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月同天
“王!”在阿斯兰的营帐里头,火盆熊熊燃烧着,窝在虎皮下的阿斯兰却脸色苍白的可怕,鲜血从他口中不停淌出,打湿了洁白皮毛,巴图鲁是个秃头的汉子,此刻正满脸担心的看着阿斯兰,手里捏着枚蜡封药丸,试图劝说阿斯兰吃药。 但是阿斯兰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那枚药丸,用手指将自己唇角的血迹揩净,并没有半点吃药的迹象,反而冷声问起另一件事:“叔叔那里怎样?还是不肯说出解药的配方?碎叶安息那两个女人又有什么1动静没有?巴图鲁,你要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回答才好。” 巴图鲁的头顶上渗出细汗,原本就光秃秃的头顶在烛火下显得越发明亮,但是他根本不敢去擦拭汗水,只能毕恭毕敬的躬身弯腰,把自己的身子弯的极低,几乎看不见他自己的脸,而她的视线,也长久的落在他自己的脚尖上,显得颇为恭顺:“我尊敬的王,这些事情已经在办,但是阿娜妮城主有传话,让您不要忘记,谁才是跟您有婚约的神女,希望您能够尽快、尽善尽美的处理好彩云姑娘,大祭司也传话过来......”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太敢继续说下去,声音戛然而止,引来原本正在闭目养神,聆听他汇报的阿斯兰的注视:“怎么回事?大祭司说了什么,你尽管说,我不会责备你。” “大祭司、大祭司传话过来,说他已经派人去那座城池里绑架那位沈家的娘子,但是失败,他希望您能尽快跟神女结合,或者跟那位陆姑娘在一起。”啪嗒一声,巴图鲁额头上的汗水骤然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尘土,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王的脸色,而阿斯兰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沉默着。 片刻以后,极为轻蔑的低笑带着淡淡的愤怒意味跟若有若无的咳嗽动静从阿斯兰的口中传出:“他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怎么,把持我部落这样多年,还是不肯放手想要故技重施,用女人来绑住我么?那位沈家娘子有没有出事?” “没有,但是您这样......明天还要坚持上战场么?”对于阿斯兰对那位他没有见过的中原女子的关心,巴图鲁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烛辉在他脸上投下过分浓重的阴影,让他显得心事重重,但是心里的担忧,这位极为忠心的王帐近卫,并没说出口,只是将话题改变,转而担心起自己所侍奉的王者,日复一日孱弱的身体起来。 “我没事、咳、咳咳、!”阿斯兰捂着嘴,极为猛烈的咳嗽起来,鲜血再次喷涌而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幼被自己叔父用毒药控制的躯体,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在今天跟那位中原真龙争斗的过程中,他偏偏又因此受到创伤,当然是雪上加霜,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然而有些事有些人,是让他,至死不愿罢休的。 面对自己这样倔强的王,巴图鲁也只能无奈而长久的叹气,他知道自己侍奉的王者,现在完全是依靠以毒攻毒才能活到现在,身体里的毒素日复一日的复杂而猛烈,说是吞毒为生,也不为过,他知道这样对于自己王上的伤害,但是在临走前,他还是将那枚毒药留在桌上,而在他走后,阿斯兰毫不犹豫的将剧毒吞咽,任由毒药给身体带来的,灼烧般的疼痛,从喉头弥漫到腹中,他捂着脸,极为悲伤地笑起来:“藏珠啊......” 阿斯兰的心绪,沈馥自然无从得知,蔺赦与阿斯兰的争斗日复一日的猛烈起来,而关于蔺殊的行为,沈馥毫不犹豫的,将这件事写信告知远在京城的陛下跟淑妃娘娘,尤为重要的是,她知道虎毒不食子,远在京城的那位陛下,未必会愿意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但是来日方长,收拾人这种事本身就跟钓鱼一个道理,是水磨工夫,总是要花些心思的。 而在这种气氛下,北疆王的身体也好转修养的彻底,因为阿斯兰的缘故,往往蔺赦都被他逼得不得不捉对厮杀,而守城的将领们往往经验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大病初愈的北疆王,开始以一种奇特的身份,在城里忙碌。 远在京城的沈琛,也终于发现自己女儿不在京都的事实,但是他仍旧心情平静,甚至有些窃喜,只不过还是没忘记给沈馥写信,大概内容:不管怎么讲,你还是我沈家的女儿,怎么可以擅自离开沈家而不打招呼,甚至将你弟弟一起拐走,等到回到京城以后,我要找你好好谈谈。 