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弄没有看错端王,在他诬告景王的同时,端王也在进行自己的行动。 ………… 鸿胪寺卿赵本,本是幽州人氏,少年时因家族得罪权贵,随父辈逃至北晋,安居于京畿附近的一个县城。 后赵本靠科举入仕,因为人清正,做人干练,颇有贤名,后来一路青云直上,在五十多岁的年龄当了正三品的鸿胪寺卿。 鸿胪寺,为朝廷五寺之一,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 凡是国家的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外吏朝觐,也归鸿胪寺管理。 如此,鸿胪寺虽不如六部御史台等实权贵重部门,但也非寻常小衙门,赵本为鸿胪寺主官,算是能称一句小九卿,在文官中,也属于比较有份量的一位。 可惜如今勾结海盗事发,以往清贵文雅的赵寺卿锒铛入狱,日后人们提起他,恐怕也多为唾弃。 从天堂跌落泥尘,赵本自己如何伤心难过不说,最委屈的其实是他的弟弟赵山。 赵本、赵山的父亲赵老爷子,子嗣不丰,一生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赵本为嫡子,次子赵山为庶子。 赵家虽是逃亡到北晋,但在幽州时还算是大户人家,对嫡庶之分比较看重,是以两兄弟从小的待遇就天差地别。 赵老爷在时还好,到底是亲儿子,赵山虽不如赵本受看重,但起码衣食住行还算妥贴。 但等赵老爷子去了后,赵家后来就归了赵本母亲赵老夫人掌管,赵山日子就惨了。 想想也清楚,正房嫡母,少有能对庶子好的,处事公正,不刻意苛刻已是极为难得,但可惜赵老夫人并没有这个心胸。 她对赵山,几乎连个面子情都没有,少年时,经常找茬刁难责备赵山,等赵山一成年,就被她撵了出去,家产银两,一文都没分给这个庶子。 幸亏有当年和赵老爷子一起逃亡过来的族人,看不下去赵山被嫡母饿死,出手帮了一把,逼着赵老夫人给赵本、赵山兄弟分家,好歹给赵山弄了些活命钱。 再之后,赵山靠着这些本钱,置办了些田产铺子,用作收益,自己用功读书,竟也考了个举人功名。 后来赵山运气好,以举人补了官缺,当了个八品小官,因为办公麻利,入了上官的眼,加以提拔,时至如今,已然是京兆府正六品功曹,勉勉强强也算混出人样来。 因为当年赵老夫人的苛刻虐待,赵山对赵家可谓是深痛恶绝,虽然同在京畿为官,却几乎不来往,直至赵老夫人去世,赵本青云直上,赵山才在妻子的劝说下,重新和赵本这个嫡兄有了联络。 不过虽然如此,但赵山心结未消,与赵本关系平平,日常除了逢年过节送些节礼,很少登赵本的门。 按照赵山自己的意思,赵本虽是他亲哥哥,但在他心中,也就是个普通亲戚,甚至连普通亲戚都算不上。 而如今却没想到,赵本犯罪,朝廷问责,竟连自己家也牵扯进来。 天可怜见,自从当年被赵老夫人撵出家门,他几时把赵本当成兄弟过,但朝廷不管,赵本、赵山两兄弟虽然早就分家,但血缘关系仍在。 寻常小罪也就罢了,确实扯不到赵山这个分家的兄弟身上,但现而今皇帝御批赵本通敌卖国,罪责牵连九族,那赵山这个亲弟弟是绝逃不脱。 历阳帝下旨收押那日,赵山听罢来捉拿他的官差解释后,心里那个恨啊,破口大骂赵本害人,牵连无辜亲族。 官差们拿人前,也曾简单了解过这位赵功曹,对他和嫡兄赵本的恩怨情仇大致有数,故而对其很是同情,愣是等赵山骂痛快了,才给他带上了锁链镣铐。 等送到大牢后,官差们还贴心的把赵山关在了赵本的旁边。 本来是想把兄弟俩关在一处的,但领头的看到赵山这个狂暴状态,怕这位赵功曹再把赵本给活活咬死,故而分了两监看管。 果不其然,让那个领头的猜对了,赵山被押进牢中,一看到害了自己全家入狱的赵本,眼都气红了,扑上去是一顿臭骂。 那架势,要没监牢的木栏杆拦着,他能生生吃了赵本……… ………… 今日也是如此,一早起来,赵山看着睡醒的赵本,嘴里立刻开始不干不净的招呼起来,等他骂累了,也不歇着,自顾自蹲坐在木栏杆前,两只眼睛淬毒了似的紧紧盯着赵本,煞是吓人。 不过赵本被他盯了几日,早就习惯了,脑袋一转,背过身去,自顾自避开。 没过多久,三法司官员照常提审赵本,赵本被押着离开牢狱,牢房中,只剩下赵山和零散几个犯人。 赵山闲的无聊,便靠着墙角运气,等待本本归来再次痛骂。 然而他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到自己面前停下,赵山一抬头,是个陌生的白脸青年,衣着普通,正脸色微笑的看着自己。 “赵大人,辛苦了。” 