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收网
“我不过是好奇一二罢了,毕竟这些日子一直听闻母后身体不适,做子女的总是要多多过问才好,不过沈娘子这样一说,本王也算心里有数,身为母亲失去孩子,的确值得多问询一二,既然如此,本王先行告辞。” 蔺殊生怕自己多说多错,根本不敢跟沈馥交谈,更别提刺探情报,匆忙起身告辞不提。 “你说四哥去了宋家?”蔺殊到访宋家的事情很快就被蔺赦知道,他晓得时正在批奏折,原本少年人才有的舒朗眉目覆上浓淡沉寂,他越发像个帝王了。 流云在下首低着头回话,安王府里头从来没有跪着说话的规矩,他心知肚明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因而只挑挑拣拣说些无关轻重的东西:“倒也没留多久,一盏茶都没喝完,就给娘子她撵出来,想必又是自讨苦吃。”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好歹看着,如今我辖制你是辖制不得,眼见着你就要做你家主母送上门的人,多帮衬帮衬她也应当,只一点,不许让她胡来。”蔺赦手指修长,恰恰好拈着那支檀香木紫毫朱笔,轻巧而娴熟的在奏折上一圈。 那奏折就被他丢到流云怀里:“下去吧,把这东西捎去让内阁传出去,做事妥当些,再让轿马房备马,我进宫走走。” 流云一头冷汗,半点不敢怠慢,原先想着自作主张瞒下些事做个无名月老,如今看来却是个猴戏! “都收拾妥当?宫里头打点清楚没有?”等到宋衿再次被下放去外头做巡视钦差,沈泉又给丢去学宫里头编撰文书的时候,沈馥自觉没人再拦她,收拾着就要动手。 仍旧是软玉伺候她梳洗,如今正是夏日,外头烈日炎炎。 沈馥穿着雪绫暗纹八团妆花刻丝袄,披件枣红蝉翼纱弹墨大袖,下身系蛋青云蝠水波纹的绸裙,软玉替她梳上单螺髻,尖尖压着海棠吐珠流苏,前髻细细妆点几枚极为精美巧致的米珠点翠钿子,略施脂粉,额上又贴鱼骨芙蓉花钿,打扮的极为清淡。 “都收拾妥当,您待会儿多小心些,毕竟那位…”软玉伺候着沈馥起身,又替她扣上羊脂玉云纹赤金璎珞的扣子,细细理好腰间八色宫绦并蝴蝶芙蓉玉的坠子,满腹担忧。 沈馥轻轻颔首,又轻声嘱咐道:“你好生留在府中,我带松亭芳主进宫就够了,倘若没消息传来,你…你便去找安王殿下,只说我对他不住,让他好生韬光养晦就作罢,不许再想别的事,可记住没有?” 软玉艰难应承,目送着沈馥同松亭芳主一道,乘车入宫去了。 “殿下,沈娘子邀您入宫一趟,这是请柬。”赈灾的事情落不到蔺殊头上,他自然忙着折腾军中的事,但军方一贯铁通般滴水不漏,他倒折腾的有些焦头烂额。 偏偏又正值夏日,外头如火似炭,就算屋子里头放着冰鉴,蔺殊也满心邪火,整个人忙忙碌碌,衣襟都沁湿一片,给他丢去专门同沈馥传递消息的小子一溜烟的跑过来,好消息才令他稍稍平心静气:“算你还有点用处,吩咐下去,伺候本王沐浴!” 他倒是没想过沈馥为什么只在宫中约他,一心一意的眼抱得美人归,却浑然忘记,色字头上一把刀。 “你倒是好大胆子,连这种对凤首饰也敢用。” 小姜后寝宫里头,芳主替小姜后拆下发髻,又仔细替她梳通头发,拿着紫竹篦子好生将这位小姜后一头如云青丝同沈馥梳作一般无二的样式,又替她四下打理,沈馥立在小姜后身侧,腰间悬着鎏金对凤压裙,小姜后眼风扫过,阴阳怪气开口讽刺。 沈馥却不以为然,仍旧笑得和煦:“儿臣不敢越矩,只是想着如今要假扮母后,好歹装的像些,今日之事,可就有劳母后了。” 小姜后不可置否,却少不得冷哼,她稍稍侧目,看见身侧珐琅宝子莲蕊錾银香炉袅袅吐着沉浮烟气,心下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倘若当真出事,可如何是好? 在此刻,她有些后悔,然而一只极为素白冰冷的柔荑轻轻搭在她肩头,在隐约可见手背青筋,她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只镂刻鎏金包红宝的耳坠子:“母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可不要想着后悔,否则儿臣会做出什么事,儿臣自己也不知道的。” 小姜后突然有些害怕,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与虎谋皮,然而现在想要后悔也来不及,正如沈馥所说的那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娘子,是不是你?”在小姜后寝宫的暖阁里面,蔺殊到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道隐隐绰绰的人影,身姿妙曼,有些熟悉,他下意识地开口询问道,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回答他。 