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截胡
“雪鹰,你辛苦了,你先会马高那里去吧,这位中原来的女人,我有用处,先交给我。”沈馥听着这道苍老声音,悄悄递个眼色给钦天监正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钦天监正却不搭理她,径直将长剑出鞘,握在手中,死死地盯着车厢的布帘,等待着前来迎接沈馥的人。 车厢外面,雪鹰面对满脸老人斑,看起来弱不禁风,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大祭司,却不敢有半点的不恭敬,虽然他心里也有些不平衡:自己千辛万苦去带回来的人,是为了给自己的主子用,突然被这位大祭司截胡,实在是让人不爽快。 然而大祭司的威信在雪原已经深入人心,他虽然有那个不痛快的心思,却没有违逆大祭司的胆子,因而还是恭恭敬敬下马,将马车让给大祭司,这位年迈老人眼里骤然爆出精光,干枯瘦弱像是枯死树枝的手,颤颤巍巍的要去掀开车厢布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剑锋却颇为阴险狠辣的刺出,径直冲着他咽喉要害捅过去,眼看着这位大祭司就要被一剑穿喉,陆肆娘不由得伸手把人拉开,然而这位大祭司已经太老了,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已经流干,剑尖险而又险的划破他薄薄的一层肌肤,换个年轻人,是应当出血不少的,但是这位大祭司,却只露出被剑气挑破的粉红色肌肉,血液几乎没有,他却捂着喉咙,有些兴奋的笑出声。 “这一剑真是好久未见了啊,前辈,难道你不肯下车看看,仰慕你多年的后辈吗?”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狂热神情,而当钦天监正用长剑挑开布帘后,这种狂热就到达顶峰,大祭司如同饥饿许久的旅人,凑前死死的盯着钦天监正永不衰老的容颜,片刻以后又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像是羞于见人的女子。 “您还是这样风姿清绝,可我却已经老啦,您那双眼睛怎么还是看不见我呢......”他这样低声喃喃,却令沈馥毛骨悚然甚至有些惊惧,如同被蚂蟥攀附在身上,湿冷又令人害怕,然而钦天监正对于这种近乎狂热的、对他的迷恋,却只是厌恶至极的皱起眉头,他那张过分青稚的脸蛋,此刻终于浮现出符合成人的情绪。 “我跟你本就不共戴天,倘若你没什么事,我这就带藏珠离开。” “不过是弄死当初那个中原皇帝而已,对于您来说,应该只是个过客啊,您怎么会这样在意呢,如今您仍旧不看我,是因为中原哪位皇子?还是现在就在您身边的这位姑娘,她的确如同蔷薇般美丽,令我自惭形秽,但要是花朵被碾碎......” 那位大祭司如同身处梦魇般喃喃低语,却让沈馥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而钦天监正的表情也骤然严肃起来,将沈馥整个人护在身后,长剑在手,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而那位大祭司却呵呵一笑,挥挥手转身,将布帘放下,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令钦天监正跟沈馥都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我不会杀她的,她为我带来远方的青鸾让我爱慕,我怎么舍得杀死信使呢,你们中原的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件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沈馥带着探寻的视线落在钦天监正身上,然而钦天监正还没来得及出声,陆肆娘就已经掀开车厢布帘,钻进车厢,跟沈馥相对而坐,她的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小人得志的快意:“现在就算是九殿下要过来救你,也来不及了,沈藏珠,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不过你还真是好命,到哪里都有男人护着,不愧是狐媚子生的小狐狸精,跟青楼女子没两样的东西。” “啪!”沈馥既然知道那位大祭司这时候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对陆肆娘当然半点都不让步,一个耳光就狠狠甩在陆肆娘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很快浮现在陆肆娘白净的脸蛋上,她的脸甚至被打的微微偏向一边,足以见得沈馥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然而沈馥却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抽出丝帕,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 好像陆肆娘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种举动当然极大地刺激到陆肆娘,她当场就想要扑过去扭打沈馥,但是钦天监正却不紧不慢的将长剑放在膝盖上,明摆着就是威胁,既然没有办法对沈馥光明正大的下手,陆肆娘不由得冷笑出声,试图挑衅沈馥:“你倘若有本事,就不要仰仗别人,不然算什么能耐?” 