赵山皱了皱眉头,有所察觉往左右一看,发现刚才旁边几个监牢的零散犯人竟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心中顿时一凛,小心翼翼的问道。 “尊驾是?” 白脸青年笑容和煦:“鄙人姓王,在端王府做事。” 端王的人? 赵山眼神微动,踉跄着起身拱了拱手,带着一些试探问道:“原来是王先生,恕赵某愚钝,不知您如今来此,是为何事?” 王姓青年笑了笑:“鄙人此来,是为了救赵大人家眷性命的。” 赵山闻言,心中猛然一跳,激动的看着王姓青年,双手紧紧的抓住木栏,因为激动,虎口边甚至爆出了青筋。 “先生此言当真,不是在框我?” 王姓青年摇了摇头:“我自问还没这么无聊,不怕实话告诉赵大人,此番鄙人是奉端王之命,来此与赵大人商讨谋划一件事。 端王应允,事成了,大人性命不敢保证,家小还是有一定希望逃过死罪的,再不济,大人儿孙无法脱身,端王也会这几个清白女子送来,留大人两条血脉存世。” 虽然没有实打实的保证,但话说到份上,端王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赵山脸色阴沉不定,思虑了片刻:“端王想让罪臣做什么?” 王姓青年笑容灿烂:“听说赵大人和景王府长史彭子岂是儿女亲家,不知有没有替令兄和景王之间居中联络过。” 赵山双目精光爆闪,他能从一个被撵出来的庶子,做上京兆府的六品功曹,自然不是愚鲁之辈。 几乎是王姓青年说完,他就明白了端王是什么意思。 他要让自己同赵本绑在一起,然后再攀扯亲家彭子岂,以此来把景王拉进勾结海盗案这趟浑水里。 赵山脸上露出冷笑:“王先生可知,我与赵本虽谈不上势如水火,但差不离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拿我攀扯景王,外人未必肯信。” “外人信不信不重要。” 王姓青年摇了摇头:“此事用不着赵大人忧心,您只回答,此事您应不应就是。” 赵山面露犹疑,若是攀扯景王,成不成不说,自己嫁到彭家的闺女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可端王应允让他留存血脉,是关赵家香火,由不得他不多想。 王姓青年见赵山几多犹豫,脸上满是纠结,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到底应不应此事,还请赵大人快快决断,不然时间拖得长了,惹的外头人发觉此地异常,不好遮掩。”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赵山:“端王如此托付,就不怕我反咬他一口,毕竟我若以此事告知景王,他得了赵某人情,也能帮忙救我赵家儿孙,甚至会更尽心一些。” 王姓青年抚掌大笑,直白说道:“赵大人多虑了,端王既然找您,自然早就布置周全,您尽心配合还好,倘若想坏事,恐怕话还没传到外间,您就得暴病而亡。” 赵山了然,点了点头,又怅然道:“既然不应就是个死,先生又何必苦苦逼问,直接吩咐就是。” “这是哪里话?” 王姓青年不赞同道:“端王是诚心与大人合作,也盼着大人能尽力帮忙,岂能出言威逼,刚才鄙人那话大人也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个提醒罢了。 端王仁厚,向来不愿把事情做绝,大人若是一心一意为端王办事,这种腌臜伎俩肯定用不到您身上。” 王姓青年这番话,又是宽抚又是敲打,隐隐又带着些许警告,让赵山心里对端王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股敬畏。 他呐呐低下了头,沉思了片刻低声道:“如果可以,端王将来能不能拉罪臣的二女儿一把,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她。” 赵山二女儿,就是嫁到彭家的那个,他说这话,明显是应了此事。 王姓青年脸上浮现出喜色:“赵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可能的补偿令千金。” 赵山点点头:“端王具体是何成算,想让罪臣怎么配合,先生一并说了,赵山必然竭尽全力。” 王姓青年点点头,凑到赵山耳旁,小声交代起来,赵山在心中默默记着,不时点下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王姓青年离开,赵山坐在监牢的草垛上,在心中梳理此事,旁边的监牢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