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黑衣势力
“可惜了这个人。”月知眼中并没有惋惜之意,轻吐出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茶轩。 十年前。 吴夜并不知道自己的公子究竟是何人,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为“公子”干活,而“有记忆开始”,指的是自己十九岁。 十九岁之前的记忆,吴夜全部都没有了,就像是一场梦。 他们这些“公子”的人,全部都只有一部分记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是谁属于哪个地方,身边还有什么人。 而且,他也不想再知道那些事情了,自从来到公子身边,他的任务就是做任何事情都以公子为先。 “公子”总是穿着一身水一样的黑袍子,戴着兜帽,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但是他就是觉得,公子是这个世界最值得自己守护的人。 “吴夜。”公子第一次到他们训练的幽谷之中,就叫他这个名字,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有一个编号,没有名字,公子亲自为他取名,着实让当时的他受宠若惊。 “谢公子赐名!”吴夜一头跪倒在公子的脚下,浑身颤抖着感谢公子。 “不必谢,你原本就叫这个名字,没有什么赐名不赐名的。”公子淡淡的说道,虽然隔着面罩,吴夜看不清公子的神色,但是他觉得公子一定是笑着说的。 吴夜没有想为什么公子说自己“原本”就叫这个名字,他只是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所有人自己叫这个名字。 “吴夜。” 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可是公子很少来幽谷看他们,平时幽谷里面只有一些教习教头,吴夜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要听他们的话,幽谷平日也从来没有人捣乱生事,自然,其他事情,他也不了解。 “吴夜。” 距离公子上次来幽谷已经有半年了,吴夜这天刚刚从山上训练回来,就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公子!吴夜在!”他不敢抬头看公子的脸,只敢伏在他的脚下跪拜。 “起来吧。”公子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但是在吴夜听来是那么的温柔。 “谢公子。”吴夜这才敢站起来,那也是他第一看清公子的脸。 公子长了一张男女难辨的脸,眉毛浓黑斜飞入鬓,鼻子精致,鼻梁高挺,衬的眼睛格外的深邃,一张薄唇疏离傲慢。 吴夜几乎看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你在这幽谷已经呆满了三年,教头说着三年你年年都是第一。”公子的眼睛看着他,吴夜忘记了答话。 “是……是的。”知道身边的教头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赶紧回答。 “很好。”公子看上去对自己十分的满意。 吴夜低着头,但是心里面非常的开心。 “把别的人都叫过来吧。”公子挥了挥自己玄黑色的衣袖,那衣服在阳光下泛着丝丝银光。 吴夜听到身后和自己一起训练的人都赶到了练习场,神情多出一些紧张。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公子看着下面跑的满头大汗的一干人等,眉眼都是笑意,吴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 自己身后的人,已经开始缓缓倒下。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五十四个人。 吴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眉眼中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笑意的公子。 但是他不敢讲话。 “跟我来。” 公子示意教头去收拾身后的尸体,自己领着目光呆滞的吴夜走到一辆华丽的黑色马车边上。 “你也看到了。”公子忽然掠起,坐在了马车上面。“好好听我的,这不就活了嘛。” “以后别像他们,我既然吩咐你们在这幽谷之中好好练习,总是得不到第一名,又有什么意思呢?” 公子从腰间解下一只黑色的葫芦,那葫芦好像是透明的,但是吴夜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液体。 他饮了一口葫芦里面的东西,从头上拔下一根针丢给吴夜。 “你身上有我下的毒,好好给我干活,我就给你解毒。”公子说完之后,就驾车走了。 第二天,吴夜就被接到了另一个地方,开始执行公子给他的任务。 公子是谁,他不知道。 公子的每个任务是什么目的,他不知道。 甚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知道公子究竟是男是女。 但是公子想要称霸江湖,重振玄天宗,他是知道的。 