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难测
正当苏姑姑喋喋不休的时候,河清公公过分清冷的嗓音从后传来,那些抱怨也戛然而止,深知他俩情况的淑妃也不愿意做恶人,再加上她这会儿的确跟沈馥有话要说,开口道:“河清,你同苏漱的事到外头说去,我要跟藏珠说些私房话。” 淑妃都这样赶人了,苏姑姑同河清哪里有不遵的道理,登时双双退下,正在这个时候,从乾元宫回来的蔺赦,又正好走进长春宫里头,偏偏在他后头,他完全没发觉的,长公主也随之而来。 “小嫂子。” 等到蔺赦满脸带笑去找淑妃沈馥两人的时候,跟在他后头的长公主却冷着脸开口,蔺赦当场就怔在原地,要说当今世上,长公主绝对是能让蔺赦害怕的人,眼见着自己这位姑姑俏脸带煞,他立马就觉不妙,转身想跑,偏偏长公主反应快,向淑妃问过好,转身道:“你跑什么?当初在雕竹宴上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蔺赦有些冷汗,当时雕竹宴的时候,他就因为不小心,而被长公主板着脸教训过,偏偏今天又撞在长公主手上,他完全能预见自己这个姑姑会怎么训斥自己,不由得谨小慎微,束手立在一旁,然而他却不知道,今日长公主正是因为听闻这一对小男女行为,才特地入宫的。 “藏珠,你也是,小九胡来也就算了,当日我就知道你稳重,你怎么也这般胡闹?是,如今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们浓情蜜意,想来就差个赐婚圣旨,但日后倘若有什么变故呢?小九我问你,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你常年镇守边关,当真能一世无虞吗?家国天下与儿女私情,你要如何!” 长公主声声责问犹如当头棒喝,令蔺赦呆在原地,他久在边关当然知道每年有多少将士同家人生离死别,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他比谁都清楚,在这瞬间,蔺赦开始扪心自问,自己当真会没有战死沙场的那天吗? 答案是否定的,战场上多的是刀剑无眼的时候,就算他乃是皇亲贵胄,只要披甲陷阵,他就不能对沈馥作出这种保证,而长公主看他这样,也反应过来,她这些话的确说的太狠,正要开口抚慰的时候,沈馥却上前一步,面色坚定:“不论他能否如此,藏珠此生无悔。” 柔弱如蒲柳的女子在此刻坚毅而认真,她的眼里是长公主极为熟悉的深情,当年她也曾这般对先帝说话,而自己如今,也仍旧不悔。 在这个时候,长公主察觉,原来随着时间而出现的,不再需要自己日夜忧心的,不仅仅是天下,还有自己在乎的年轻男女们,诚然,倘若藏珠清誉受损,日后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但倘若这个小女子本来就不会后悔,她又何必作恶人呢? “小九,有妻如此,汝复何求?” 长公主向蔺赦松口,但蔺赦因此而产生的某些情绪却没因此烟消云散,沈馥深知不对,想要开口抚慰时,乔尚仪身边惯常伺候的宫婢却匆忙而来:“沈司乐,尚仪找您有急事。” 尚仪局的事情自然格外重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杜司乐以及楚淮月对她都是虎视眈眈,根本耽搁不得,沈馥只能满怀担心的看向蔺赦,旋即俯首道个万福,随着那名宫婢离开长春宫。 “见过乔尚仪。” 尚仪局里头,杜司乐同楚淮月都在场,乔尚仪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见到沈馥的时候更是如此,她抿紧唇瓣,平日里对沈馥总是格外温和的脸上,此刻意外的有些怒火:“沈司乐,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名声,不要让尚仪局失了脸面才好。” 沈馥闻言抬头,在看见楚淮月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时心下了然,想必是有人思而不得,这才眼巴巴的来乔尚仪这里当众告状,逼得乔尚仪不得不拿出态度:“谨遵尚仪教诲。” 看沈馥如此温驯姿态,楚淮月眼中掠过惊诧,这个沈家的丫头不是被九皇子抱着出去的么,非要抗争的话,也不至于被乔尚仪说什么,难不成这个妮子已经知道自己去沈家走过一趟? 其实这完全是她多想,但也正因如此,沈馥这般举动竟没能让她再次下狠手,乔尚仪本就不想责备沈馥,自然也不过多为难,随意说了几句,就放沈馥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就是后宫亲农的时候,这一日,宫中六局的主事者尽数陪同后宫女眷,至于沈馥的等人,品级不够,并没能陪伴,也就得到片刻空闲,但从那天长公主来长春宫走过后,蔺赦对沈馥,竟然陷入奇妙的疏离里。 苏姑姑还有芳主等人对此颇为担心,但沈馥却知道,这是蔺赦自己的心结,倘若蔺赦不找她说清楚,就算她再怎么关心询问,都难以帮助蔺赦,而与亲农桑蚕一同到来的,就是宫中每年在年后,款待大臣们的春日宴。 “司乐,尚仪姑姑已经回来,请您去尚仪局。” 乔尚仪陪同淑妃前去亲农之前就已经嘱咐过,等她回来,势必要挑选沈馥与杜司乐对春日宴的安排,择优选取,然而亲农着实持续了有一段日子,等到乔尚仪回来的时候,蔺赦同沈馥,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那般亲昵过了。 “见过尚仪。” 随着时间逐渐增长的,除却沈馥对自己关于春日宴安排的信心以外,还有她对于蔺赦的担忧,等到面见乔尚仪的时候,她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她跟蔺赦的事情在宫中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楚淮月因此,显得有些意气风发起来:“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怨不得九殿下如今厌弃她。” 楚淮月幸灾乐祸的姿态自然没能逃过乔尚仪的视线,她素来关心沈馥,知晓沈馥与蔺赦之间的事情,免不得担心,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并不好对沈馥说什么,只能将忧虑放在心里,温声开口:“半个月后就是春日宴,也是做最后准备的时候,沈司乐,杜司乐,你二人对此的安排,可考虑清楚不曾?” 杜司乐看着沈馥这个样子,越发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因为这种宴会,要创新本就不容易,年年循规蹈矩,才是最好的,这也是她特地跟楚淮月商量之后的事情,于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杜司乐信心满满的将自己准备到的那些纸张,递给乔尚仪1. “姑娘,快将东西递上去。” 等到乔尚仪看完1杜司乐给的安排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平静而已,而杜司乐对此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她心里清楚,这个乔尚仪对沈家的小丫头,可谓偏心到了极点。 “请乔尚仪过目。” 而另外一边,沈馥在芳主跟苏姑姑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乔尚仪,但一想到这份安排也有蔺赦的心血,沈馥就不由自主心尖绞痛。 知道蔺赦的想法是一码事,为此心疼是另一码事。 乔尚仪看她这般姿态,心中暗自叹息一句痴儿,更是笃定在选择结束后找沈馥谈心的想法,而且在她看来,这个丫头跟九殿下这么久都没好好相处,在这种时候,女子更是难以抽身,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然而令她意外的事情就出现在眼前,她本以为沈馥这般被男女之情耽搁,必定导致安排方面的纰漏,然而她的表情却愈发惊喜,不住地用欣喜视线嘉奖沈馥。 这种情况看的杜司乐以及楚淮月颇为心急,她们想不到,沈馥究竟还有什么本事能够推陈出新,哪怕宋家愿意帮她,却终究是文人,难不成让诸多才子当众吟诗作对不成? 杜司乐这样想着,楚淮月的思绪却开始整理着从沈馥入宫至今的一切,当她想到自己处死芸碧,同沈馥争执的那天时,视线骤然凝重,她想起来了,在那天的时候,九皇子殿下同眼前这个小妮子正是情浓,而那个时候,这个丫头好像就已经,将春日宴的安排拟定。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然而为时已晚,乔尚仪已经把沈馥递上来的东西看完,满怀欣慰:“沈司乐做得很好,兽舞的确新奇难得,你又2说出保证安全的法子,今年春日宴,就用你的安排,这椿事,我会回禀尚宫局,然后告知皇后娘娘,为你庆功。” 楚淮月的心再次被嫉妒占据,她非常清楚,身在京都长大的沈馥不可能知道只在边关盛行的兽舞,更不可能想到如何保证安全,更遑论找到表演兽舞的人,但这一切不可能都被沈馥实现,偏偏还是在那段时间,她如何不知道,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九皇子殿下在背后帮这个沈家女呢? “藏珠,母妃找你有事。” 虽然沈馥已经赢得自己想要的胜利,但是她脸上的愁云却没有半分消散痕迹,倘若在与蔺赦互通心意之前,她绝不会如此,但相思本就是最蛮不讲理,不可理喻的东西,而当蔺赦的声音出现时,沈馥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转身去看,却看见自己的少年郎面颊消瘦,显得有几分清癯,虽然看着更有风韵,却不是她想要的,而蔺赦同她对视时一闪而过的情绪,更让她险些落泪。 不为别的,就为她从中知道,害相思的,不是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