博山炉吐出来的香气弥漫在四周,那只鎏金香炉云云绕绕的喷吐烟雾,白色的烟气堆积在汉白玉地砖上如同白云层叠,让他越发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觉得莫名熟悉,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杏花笺。 烟紫色金线百凤薄纱软帘后,小姜后浑身僵硬,脸色苍白,沈馥跟松亭芳主三人却好整以暇的坐在紫檀木大靠背椅上,悠哉游哉地看着小姜后,小姜后的穴道已经被松亭尽数点住,她满脸怨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馥慢条斯理的听着蔺殊的询问,不紧不慢开口道。 “楚王殿下,我已经恭候多时,请您尽快与我相见。” 蔺殊看不清对方,只能凭借声音去判断,但是博山炉吐出来的烟雾,令他有些神志不清,甚至有些犯迷糊,对于沈馥的渴望,此刻成为驱策他的动力,蔺殊迈开脚步,向帘后走去。 “宥民,你老实告诉父皇,乌鸦是不是已经被你清除干净?你的母妃也已经不在人世,这一切都是你哥哥弄出来的,对吗?”与此同时,乾安宫里头,天子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蔺赦隔着明黄色龙云双纹缎帘跪在石青绸面青松软垫上,一言不发。 那位天子不过是在病榻上躺这段日子,就瘦削的不像话,两颊都凹陷下去,眼珠混浊,直愣愣的看着床上腾云吐雾五爪龙纹。 “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的,你们兄弟二人原本就不和睦,你四哥又是个野心大的人,往日里没少惦记你的势力,如今对你下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父皇只求你,对四哥莫要要下杀手。” 蔺赦仍就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等着那位父亲继续说,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父皇对亲生骨肉始终不舍得下死手,这就是父亲与儿子,兄弟之间的差别。 但那位天子始终没有再开口,而是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疲惫而衰落的咳嗽声传出,蔺赦等到最后还是开口道:“儿臣不会过分为难四哥,只要他不触碰到儿臣的底线。” 天子的咳嗽声越发动静大起来,但蔺赦并不理睬,只是再恭恭敬敬的磕过头,起身就走,那位天子躺在床上,有些混浊的眼泪顺着他消瘦面颊打湿杏黄软枕。 钦天监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倘若你想要保护住你的四儿子,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倘若他实在是过分,你不要阻挠宥民夫妻两个。” “好……” 蔺赦神色冰冷的行走在宫道上,衣袖被风吹拂,他此刻顾不上什么仪态,只是满心愤慨,他的母妃对自己父皇的感情,他一清二楚,他也曾经以为自己的父皇能够一如既往的疼爱自己。 但是人心难测,他的父皇并不只有他一个儿子,也并不只有他母妃一个女人,就算他的父皇不喜欢姜后,也仍旧会在自己四哥伤害自己的时候选择保护。 哪怕死的是他似乎深爱过的妃子。 这种认知令他极为气闷,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吐不出来,也不能当着他父皇的面发泄,他尤为急切的想要见到他的心上人。 哪怕她不愿意见他也好,只要愿意听他说说话,亦或者让他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能够心满意足。 蔺赦这样急促行走着,甚至根本没有去看路,只一门心思想要去宋家找他想看见的人。 “咱们快些出宫,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入宫是来找王爷的,哎……” 沈馥又换了行头,匆匆忙忙的也急着出宫,猝不及防就撞进某人怀里,淡淡的百濯香透来,沈馥骤然红了眼眶。 蔺赦也有些措手不及,他压根没看路,冷不丁怀里撞进温香软玉,下意识就要推开,却抬眼看见松亭芳主两姐妹错愕的表情。 他登时什么都明白了:这可是自己心上人自投罗网,怨不得他纠缠不休。 蔺赦猿臂一伸,径直把沈馥细腰抱紧,将个娇小美娘子圈进怀中,直闷的沈馥满脸通红,又急又羞:“你快放开我!这还在宫里头!” 她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看见这一幕来当蔺赦的话柄,蔺赦却气她不专心,双掌捧着沈馥双颊,低头就吻:“如今是我监国,你怕什么?” 他的吻来势汹汹,直把个沈馥亲的面颊嫣红,粉面含春,一双含情妙目更是盈盈带水,蔺赦见此,越发的趁热打铁,径直把沈馥扛在肩头。 “蔺赦!” “你夫君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