谁料沈馥对于她的挑衅,半点答应的心思都没有,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理直气壮:“我能有别人帮我是我的本事,你可曾听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既然有这个功夫玩不入流的激将法,不如去好好反思。” 这话可真是结结实实戳到陆肆娘的痛脚,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体会过所有人都在帮着沈馥的滋味,现在到了西域,她虽然身边有个大祭司,但是大祭司并不怎么偏向她,两个人的关系可不像是沈馥跟这位钦天监正这样平等的关系,与之相反的,反而更像主仆,因而对于沈馥的话,她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登时气急败坏道:“就算如此,现在你自投罗网,不过是个阶下囚,还指望什么?” “你要是住不习惯,我可以让他们的大祭司给你换最好的帐篷。”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坐在一边看起来云淡风轻,半点都不把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放在眼里的那位男人,却突兀开口,几乎把个陆肆娘气的仰倒,而对于这种事情,沈馥也只是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带着点炫耀意味的冲着陆肆娘挑了挑眉骨,又将陆肆娘气得不行。 前往雪原深处的路途就这样行进着,沈馥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担心的不行,她知道大祭司的营帐跟阿斯兰的营帐颇为接近,但是想要救治阿斯兰,无异于在那位大祭司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沈馥心里实在是没有数,反而显得颇为担心,因为能拖延住那位大祭司的,很明显只有自己的挂名师父。 但是同样明显的,是自己这位挂名师父对于那位大祭司的厌恶,不需要多说什么,沈馥就能看得出来。 路途并不算过分遥远,就在沈馥的惴惴不安跟陆肆娘的抓狂,以及钦天监正未知的心情里结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位大祭司半点不避嫌的把沈馥跟钦天监正,就安排在已经被王帐近卫,团团围住,甚至不让人接近的、阿斯兰的王帐边上,还放出话来:“倘若为我带来青鸾的小信使,想要去看看那只病入膏肓的苍狼,我是不会介意的,这是我的谢礼。” 接到大祭司的这件口信时,沈馥手中沁满冷汗,她已经很清楚,那位大祭司绝对知道自己跟钦天监正是要来救治阿斯兰的,但是对方仍旧这样胸有成竹,难免让沈馥心生不安,然而在这种时候,钦天监正确意外的平静:“反正我不会死,我手里有换命法术,到时候便宜那只小狼崽子就是,只不过还是得你跟我去看看他究竟怎么回事。” 听钦天监正这样说,沈馥心里的沉重并没有任何减轻,反而更为浓重,但是在这种时候,前途未知,她也只能跟着钦天监正走一步算一步,于是在刚刚抵达营帐的当天夜里,沈馥跟钦天监正就收拾齐整,过分光明正大的,要去王帐探望阿斯兰。 然而在人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在沈馥面前,那些对她不是不认识的王帐近卫,却齐刷刷的将兵器对准她跟钦天监正,脸上的厌恶神情怎么也遮掩不住:“已经跟中原男人私奔的女人,是不洁的妇人,不允许你玷污我们王的光辉。” 沈馥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她是蔺赦的正牌未婚妻子,被说私奔当然有些好笑,但是王帐近卫的动静这样大,身处营帐内的阿斯兰却仍旧没什么反应,她甚至听不见病人可能有的咳嗽声,足以看出如今阿斯兰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危急,所以对于王帐近卫的话,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好言好语劝说:“我是来给你们王治病的,先让我进去看看他?” 听得沈馥言语,那些王帐近卫面面相觑,他们始终认为眼前的漂亮女人是背叛他们王的罪魁祸首,然而她这个时候又说要帮助自己,帮助自己的王,在那位曾经的王者断绝这座王帐医药后,这位曾经“背叛”过他们王的女人,到来的目的,令人为之动容,但是一想到眼前人跟那位中原男人离开的情景,王帐近卫们又握紧武器,并没有放沈馥进去的意思,而钦天监正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两边逐渐有些僵持,就在钦天监正的耐性几乎被磨的一干二净,打算带着沈馥离开,不在营帐前面吹冷风的时候,巴图鲁突然掀开营帐的布帘,视线落在沈馥身上,显得颇为冷漠疏离,还带着浓重的不理解:“王听见您的声音,但是他出不了声,让我代为传话,请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