这种信件当然不能让沈馥有所触动,与沈琛所期待的表现相反的是,沈馥颇为不可置否,她只是仍旧在城中忙碌,为蔺赦稳定着后方,而随之而来的,是冬天的逝去,春天的到来,也许是因为春天,万物生发,雪原上的部落也开始拥有充足的食物,阿斯兰所带领的军队,如潮水般缓缓褪去,但是这并不代表蔺赦就可以离开边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狼群不是容易满足的生物,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不过,敌人的离开,对于子民跟军人来说,都是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因而城中也少见的祥和,迟到的过年庆贺,在这个时候到来,而在京城,已经是举办花朝节的时候,当月十五,万里同月,从京城来的,淑妃的关系,也顺顺利利送到沈馥手上:“藏珠,千里共婵娟,你同小九,要多小心。” 山河异域,风月同天。 在短暂的休憩以后,从京城运来的粮食也已经尽数来到军中,新来的官员并没有跟蔺赦或者沈馥多说什么,出乎意料的老实以及好打交道,更为重要的是,在开春后,沈馥发动城中居民开垦的田地,也开始成功栽种,至少短时间内,粮草应该不会出现短缺的情况然而更为巨大的考验还在后面,由于开春后的事情,阿斯兰的部落不再主动进军到城下,但是却时不时游走打击,导致边军颇为不得安宁。 为了让以后更为太平,蔺赦不得不主动带兵出征,深入雪原,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把沈馥独自留在城里,也就意味着他会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办法照顾沈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在家国面前,两个人也就只能这样决定。 “你要是遇见阿斯兰,要多加小心。”沈馥在阵前替蔺赦搭理着翎羽,低声温柔嘱咐着,而在她身后,是已经穿戴整齐的北疆王,他也要跟着蔺赦出征,这是沈馥决定下来的事情,所以北疆王也只能这样跟随蔺赦。 但是两个人都深深的担忧着沈馥,只有松亭芳主在这个小女子的身边,就算她头脑再怎么好用,也不得不被武力支配,所以这两个男人免不了出征,但是两军交战,只能这样选择,而蔺赦在被沈馥温柔交代过以后,低头亲在她额角:“我会平安回来,然后与你成婚。” 这话说的沈馥脸颊泛红,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轻声答应下来,然后目送着蔺赦远远离去。 然而虽然蔺赦已经做好大战的准备,在雪原的深处,阿斯兰的王帐里,新旧王者之间却爆发出绝对不可能消散的仇恨,以及必定要分出胜负的生死斗争,那位阿斯兰,苍狼殿下的叔父,在阿斯兰陷入昏迷后骤然引发暴乱,王帐近卫跟支持阿斯兰的人民紧紧保护着,在营帐里的,已经昏迷的他们的王。但是军队的特权,却不能避免的被叛党所占据,奔赴雪原的蔺赦并不知道,迎接他的,并不是果敢的苍狼,而是阴险的毒蛇。 “雪原里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阿娜妮什么时候回来?”在布满彩旗的营帐里,一位满脸皱纹沟壑深深的老人,轻声咳嗽着翻阅羊皮卷,陆肆娘恭敬的跪在地上,替这位老人家按摩着那满是老年斑的腿脚,轻声回答:“大祭司放心,阿娜妮殿下才是真正的神女,自然不会有事情。” 老人的银发被营帐里微微吹来的风抚动,在他干枯的面容上缓慢蹭弄,他似乎觉得有些痒,所以伸出那树枝般的手,好像想要拂开,但是他的手却没有落在自己脸上,而是狠狠的捏住陆肆娘那张越发娇艳的脸蛋,陆肆娘只觉得这个老人手上的老茧蹭的自己脸颊发疼,他的手太粗糙了,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说什么,只能恭顺至极的伏在老人膝头任由他凌辱:“啊......你说得对,阿娜妮才是我的亲生孙女,当年为了掌握那座城镇,我可是把我的儿子都礼物送给那位城主,真可惜啊,到最后那女人也没怀上我儿子的血脉,不然我怎么会替别人养孩子这么多年。” 他手指用的力气越发大起来,将陆肆娘的脸捏的发红,却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古怪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在此间还夹杂着他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缓慢揭开某些真相:“彩云才应该是那座城镇的主人,当年,哦,你们中原话怎么说来着?狸猫换太子,不过我的孙女才是太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