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颜魁在内,谁也没有想到,孟贡会决绝如此。 在处理好城北粮仓事宜后,孟贡派出心腹护着自己两个幼孙交到颜魁手里,然后赶在官兵包围孟府之前,亲草了一封认罪书让人送到县衙。 而后,孟贡散去府里的一些无辜下人,接着召集孟家大大小小的所有亲属汇聚一堂,锁住房门,引火自焚。 待颜魁和黄大虎二人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孟府后院已烧成废墟,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全。 “孟公韬光隐晦了一辈子,临到了一把火却烧出了骨气,黄某不如他啊。” 也许是兔死狐悲,看到孟贡全家引火自焚,黄大虎也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反而以孟公尊称,算是死者为大了。 颜魁脸色也不好看,脑中回想起来此之前,何春从护着孟家血脉的忠仆处得到的孟贡遗言。 “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而难洗刷通匪之罪,只是幼儿何辜,望颜大人念在和老朽同僚一场的份上,遵守诺言保住孟家血脉,老朽九泉之下感激涕零,俯首而拜。” ………… 何春悄悄闪身来到颜魁身后,悄悄禀告道:“二哥,那老仆听闻孟府消息,将孩子交给我们后,撞墙自杀了。” 颜魁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不言,孟家全家自焚,所有账册也一并焚烧而空,此前城北粮仓的知情人也被孟贡全部杀了。 现如今,孟家活着的只有孟吉、孟祥两兄弟可能知道些城北粮仓的事,可他们二人却身陷牢笼。对他和孟贡的交易毫不知情,所以,城北粮仓这事自此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是,颜魁看着面前的一片废墟,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为了青虎口驻军的粮饷,孟家全家除孟吉、孟祥两个将死之人及两个幸存幼儿之外。其余尽皆惨死,这………值不值呢。 也许你可以说孟家通匪,罪孽深重,自取灭亡,可这事是孟家兄弟做的,与不知情的孟贡何干? 与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孟家妇孺老幼何干? 颜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妇人之仁,也不清楚这件事自己做没做对。斯人已逝,自己如今该做的不是在这缅怀孟家,而是去积极备战入驻青虎口。 或许他将来将黑风岭的土匪剿灭,这孟家的功与过会随之而散吧。 颜魁站在孟家废墟面前,沉默良久,最后返身离开,临走前交代何春,让其为那两个孟家血脉选两个好人家寄养了。 ………… 孟贡全家引火自焚,但事情却没有立刻结束。 早就有所准备的县令花文正,在得到玩具和的消息后,立刻将孟贡送来的认罪书连同收集到的孟家通匪罪证,一同送往府衙报信,然后命令县衙衙差查封孟家资产,以待府衙决判。 县衙各部频频出动,孟家的事也终于在整个县城流传开来,县城百姓们如何震惊痛恨暂且不表,很快,清远县衙又发出一个公告。 【黑风岭土匪残暴成性,狡诈卑耻,屡次洗劫乡民,县尊大人有感于于此,特命清远团练颜魁、县尉黄大虎组建清远安民剿匪军,入驻青虎口,防范土匪下山劫掠】 同时,公告还宣布颜魁担任这支安民剿匪军的指挥使,黄大虎为副使,另外,县衙还命令各村按照当地人口出数量不等的青壮入役。 注意,此次召集青壮和上次组建民团不同,上次是自愿报名,这次是衙门强制召集青壮入役,也就是说,按照朝廷召集民壮兵役规定,非独子、残疾、有功名者,皆有可能被强征入伍。 县衙的这个强势态度,让清远百姓们深深吃惊,只是大敌当前,花文正也懒得同他们废话,在公告宣布的第二天,就四下派出公差到各村要人,并且花文正下了严令,五日之内各地民壮必须在县城汇合。 这不是花文正办事严苛,事实上,在孟家粮饷到位后,颜魁即带着五百民兵并三百巡丁衙差出发,留下黄大虎帮花文正处理召集青壮之事。 根据颜魁他们之前的估算,安民军一旦入驻青虎口,一个月之内很有可能和黑风岭打上一场大仗,所以召集民壮之事刻不容缓,否则病假不足的安民军很可能会被黑风岭围杀。 至于新招的这些民壮能不能打仗的问题,颜魁心有分寸,不能打仗还不能摇旗助威吗。 有七八百预备役在后“支援”,己方士卒底气自然不同,对敌人的士气也是个打击,毕竟一千五六百人的阵势可比八百人要唬人得多………… …… 历阳十三年十月初十 冷风乍响,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寒凉。 