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府 ———————————— 安平郡主手里掂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木雕小猪,横眉怒目的质问着面前的少年:“展念!你确定让我去送这个?!” “你让我送个手链,送个坠子,这还说的过去,我脸皮厚点也就给了,这这这……这是几岁孩子玩的东西!” “我不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说完便把这小猪塞了回去。” 展念一脸淡定,又十分的诚恳,“表姐,这是最后一件,以后再不劳烦你!” 安平稳了稳情绪,叹了一口气,还是将小猪收了起来。 “唉…你费这么多心思,又有什么用,她甚至都不知道!也不知你哪根筋突然间就搭错了,姨父姨母现在都转不过这个弯呢!” “要我说,若你打定主意,那便去争,去抢,躲来躲去的实在没骨气的很!陛下这人重情重义,若你多用些心,她也不是铁石心肠。” “你的礼物她都很喜欢,那条金刚石的手链,她现在还带着呢!” 安平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也没见展念有半点反应,直到最后一句,忽然就开心的笑了,亮亮的眼,白白的牙,晃的安平眼睛都直了。 “哎呦,天哪,我看到什么了,铁树开花啊,我只当你不会笑呢!” 展念闻言却是笑得更开心,“表姐,以后,日日年年,我都会这样笑……” 送走安平郡主,展念回到房中,看着空空的匣子,却觉得自己的心满了。 从十岁起,每年他都会寻一个小玩意儿给那个她当作新年的礼物,那只木雕的小福猪便是他准备的第一件。崖柏的料子,散发出的清香让人闻之愉悦,笑盈盈的小猪,肥嘟嘟的,情不自禁的便心生欢喜。 每当他把自己费尽心思搜集来的小玩意放在这个木匣子里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只是他高高兴兴,满怀希望收集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这些竟会成为送不出去的礼物。 不过,现在好了,她收下了,连带着自己所有的心愿和期盼,而他也决意不再躲下去,以后每年的新年礼物,他要亲手去送! ****** 两个月以后,锦延在锦绣殿再次见到了星儿,初时,她还奇怪星儿来了,怎么皇后却出去了,直到星儿提出出宫的请求,她才明白。 静默良久后,锦延开口了,“星儿,你出宫也是很好的,我们终究没有缘分。从你们进宫来,我便说了,要好好对你们的,我,我并没有做到…… “陛下!”星儿突然打断锦延的话。 “我不怨,也无怨,这世间强求不来的何止缘分,还有情谊,不是我给你多少,你便要给我多少的!” “陛下,自此一别,山高水长,再无聚时,我只想再服侍您一回,就像,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晚。” 锦延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是以前的样子,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是初见时的那份纯粹,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出来,心中却没来由的酸涩难当。 她只好笑着说:“正好今日我这肩膀啊,酸痛得很,有劳你了。” 锦延起身拉了星儿起来,如初见时那般笑问,“若我明日喜欢了其他人,你该当如何?” “只要陛下心里有我就行,其他人与我无关。” “你很好,我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可唤我星儿~” …… 出了门,星儿便看见皇后正坐在小凉亭里品茶,一身白衣,风轻云淡,俊逸出尘,当真是皎如皓月,朗若清风。 他轻轻的笑了笑。 所以,我等腐草荧光便要瑟缩于尘土阴暗处自生自灭吗? 所以我等腐草荧光便连爱的权利都没有吗? 所以我等腐草荧光便只能仰望皓月自甘卑贱吗! 从他在园子里捡到那本话本子后,他便知道,捡他这条命的人讨债来了,他琢磨了几天,终于明白了。 星儿走至皇后面前时,又是礼貌的笑了笑。 腐草荧光也有燎原之势,腐草荧光亦能遮天闭月! 我的仇报了,我的债还了,我走后,哪管你们洪水滔天! 只是,星儿临出殿门,又回头往里面看了看,我有什么好怨的,到头来,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 星儿走后,锦延心里的愧疚才终于放了下来,经此一事,她觉得这世上最不能惹得便是情债,既是惹不起的东西,便远远地躲开吧。 时光悠长且漫漫,尤其是北洛的冬天,有飘飘洒洒下不完的雪,雪中的世界,纯净、安宁,总是让人恍恍惚惚有种时间都停止了的感觉。 刚开始,应启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这里没有南乾的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在这冰封千里的冬天,日子便十分的单调,然而时候长了,他倒是真正的品出了这北国之冬的独特风韵。 许多时光里,他都是与锦延在暖阁内度过的,烧的热热的地龙,只需穿薄薄的单衣便可以了。外面天寒地冻,他们则在室内看着飘雪吃羊肉涮锅,最后再来点爽口的西瓜,这样强烈的对比,让幸福也越加浓烈起来。 他们也会下几盘棋,为一颗棋子争的面红耳赤,争到气喘吁吁,争到打落棋盘,争到缱绻缠绵。 他们会从一只寒梅聊到最喜欢的诗,从一首诗聊到儿时的愿望,从一个愿望聊到为什么两人会坐在这里,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命中注定的了然。 