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宿命
阿斯兰如何折腾丹惊鸿,只要不弄死,这就并不在沈馥的考虑范围内,对于想要对她不利的人,沈馥素来没有什么良好的耐心,她只是行色匆匆的在前往宫中的路上前进着,沉默无言,缄默的令蔺赦心惊,直到她的脚步踏入那间满是血腥气的屋子,在看见宋夫人后,这种过分的冷静才骤然崩塌,她双腿一软,径直扑在宋衿床边,宋夫人罕见的没有安慰沈馥,只是红着眼圈。 宋衿是她的亲生骨肉,没有哪对父母在自己的独生子险些丧命后,还能对自己孩子为之付出生命的人有什么安慰的心思,但也不至于生出怨怼之心,仅此而已,沈馥心知肚明,也没多说话,嘶哑着嗓音:“是四殿下惹出来的,丹惊鸿同他有关。” “那他人呢。” 宋夫人握着宋衿过分冰冷的手,眼里浮现出仇恨的光,她当年也是敢当街鞭笞权贵纨绔的女子,更何况为母则刚,如今宋衿受伤哪怕是同皇室有关,她也敢动手为自己儿子报仇,因而此刻满腹怨气,竟是半点不遮掩,沈馥小心翼翼替宋衿掖下被角,一字一句像是从齿间挤出:“他跑不了,丹惊鸿一日不死,他一日受咱们挟制,他是皇子,宋家是臣,这点罪名还不够他去死的,再过些时候,血债血偿,舅母,你不要冲动。” 沈馥留下丹惊鸿当然是别有用心,这样好的人证倘若不用起来,如何对得住自己烛照哥哥的伤势?蔺殊同她的新仇旧恨,如今可算是堆叠至顶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疆王同宋肇浑身湿透,神色冷凝而来,只是北疆王仍旧戴着斗笠,不愿被蔺赦看出。 宋肇浑身水汽,看向宋衿的目光里带着极深的怜惜,宋家以严教子,从小到大,他都不曾对这个儿子有任何宠溺,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轻易放过伤害宋衿的人,宋肇俯身握住宋夫人的手,声音沙哑:“你不要担心,朝堂上的事我来解决,那条毒蛇跑不掉,除却丹惊鸿,我们手里还有别的东西,迟早能将他扒皮抽筋。” 文人动怒向来没有雷霆之势,却远远要可怕的多,宋夫人在此刻心身俱疲,终于昏睡在自己身后这个风雨同舟数十年的夫君怀里,宋肇的视线跟沈馥对接,舅甥两人齐齐外出,蔺赦却一把握住沈馥手腕,眼里满是警惕与担忧:“他毕竟是父皇的儿子,你不要轻举妄动,万事有我。” 檐外雨声更大,天色更沉,借着屋中烛火,蔺赦只能看得清沈馥侧脸,但沈馥言辞却极为清楚明白:“我自有分寸,你去帮我看着烛照哥哥。” 说完这句话,那只被他握在手中的腕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脱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馥与宋肇走进雨里,去亭中商议,肌肤相触的柔软与温热还残存在他的指尖,蔺赦在雨声里叹息,推开房门走进内里,任由屋外风疏雨骤,他很清楚,他喜欢的姑娘有那份本事。 “方才九殿下说的也是我想说的,舅舅,九殿下曾同我说过,三皇子大皇子,乃至二皇子,他们出事同四皇子都脱不开干系,可以说当今圣上膝下成年皇子,就是被四皇子硬生生杀到只剩他同九殿下两人,九殿下有如此把柄尚且不能轻动,无非就是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我们是臣,要如何越过这种身份去图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四殿下私下勾结朋党,联系朝臣,军中有他耳目,朝中亦有四皇子党羽,否则今日他如何能往沈家寻你?这事我晓得不可着急,但无论如何,须杀鸡儆猴,剪羽翼,断臂膀,好让他痛入骨髓,才晓得何为收敛!” 宋肇的脸在电闪雷鸣的白光下显得颇为肃杀,对蔺殊欲要生啖其肉的心思昭然若揭,沈馥沉吟,心知朝堂之上龙争虎斗,实在是她不擅长的事,但她也不愿自己舅舅有什么闪失,只得以沈家事意图拖延:“周芸有些作死的把柄在我手上,如今四皇子未有正妻,想来是要用个正妃位置联络朝臣,舅舅且稍稍忍耐,待我收拾周芸,掌着沈家后宅,到时候再去妇人们之间坏他名声,这联姻之事告吹,咱们再动手,也不迟,否则到时候他勾结周芸,藏珠扪心自问,难以抵抗。” 沈馥眼见着宋肇神情有所动摇,却仍旧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只得轻轻叹气,主动俯身向宋肇一拜:“藏珠自知今日之祸,舅舅未曾责备已是幸事,但藏珠恳请,舅舅为藏珠最后思量这回,还请舅舅答应!” 说到底,沈馥是宋肇疼宠十数年的掌上明珠,沈馥为他好他更是心知肚明,如今沈馥又拿出这般姿态,他哪还有狠心搏命的念头,连忙将沈馥扶起,正要开口的时候,钦天监正却匆忙赶来:“你们两舅甥千万冷静,那四皇子不是好相与的,到时候伤筋动骨的,怕只是你们!” 