他总觉得自己是公子最为信任的死士,等到最后一个任务完成的时候,公子就会给自己解毒,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公子的身边,继续辅助他。 当吴夜的眼前出现绿色的茶轩的时候,他觉得轻松。 自己第一次没有完成公子的任务,公子却让他回来了。 “公子……”他看着眼前幽幽的绿色,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 “吴夜……吴夜……”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他。 可是,此时的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我是死了吗?”吴夜也不知道,只有别人知道,他确实死了。 月知径直走出茶轩,没有乘马车,而是从马厩里面拉了一匹马出来,骑马奔向周嬛春所在的客栈。 现在的事情,他一定要让周嬛春知道。 周嬛春白天忙了整整一天,吴二的医馆最近病人特别多,她作为吴二的副手,不仅仅要煎药,而且已经开始抓药配药,甚至要和药贩子们接洽生意,这都是吴二交代给她的。 虽然她抗议多次,但是吴二置之不理,一直说这是在锻炼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咚咚咚……”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敲门声?”周嬛春察觉出声音不对,直接看向窗户,窗户外面蹲着一个巨大的影子看上去是个男子。 “是谁?”周嬛春握好手中的绸缎。 “周姑爷,是我,月知。” “月知?”周嬛春满腹疑惑的打开窗户,就见月知蹲在窗前,指了指马厩里的马,示意她去拉一匹跟自己走。 “无妨,我一男子……”周嬛春还没有说完,月知已经自己跳到了马厩那边去拉马了。 “男子和男子……有什么……”周嬛春骑上月知的马,跟着一脸紧张的他向茶轩方向去了。 而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吴二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儿身份,那么别人…… 应该不会知道吧…… 除了,周伶墨。 “周伶墨?” 迷迷糊糊之中,周伶墨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嗯?”他轻轻嗯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艰难的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看着周围的情景。 “幻音楼?”他自言自语道。 “您老人家写完信就迷迷糊糊倒下了,这不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搞上来。”苏悟尘一脸烦躁。 “这是幻音楼顶楼吗?”周伶墨仍旧在环顾着周围。 “废话。”苏悟尘仍旧一脸没好气的样子。“我这幻音楼整日人来人往,万一你给哪个小机灵鬼儿发现了,那岂不是不仅仅江湖上都知道玄天宗的大小姐快病死了,还知道这大小姐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大少爷了。” 周伶墨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自从离开玄天宗,四处奔走,遇了这么多事儿,难保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苏悟尘忽然说道。“过来。” 他指着房间另一侧的一处凹陷。 周伶墨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但还是失败了。 苏悟尘紧紧抿着嘴唇,过来搀扶了他一把。 强撑着走到苏悟尘指着的地方,那个池子里面是一池洁白的牛奶一样的浴汤。 “又是药浴?”周伶墨皱眉,对于这样的生活,他早已经习惯。 “药浴够好了,总比让你喝那些苦到神仙都头疼的药好吧。”苏悟尘当真有种直接把周伶墨按进去的冲动。 那药汤,就像牛奶一样,上面泛着淡淡的纯白色的气体。 “不用脱衣服。”苏悟尘没等周伶墨做准备,就一把把他推进了池子里面。 于是乎,周伶墨脸朝下掉进了池子里面。 奇怪的是,那池子里的汤药并不像是一般的水,而像是浓郁到极点的气体。 悬浮在气体里面,周伶墨整个人都脱力了。 “喂,别睡着啊。”苏悟尘大声叫道。 周伶墨躺在那白色的雾气里面,感觉自己的体内渐渐涌出了一些东西,但是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看着渐渐变成灰色池水,苏悟尘眉头越皱越紧。 他伸手进池子里捞了一下,手上沾了一块粘稠的黑色油状物。 “寻踪虫?”苏悟尘看着手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虫子,又看看池子里面不省人事的周伶墨,沉默不语。 “出来吧。”半晌,他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感到自己好像被从一桶油里面拉了出来,周伶墨觉得浑身黏糊糊的,他再看那池子,原本洁白的池水已经变成了深灰色。 “后面有浴室,你在我这寒雾池里面洗了一个时辰,去沐浴的体力算是有了。”