经过两日的急行军,颜魁终于带着八百新组建而成的安民军赶到目的地——青虎口。 所谓青虎口,叫的很好听霸气,实际上却是一个小山口,位置狭小,风景荒芜,别说在险峰簇簇、奇山百变的崇山群岭,就是在名胜稀少的清远境内,青虎口都很不起眼。 不过,颜魁来这可不是看风景,青虎口风景如何与他无关,他看重的是青虎口重要的地理位置。 在黑风岭到清远境内之间大致有五六条山道,其中大部分的山道道路狭窄,不宜多人过路,更遑论大军下山了。 唯独黑风岭西面的一条山道,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平坦,也是黑风岭大军下山的必经之路,而青虎口恰恰就横在这条山路的中间,如鲠在喉。 这也是颜魁选择在此驻军的原因,一旦安民军入驻青虎口,那么对山上的黑风岭土匪来说,就是在家门口放上一把刀,要不,躲着不出门,要嘛,拼命拔下这根钉子。 对于颜魁来说,无论罗彪选择哪种,黑风岭的土匪都不能再肆无忌惮的下山劫掠,而他的驻军目也就达到了。 思念于此,颜魁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大手一挥。 “斥候四下打探,以防土匪侵扰,其余人就地安营扎寨,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安民军的大旗在青虎口正式竖起来。” “是。” 众军士齐应一声,纷纷依令而行,而此时,黑风岭的罗彪也接到了山寨斥候关于青虎口的探报。 ………… 黑风岭,聚义厅 几日之前,罗彪刚刚因为派出去和孟家交易的买粮队伍全军覆没、人财两失而大发雷霆,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心情,就听到官军入驻青虎口这一晴天霹雳,不由惊怒交加。 罗大当家鼓着一双虎目,死死的瞪着面前前来报信的负责掌管山寨斥候的头目。 “你果真看清楚了青虎口那伙人,打的是官军旗帜?” 山寨斥候头目被罗彪瞪的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回大当家,属下不敢欺瞒大当家,属下起初听到手下儿郎禀报也不相信,于是亲自下山一趟。 确实是发现了官军旗帜,不过这伙官军的具体情况,属下因为不知道对方底细,没敢……没敢上前打探。” 罗彪听罢,深深皱起了眉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剿匪大军今冬不动兵的情报是我从我重金从府城那边买过来的,对方和我合作多年,又不知道我的身份,没理由蒙骗我呀。 况且,眼下已入冬季,冬日歇战乃是兵法常态,即便不休战,也是因为战势紧急,可进山剿匪何时不行,为何朝廷这般急切动兵呢。” 罗彪提高声音:“不对,不对,此事其中必有蹊跷,来人。” 堂下有喽啰闪出抱拳跪地:“小的在。” 罗彪道:“去叫陈、石两位当家过来,嗯,庄军师也叫来。” “是。” 喽啰领命而出,罗彪又看向一直跪在旁边的山寨斥候头目,皱起眉头吩咐道。 “把山寨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加大探查力度,不惜任何代价,无论如何把青虎口那伙驻军的情况给我摸清楚了。” 山寨斥候头目点头,正要应令离开,罗彪突然叫住了他:“动用县城的暗线,把近来县城的消息全部传过来。” 山寨斥候头目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当家,这暗线可是山寨费尽无数人力物力才扶植起来,非重大事宜绝不会轻易动用。 张了下嘴,山寨头目想要开口劝一下罗彪,可看到对方凝重的脸色,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改说成了。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 罗彪疲惫的摆了摆手,山寨斥候头目转身离开,他刚一走,陈黑子、石大雷、庄老蔫三人便联袂而来。 “属下见过大当家。” 罗彪提起精神,让众人起身,然后将刚刚山寨伺候头目送来的情报说给了三人。 果不其然,听到青虎口驻扎了一伙官军,陈黑子三人脸色骤变,互相沉默良久良久,庄老蔫才哑着嗓子问道。 “大当家可知这伙官军是何来路?” 罗彪摇头:“还不清楚,我已派出伺候前去探查,天黑之前应该就有消息了。” 庄老蔫颌首,接着摇头晃脑道:“有道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殆,如今突闻来敌,依属下看,山寨如何应对,还得等斥候打探好情报再谈。” 庄老蔫此话深得其余三人同意,于是四个人便闭口不言,静静的等待斥候的情报,整个聚义厅的氛围也逐渐变得压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