他平日里都是副仙风道骨的姿态,此刻匆匆忙忙赶过来,连仪态也不管,雪白道袍上都是泥点子不说,莲冠也湿透一半,显得颇为狼狈,正入亭,沈馥看他这样着急,就将实情相告,他这才松口气,抚掌叹息,又从袖中摸出个白瓷药瓶:“今日之事实在是宿命,说句难听的,你宋家这小子命中注定的要爱而不得,说白了,情深不寿,好在今日性命犹存,贫道也还能帮着调理调理,这药拿去,保管他吃完后活蹦乱跳的。” 沈馥听闻情深不寿四字,登时拧紧眉头,张口就想问个清楚,她想知道,倘若宋家给烛照哥哥定亲断根,以他那负责的性子,到时候身后有妻女,能改命不能,但她话还没出口,钦天监正就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你同你舅舅想都别想,倘若给那宋家小子强行定下亲事,他怕是宁死不屈的架势,不想他死的早,不如顺其自然,指不定日后还有转机。” 此话一出,沈馥黯然无言,宋肇却没说什么,只是匆忙去给宋衿送药,这一晚,沈馥无眠,那雨水也整晚未停,直到次日清晨,宋衿转醒,才云收雨歇,露出个晴好天气的样子来,而沈家,则是迫不及待的,就派人将沈馥接回家去。 “大姑娘,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实在是阿郎提前有吩咐,说的清楚,这些日子您就别出门,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头学学中馈,倘若宫中有请,再另作打算。” 沈馥进门的时候,沈琛一大早的就已经去上朝,要说沈家也没什么喜事,但周芸却是满面春风,看着是好事将近的样子,只是嘴上仍旧少不得损沈馥几句,但沈馥却懒得搭理她,一来是手里已经有周芸红杏出墙的证据,二来是她一夜没睡,实在是没那个精力,也就颇为敷衍的行过礼,径直往藏珠院去,松亭芳主同软玉三个人,实在是心疼沈馥,也不肯让她走路,先打发婢子去搬藤条春凳,要让沈馥躺着回去,昨晚折腾的累,沈馥也不矫情,就立在门口等着,但偏偏有人贼心不死。 “藏珠妹妹,我看你这样累,要不先去我的屋子里坐坐,休息休息,过些时候才回去?” 来人正是周芸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人蠢的话,心思浅透的的一眼就能看穿,更重要的是,沈馥都用不着多花什么功夫,就知道他在起什么龌龊心思,本来这些日子就流年不利,莫说之前钦天监正的事情,就是昨晚宋衿那椿事,到今天这个时候,仍旧让沈馥恼怒的想要杀人,而这时候这个蠢货确实是刚好撞到沈馥枪口,她登时就要发作,偏偏这个时候周芸又出来的快,沈馥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嗔笑着轻拍那个蠢货的头,不动声色把人藏在身后。 “胡闹什么,大姑娘昨晚一宿没歇,你要同她玩,日后不有的是机会?”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也就罢了,偏偏周芸还担心沈馥没听出来般故意往这边看,明摆着就是在挑衅羞辱沈馥,松亭性急,哪里忍得下这种事,当场就要翻脸,沈馥却眼见着藤条春凳过来,伸手止她动作道:“胡闹什么,入过宫的人眼皮子不该这样浅,没得让人笑话。” 周芸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笑脸瞬间垮下来,颇为不甘的攥紧手帕,入过宫这件事的确是她怎么都比不上的,说到底还是出身不好,否则她的展贝,s说什么也是个能入宫博取富贵的长相,这个小贱蹄子,明白这就起故意挑事。 她这档口倒晓得说别人故意挑事,却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多么孟浪轻狂,但沈馥最近实在是手头诸多事情如同乱麻,暂时还没那个精力跟时间来好好收拾折腾周芸,因而一句话刺过,她也就不再为难周芸,径直上了春凳回藏珠院去,而周芸那个不成器的亲戚,好色的视线仍旧死死落在沈馥身上,周芸见状,登时气不打一出来,翻脸就往院子里头走,偏偏她前脚刚走,沈郁后脚就跟过来想要问问沈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刚好撞进这二世祖视线里头。 原先看沈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意外发觉,原来自己的小表妹颇为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