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十五年,三月十八日 颜魁和汤祥率一万八千兵马来至君县,刚入境内,就见君县城镇坚壁清野,县城之外,甭说人影,连条野狗都看不见。 汤祥领军在君县附近寻找合适地点安营扎寨,不信邪的颜魁就带着百余骑兵在周围勘察地形,结果寸无所得。 回来和汤祥、王元二人说后,二人大笑,王元主动给颜魁释疑道。 “自上次颜将军和汤平东攻打君县,把周军吓得不轻,事后,姬、宁二人便派西周鸣威侯、禁军大统领鲁霸亲领五万人马在此驻守。 此人到君县后,为确保君县城防,下令迁徙百姓,主动收缩防线至县城一带,算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打守城战了。” “禁军大统领?这可是北周军方高层啊。”颜魁没理会王元说的后面那些,反而有些惊讶于鲁霸的身份。 截止到目前为止,颜魁虽然同西周打了不少胜仗,击败的西周大将也有索崖、薛扬这样四安将军之流,但鲁霸这种军方巨头级别的对手,他还是第一个正面交锋。 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之前颜魁就差点和鲁霸对阵了,只不过因为薛扬攻打肖关,颜魁回师救援和前来坐镇的鲁霸错了过去。 所以,此番虽是二人第一次对阵,但某种程度讲,却也是再度“重逢”。 ………… 王元可不知道里面的道道,他还以为颜魁是听到了鲁霸职位,心生忌惮,于是开口劝慰颜魁道。 “颜将军莫被这鲁霸在西周军方的地位给震住了,此人之所以能位列西周军方高层,非是其军功昭著,而是其乃西周太宗心腹,受其荫庇,才得以窃据高位。 实际上此人宿卫出身,打仗的本事平平无奇,之前其欲配合薛扬部合攻肖关,被我军大败。 要不是平东将军顾念玉湖滩不容有失,所以没派追兵追击,恐怕今日这君县城中的五万大军就打个对折。” 颜魁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王元莫名其妙给自己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看明白,其这是在担心自己怯战,不由晒然一笑。 “伯始兄多虑了,方才我问鲁霸职位,非是担忧其才,反而是斟酌如果颜某活捉这位鲁大统领,朝廷应该给我何等赏赐。” 虽是王元心里不屑鲁霸的打仗能力,但有一说一,鲁霸的地位在周军那摆着呢,不比周军的两任主帅姬林兵和宁德武差多少。 如此紧要的大人物,王元想过击败对方,但从来都没动过活捉的心思,如今听到颜魁放出如此“狂言”,直接愣在了原地。 反倒是方才默不作声的汤祥,闻言哈哈大笑:“元汉将军好生志气,若真活捉了那鲁霸,陛下少说保你一个侯爵之位。” 颜魁爽朗一笑,抚掌道:“好,颜某就用这厮换个侯爵。” 看到颜、汤二人大笑,王元也反应过来,两位主将是在借此向大军表露必胜的决心。 毕竟晋军兵少,又是攻城一方,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己身,能比周军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士气了,所以汤、颜二人才会一唱一和放出活捉鲁霸,视五万周军于无物的姿态,激励大军士气。 想到这,王元恍然大悟之间,又对颜魁能有如此表现而感到惊奇。 汤祥身为北晋宿将,虽然名望能力不甚昭著,但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手底下自然有几把刷子,其能用贬低对方大将,提升己方大军士气的套路容易理解。 但颜魁之前听说只是个杀猪的屠户,从军不足两年就有如此灵性,激励士气的手法娴熟,和汤祥这样的沙场老将配合默契,不弱分毫,真真是天赋惊人,后生可畏啊。 …………… 不谈王元惊讶于颜魁不经意的露一手,这边汤祥和颜魁唱完双簧后,便撤去了一些闲杂人等,开始仔细商讨攻打君县的对策。 看俩人刚才吹的这么欢,但鲁霸不是傻子,五万周军也不是五万头猪,以少胜多的正面对战不少,但攻城战能成功的寥寥。 君县之战,并没有颜魁他们之前表现的那么好打………… 当日,汤祥、颜魁联合王元等几个副将、部将,围着君县附近看了半个时辰的地图,又带着人去君县四个城墙溜达了一圈,也没商量出一个妥当的攻城之策。 最后还是颜魁拍了桌子:“反正现在没头绪,所幸不如先打一波试试,先看看周军的成色再说。” 汤祥几人闻言,对视了几眼,纷纷同意了颜魁这个提议。 次日一早,颜魁等晋军众将,引军一万出了大营,直奔君县西城门而去。 两柱香后。 一万晋军来至君县城墙之下,鲁家父子早就得了消息,站在城楼上严阵以待,看到城下晋军打的“颜”、“汤”二旗。 有周将蠢蠢欲动,向鲁霸提议,趁晋军如今立足未稳,出城袭杀,鲁霸想了想,有些动心,但最后还是否了这个提议。 “我军目的是坚守君县,不必和晋军出城对决,传本帅将令,无我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城应战,违者,斩!” “末将等领命。” 鲁霸说的坚决,众周将虽有不甘,再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闷闷不乐的退下。 