苏悟尘此时已经换掉了那身一路看的周伶墨脸绿的长袍,穿上了灰色的绸缎软袍子。 周伶墨努力站了起来,虽然他感觉自己浑身油腻腻的,但是起身之后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一丝汗水。 “你快去快去,出来再说正事儿。”苏悟尘催他。 沐浴过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等到周伶墨出来后,才发现苏悟尘不在房间里,只好自己先打坐。 这幻音楼的顶楼,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屋里面没有点灯,稀薄的月色透过小窗户洒进来,照耀地他的容颜极为好看。 周伶墨扯着垫子,坐在了那一小片月光之下。 “这幻音楼的风景还挺好。”周伶墨抚了抚身上的衣服,想着这个苏悟尘一定早就计划好了,浴房都放了崭新的衣服。 他把旧衣服在地上展开,认真的叠了起来。 口袋里,似乎有硬硬的东西…… 周伶墨掏了掏旧衣服的衣襟,一枚发钗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她给自己的。 不由,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弧度。 回忆了半天,周伶墨意识到,这是周嬛春到玄天宗来之后的日子以来,这是周嬛春第一次送自己东西。 “我好像送过她不少东西吧。” 周伶墨想起了自己给她的医书、夜行衣、风灯,有点气鼓鼓,想着回去之后,一定问她要好多礼物。 “周大公子洗完啦?”正想着,就听身后传来苏悟尘的声音,周伶墨一把把发钗塞进怀里面。 “别藏了,我早就看见了。”苏悟尘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你这是来真的啊。” 周伶墨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苏悟尘,他发现苏悟尘的表情非常严肃。 “你……发生什么了?”周伶墨不再想钗子的事情,苏悟尘这种表情,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什么了。 “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寻踪虫。”苏悟尘冷声道,说完,掏出一块绢子,展开放在桌上。 在白色的绢子中间,赫然是一滩黑色的污迹。 “寻踪虫抵抗不住寒雾的侵蚀,刚刚逃出你的身体就融化了。” 看着绢子上寻踪虫的尸体,周伶墨陷入沉思。 这东西,可是江湖之中极为可怕之物啊! “你在来我这里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有可能被中下寻踪虫。”苏悟尘道。 “不。”周伶墨低垂着眼眸,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我之前,只有一个机会被人中寻踪虫。” “一个机会?”苏悟尘疑惑。 “寻踪虫本身虽然没有声音和气息,但是有一种特有的气味,要想去除它的气味,除了用骨血喂养之外,用静心石可以短期实现。” 周伶墨想起了车衣国国师院子里的静心石。 “是车衣国国师。”周伶墨把苏悟尘手中的绢子叠好,扔到一旁的小火炉里面。“那个国师,当时一定发现我了。” 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眼眸,再一次冷光四射,原先的笑意,也转眼间被冰冻。 玄天宗内。 周耀荣看着手中的水晶球里面的红色光点,一点点的消失不见,嘴角反而生起一丝笑意。 “现在才发现,哼!玄天杀神,也不过如此。” 水晶球里面残留的一丝红光,把他戴着面具的脸映衬的十分诡异。 紧接着,周耀荣把手中的水晶球放在一个精巧的匣子里面,转身出了门。 玄天山,又下雪了。 这场雪很大很大,让整个玄天山一片银光。 周耀荣任由大片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具,动作看上去像是一个妩媚的女子。 “你最喜欢下雪了,是吧。” 那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面具,笼罩在黑色的兜帽里面,仿佛一个常年不见天日、神情诡异的吸血鬼。 在墙角准备去点灯的小厮看到周耀荣的诡异动作,吓得不再敢出声。 他却不过是扫了一眼那个小厮,并未理会。 “你的意思是,那个国师当时就发现你隐藏在附近了?”苏悟尘有点难以置信,毕竟,以周伶墨的功力,一般人是不可能发现他的行踪的,更何况当时他还服用了自己亲手调制的幻音七味天。 “那种状态下的你都能被他发现,那他的功力岂不是……”脸色露出一丝不好的神情来,苏悟尘难以想象,一个可以轻而易举发现周伶墨踪迹、并且把寻踪虫种在他身上这么久都不曾被他发现的人的功力,到底是多么高强。 “不,他的功力可能只有我的五到七成。”周伶墨笃定。“不要忘了,我和你说过的,他院子里面那块静心石。” “静心石……”苏悟尘皱着眉头,手指不自觉的在地板上划来划去。 “一定是静心石。”周伶墨在脑袋里面把事情全部都串了一遍,更加肯定了。 “对了,周伶墨!”苏悟尘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既然你身上的寻踪虫是在我这幻音楼被发现的,那么现在那个人一定知道你在幻音楼!” 