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青格!你怎么……哈哈哈哈哈哈哈……”蒋小栓先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等他看清了秦言的面目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手里的紧握的木棍也垂落在地上。戒备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大笑,而且是越笑越厉害,到最后竟然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起不来了。 “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呢?”褚大娘也觉得好笑,可是一看到秦言那白里透红的脸皮老太太还是尽量压制住自己,用舒缓的声音平和地问秦言,即使是这样,脸上的笑意也还是使着劲的往外渗。 “大娘!我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秦言苦着一张脸,撒娇地对褚大娘说,脸上的委屈真的不能再真了,眼底也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看的褚大娘心里不好受。 “好了,好了,不难受了,八成是谁跟你闹着玩呢,不要伤心,你站在这干啥呢,是想洗头吗,傻孩子,洗头要用热水,不能用凉的,会头疼的,再说也洗不干净。你等一会儿,大娘这就给你烧一锅热水,让你好好的洗一洗,把头发都洗干净了。”老太太心肠软,性子柔,平时就很喜欢秦言,现在见秦言这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的母性泛滥,真的把秦言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温声软语的安慰他、宽慰他。 “青格大哥,你这是怎么弄得?你昨晚上干啥去了?”蒋小栓蹲在地上笑了好半天儿,终于慢慢的支起身子抹干净脸上刚才因为大笑而流的眼泪,用看怀疑的眼神看着秦言,摆明了是不相信秦言刚才说的话。 “大娘――他不相信我!”秦言拉长了声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去!小栓你外边去,别再这里惹青格了,他晚上能去哪儿,你看那上面的浆糊涂得多匀称,明显就是有人用刷子刷上去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回家自己试试,看看能不能也把自己的脑袋涂得这么均匀。”褚大娘蹲在地上给大锅里添材火,一边说一边用责怪的眼神看蒋小栓,实打实的护着秦言。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干活去,二少爷还让我准备粮食呢。青格大哥,你可得快点,咱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你不洗干净不行,洗干净了头发湿的也不行,到山里一会儿就会冻成冰坨子了。哈哈、冰坨子,面袋子、哈哈。”蒋小栓又盯着秦言的脑袋看了几眼,然后在褚大娘的吆喝声中拔腿就跑,只留下秦言顶着一个面袋子站在原地可怜巴巴。 “二少爷,二少爷,出事了。”蒋小栓一口气跑到院子里,范添添正蹲在一个高粱杆缝成的圆帘子旁边摆弄她的山楂糕呢。昨天做的山楂糕虽然看上去很成功,可是吃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有些稀了不容易成型,范添添又懒得重新回锅熬制,索性就用刀切成四四方方的块状放在院子里冻上一冻。 “什么事?”范添添一心摆弄自己的山楂糕,对蒋小栓的兴奋的脸看也不看一眼。 “是青格,青格一觉醒来,脑袋让浆糊给糊上了,成了一个面疙瘩,特别好笑。”蒋小栓蹲在范添添的对面语气欢愉,声音干脆。 “小栓,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做人要有规矩?” “规矩?啥规矩?”范添添的声音太过于冷清,蒋小栓的热情也跟着温度下降了,望着范添添的眼神里有一些敬畏。 “规矩就是不能嘲笑瘸子,不能笑话瞎子,也不能对着一个哑巴哈哈大笑。作为一个正常人,我们不能嘲笑残疾人,也不能对落了难的人落井下石知道吗?你和青格是同事,你们之间要互相帮助,你要对待他就像对待你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态度要温和,像春风像细雨像甘霖,知道吗?” 范添添终于抬起头来,盯着蒋小栓的眼睛看了又看,直到蒋小栓使劲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脸上露出了深深地歉意和内疚,她才重新把头低下,放到自己的那些山楂糕上去了。 “知道了就去忙吧,把粮食按照昨天的分量减去一成,等一会儿咱们也该启程了。吕罗怎么还没来?” “回二少爷的话,黑龙大哥早上过来说吕姑娘的胳膊有些不适,早上想让孙爷爷给重新包扎一下,孙爷爷起得晚,所以吕姑娘要晚一点过来。”小栓嘴里的孙爷爷是依龙屯的赤脚大夫,会倒弄一些跌打损伤这样的毛病,平时村里人谁要是摔断了腿折了胳膊都是孙爷爷给包扎上药的。 “好,那就等等她。对了,你跟你爹说今天派人过来检查窗户的事情了没?” “告诉了,俺早上一回去就跟俺爹说了,他说他吃过早饭就让俺娘过来看一看。” “好。”范添添终于把所有的山楂糕切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摆放整齐后站起身回屋去了,留下蒋小栓堆在地上对着那些红色的块块发呆,脑子里想的都是“同事、规矩、春风、细雨、甘霖”这些个他有的懂有的不懂的词语。 经过一晚上的成型,浆糊早已变成了应巴巴像干泥巴一样的东西,随便一用力嘎嘣嘣直响,挂在头发上扯都扯不掉。秦言在褚大娘的帮助下整整洗了三遍才彻底把头发上的浆糊给洗干净。等他再把头发擦的差不多快干了,范添添他们三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多时了。 对于秦言的迟到,范添添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连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一分来,后来的吕罗不知所以,可是蒋小栓却看得在心里直竖大拇指,二少爷真是一个有规矩的人,说不嘲笑青格就不嘲笑。 四个人又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扬鞭上路,熟悉的是路,不一样的是车里面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谈不上诡异,却也不正常,吕罗总觉得秦言和范添添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气流在空气中流动,而且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秦言上了车就开始盯着范添添看,范添添在院子里跟蒋小栓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明明是自己做的却还能那么义正言辞的教育别人要讲规矩也真是让他开了眼,更让秦言气愤的是范添添的那番理论,什么不能笑话瘸、瞎子和哑巴,也不能笑话青格。只有实心眼的蒋小栓听不出来话里面的隐喻吧,自己到底是哪里残疾了要被她归入到不能被嘲笑的行列里。 秦言对于范添添的无动于衷装作不知很生气,可是他也只是在心里生闷气,而没有像昨天一样对范添添表示自己的不满。范添添是个女孩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是女子又是小人,这个亏,只能自己打破牙齿肚子里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