼的数量至少也得有几千。阮青枝在心里这样估算着,浑身冻僵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 直觉告诉她,找到了。 付过茶钱之后阮青枝立刻起身上马,没有再走官道,而是直接找小路钻进了茶棚姑娘说的那片山。 吓得几个茶客面面相觑,直疑心这小姑娘是被吓疯了。 阮青枝也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肯吃这样的苦,在严冬风雪里受这样的罪,只为了来确认一个男人的生死。 她清楚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绷到了极限,最多再过两天,若是依旧没有进展,她多半就要像寒风中的一根枯树杈一样咔嚓一声断掉,跌到雪里再也出不来。 夜寒那个混蛋,他可真会折腾人啊。 阮青枝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抱怨,脸颊眼神都冻得发木,再也娇俏不起来、也跋扈不起来了。 这山路,真不好走啊。 路太陡不好骑马,阮青枝只得下马步行,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当拐杖拄着,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次被凌霄骗出去、险些被困在山里的往事。 那次她也是翻山越岭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跟今日相比,那样程度的苦累简直不值一提。 京郊的小山坡,没有尖石、没有奇怪的坑洞、也没有这些恼人的雪……那时她是怎么好意思委屈成那样的? 那时她不过是受了那么点委屈,就矫情得又是哭又是闹,最后还是夜寒背着她整整走了一宿步行回家…… 如今的辛苦委屈可比那次严重百倍不止,夜寒反倒不管了是吗? 阮青枝也不敢奢望他再背她回家了。只要他还肯出现、只要他是活着的,让她背他回家都行。 阮青枝一路走一路爬,滑倒再站起、站起再滑倒,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跌了多少跤,抬头看看四周却都已经没有路了。 总不能,困死在这深山里吧? 阮青枝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死法。 可她,走不动了。 这里有一片地方没有雪,枯草干燥毛茸茸的像被子,也许可以在这里躺一躺。阮青枝心里想。 同时她却也很清楚,此时此刻,只要躺下,就不会有机会再起来了。 “不行,我不服!”阮青枝狠狠地在自己准备偷懒的腿上敲了一棍子,咬紧牙关强撑着继续往山上爬。 越过山坡一抬头,却被眼前看到的场景吓呆了。 山坡那边不再是皑皑白雪,而是人。 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手持兵刃映着白雪杀气腾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