苏悟尘扔过来一个包裹。“我们去别的地方。” 周伶墨却是不理他,坐着一动不动。 “我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他神情淡定冷漠,一如从前。 “不对劲?”苏悟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周伶墨。 “从车衣国开始,这一切就像是一个人精心布置的局,等着我自投罗网,他好像知道我的不少事情,但是又少了一些关键的要素。”周伶墨拿过笔架上一支干净的毛笔,沾了一点清水,在地上画了起来。 “你看,我刚刚离开玄天宗不久,就接到消息说,我留在玄天宗的人被拔掉不少,我的人在玄天宗的分部本来没有任何规律,我当时以为是雪姬和周耀贤搞的鬼,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挡箭牌。” 由于周伶墨的头发刚洗过还没有干,发梢有点点水滴滴在地上,他也没有管湿漉漉的头发,大笔一挥,把“玄天宗”三个字和“车衣国”连在了一起。 若是寻常,他必然不会这样。 “因为静心石。”周伶墨随后又是一笔,那张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疑惑。“现在就看这静心石和范阳城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了,月知那边有了弥天散,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那我们不用暂时离开这里吗?”苏悟尘想起寻踪虫,一双桃花眼里全部都是担心。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况且,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藏身之地。 “不必,那人不急于这一时。”周伶墨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靠在了火炉旁边的软垫上。 就在这时,苏悟尘注意到了他的指尖泛青。 “明日初一,没有幻音七味天压着,你体内的毒又要爆发,而且,很有可能比之前要痛苦。”苏悟尘轻声和周伶墨说着,眼神中抹过一丝担忧。 “嗯。”周伶墨闭着眼睛,眼底都是倦色,那张本就白净的脸上,此时多出一丝透明。 接着,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稍微抬起了背,一把捞出背后还湿着的头发,又从衣襟中掏出发簪,熟练的把头发束了起来。 “哎,你头发还没有干呢。”苏悟尘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等会儿就放下来。”说完,周伶墨就又闭着眼睛,靠着垫子上了。 起身,苏悟尘捡起自己刚才扔过来的包裹,看了一眼躺着不动的周伶墨。 “我先下楼了,你在上面好好歇着,晚一点我亲自给你拔毒。” 周伶墨抬眼看了他一眼,放松所有警惕的他,声音格外好听。 “好。” 周伶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心中全部是疲倦。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 即使是一个田间务农的男子,也不必像他一样,日复一复年复一年的承受着身心的双重痛苦,即使有喜欢的女子,也不能做出任何表示,甚至要欺骗她。 周伶墨越想越痛苦,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的力气好像从心脏开始被剥离了。 越发是这样的感觉,他的身体,就越发沉重…… “周伶墨!” 不知何时,周伶墨陷入了半沉睡之中,迷迷糊糊里,他老觉得周嬛春在叫自己,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刻意压低的,而是明亮干净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周伶墨急切的重复着,但是周嬛春好像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还在大声呼唤。 “我在这儿……” “你又在哪儿呢?” 恍然间,周伶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张苏悟尘放大的面容,他穿着奇丑无比的棕色束腿裤和配套上衣,整个人仿佛一截老木头,要不是那张脸如女子一般充满魅惑,周伶墨简直要以为幻音楼的地板成精了。 “你叫唤什么呢。”苏悟尘其实看出了周伶墨现在整个人都是一种强行支撑的状态,但是为了让他不要昏睡过去,还在和他瞎说打闹。 “谁在找你啊。” 手脚麻利的解开自己手边的包裹,苏悟尘摆出一排银针,脸上还带着一丝故意看好戏的微笑。 “来来来,坐好了。” 心中明白苏悟尘的意思,周伶墨强撑着坐直,不由对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有些感激。 或许,如果不是他,那么自己这条命也要跟着走了。 苏悟尘看他这幅样子,直接拔出最粗的一根针刺进了周伶墨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