他们也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像抚摸一只乖顺的小猫,一下,一下,直到睡意沉沉。 总的来说,这是让人意志消沉,让人不思进取的冬天,也是让人柔情满满,让人心意绵绵的冬天,更是让人恨不得一辈子都这样相互陪伴的冬天。 这天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不久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了,很快地面上又重新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用了晚膳,锦延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拉着应启一定要出去走走。 东华宫的南侧,种着一片梅林,平日里是没什么看头的,只是到了这样冰寒清冷的冬雪之夜,这世间便再没有什么比它们更有风姿了。 应启和锦延裹了厚厚的衣衫,只提了一盏小小的宫灯,他们将宫侍全部留在外面,两人携手并肩进了这片梅林。 虽是冰天雪地,然梅花却开的正盛,刚走进,那细细的幽香便直扑人的心肺,于是本来清冷、凛冽的空气便多了些醉人的味道。 一串脚印的尽头,是两个相携相依的身影,漫步在这静谧,纯净的雪夜里,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已是缱绻柔情沁人心怀。 走了些许时光,锦延突然停下来,指指自己落了雪的头顶,又指了指应启同样白白的头顶,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应启反问。 锦延也不卖关子,她就知道出自南乾没怎么见过雪的应启肯定是不知道北洛这个风俗的。 她神气的一笑,说:“这在北洛是相爱的男女必须做的事呢!你瞧瞧我们,是不是,走着走着就白了头呢?” 应启的心头突然便是一暖,这个说法,甚好…… 他情不自禁的把锦延揽在自己身前,用额头微触着她的额头,“所以,你是想说你爱我?” 锦延被问猝不及防,这这这,这人要不要这么犀利,他不应该说句好浪漫,至少会说个好有趣吗?!况且“爱”这种话不是应该藏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好了吗?直接说出来会好丢脸! “你猜?”她又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猜对了有奖励吗?” “有,盘子里剩的最后一个橘子便给你吃吧!”锦延觉得自己这个奖品实在是很大方了。 然应启的表情很显然对这个奖品并不感兴趣,他摇摇头,又凑近了一些,“我不贪心,只要一个吻就够了。” 红霞瞬间飞上了面颊,对面的人却顾不得欣赏她的美丽,有更美好的等待他来采撷,来品尝。 刚开始只是浅浅的,一点一点的,到了后来,越来越深入、激烈的纠缠,让应启觉得那芳香的唇瓣吻了多少次却都填不满更多的渴望,他换了方向将羽毛般的吻落在锦延的耳垂,暗哑低沉的嗓音便飘到了那个的耳畔,“阿延,我们回去吧……” 这样的“暗语”,锦延了然于心,然已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她此刻仍恋恋不舍的一点也不想分开。 “不要~就在这里!锦延的话软绵绵的又带着一些任性。 “这里?不行!会着凉的~”应启不容置疑的坚决否定了这个提议。 锦延也不说话,只是搂着应启的脖子,仰着小脸,用饱含着小小的失望、小小的气愤、小小的埋怨、小小的期望的小眼神盯着他。 明明是一汪清澈的水眸,应启就是看的心旌摇曳,还有那微嘟的粉唇,都是无声的邀请。 他微闭了下眼,猛地托着锦延将她抱了起来,一个侧身狠狠的将她抵在一棵粗壮的梅树上,晶莹的雪和花瓣受不了这样的撞击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锦延的发间,鼻头,引来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应启看着笑的娇媚的锦延眸色越发深沉,“阿延,你不应该做什么女帝,你分明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是吗?我这妖精最喜欢吃美男子了,你正和我的胃口呢……” 锦延主动凑上前去吻上那冰凉却柔软的唇,熟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那是她喜欢的味道,亦是她贪恋的味道。 …… 情到深处,树上的一大团雪落下来时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锦延微微敞开的领口,骤然的凉意让她惊呼出声。 应启连忙堵着锦延的嘴,断断续续的说着,“阿延,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锦延十分不服气,“我哪里有,明明是你叫的更大声!” “不可能,分明就是你~” “那也是因为你!” …… 没一会儿,到底是谁叫的更大声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两人的各种声音已经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了,只是这声音听的天上刚刚露出头的月亮也脸红心跳的又躲回了云层。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话。 “你爱不爱我?” “不爱!” “说真话!” “有点~” “不够!” “你真是肉麻的很,爱你,爱你,十分爱你,够了吗?” “还不够~” “哎呀,你还真是贪心,究竟怎样才够?” “先爱着吧,等够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