而城下晋军这边,可不知道鲁霸这边闹的风波,他们引军停在城墙前千步左右,没有急着直接攻城,反而派人向周军骂阵,希望能引周军出城。 很可惜,有鲁霸事先下了军令,周军众将皆不应战,晋军派去骂阵的几个百户,累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什么用,只得恨恨回去禀报颜、汤二人。 ………… 晋军阵前。 汤祥让那几个百户下去歇着,转头看向旁边的颜魁:“元汉,看来鲁霸这厮是铁了心死守了。” 颜魁骑在赤目红焰驹上,手挽缰绳,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就麻烦了,其若出城和我军决战,我等尚有胜算,而其一心死守,以我军兵力,攻城怕是………力有不逮。” 汤祥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也无别的办法了,先试一试吧。” 说着,汤祥向旁边的亲卫挥了挥手,亲卫立刻从背后掏出两杆令旗出来,上下挥舞几下,中军木台上的几个壮汉立刻开始敲动面前的大鼓。 “咚咚咚。” “咚咚咚。” 伴随着鼓声,左右两翼的晋军接到了军令,有几员晋将率领着,分出了六千左右,扛着云梯,跟在攻城车后,怒吼着向君县城墙杀去。 城墙上 鲁霸一身铠甲,须髯如戟,右手持一把长刀,冷冷的注视着城下不断靠近的晋军,直到晋军进入城墙三百步之内,眼神才微微转动。 三百步,正是周军射程范围。 “放箭!” 不用鲁霸吩咐,旁边的副将早就抽出长剑,用力一挥,暴喝下令。 半蹲隐藏在女墙之后的周军弓箭手,听到命令,手中弓弦一松,早就蓄势待发良久的箭矢伴随一声声破空,极速的飞向城下奔跑的晋军。 “啊!啊!” “啊!” 一声声惨叫,许多被射中的晋军扑倒在地,而旁边的战友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跟在盾兵的后面,咬着牙继续冲锋。 终于,再丢下了几百个尸体、伤员后,晋军好不容易将云梯架在城墙上,攻城车也来到了城门,身后的投石机也短暂的让周军弓箭手损失惨重。 此时,在晋将的大声指挥下,数百名晋军攥着刀枪,把盾挡在头上,沿着云梯双脚不停地往城楼爬去。 然而,被盾牌挡住弓箭以及视线的晋军们,没有看到的是,城墙上的周军搬来了一块快几十斤重的大石和一锅锅滚烫的火油和金汁。 “砰。” “刷。” “啊啊啊!” 也许坚固的盾牌可以抵挡锋锐的弓箭,却无法阻拦沉重的巨石和到处飞溅的热油,很快,被巨石砸落和火油烫到的士卒纷纷败退下来。 而最严重的是,城墙上的周军趁此机会射出火箭,引燃火油,被火油淋了半透的云梯和城下顿时掀起片片火海。 痛苦惨凄的嚎叫声伴随着缕缕焦臭肉香,宛如人间炼狱。 …………… 在阵后督战的颜魁看到这幅场景,眉头微皱,既有对己方战士惨状的不忍,但更多的是看到周军防御如此棘手的凝重。 他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神色难看的汤祥,主动开口提议。 “退兵吧,周军守城的准备很充足,再打下去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汤祥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甘道:“不若加大人手搏一把,如此第一次攻城如此失利,士气有损,日后更不好强攻了。” 颜魁闻言,催马向前跑了几步,指着君县西城墙上的人影,转身对汤祥摇了摇头:“大略数数,这西城墙有七八千周军,如果我军大举进攻,其多了不敢说,挡住我们半个时辰还是有底气的。 而君县城小,其内又有防备,半个时辰,足够其余城墙派人过来支援了,彼时其数万人马坐镇西城墙。 我军强攻不成,恐怕还有可能被其出城袭了后路,此举万不可为。” “唉………” 汤祥听罢,心下斟酌一番,觉得颜魁所言有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便………退兵吧。” 不久后,晋军鸣金收兵,在伤亡了上千人之后,郁郁撤退。 二打君县,出师不利。 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更让颜魁等人吃惊的是,晋军在庆南失利的消息终于传来,在北陵晋军众将心中,皆覆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福祸相依,有坏消息就有好消息,三月二十日,颜魁接到清远传来的喜讯。 黄薇儿于三月初一成功为他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喜得爱子的颜魁心中大喜,于当日宴请同僚庆贺,众人欢庆之时,庆南的不利影响也慢慢消散,颜、汤联军的士气有所恢复。 不过,颜魁有喜事冲晦,北陵城下的狄毅这里就没有这个运道了,听闻庆南战事不利,北陵晋军人心浮动,而就在这时,北陵城中派出了第二波和谈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