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内福宁殿,是大宋官家休息的地方,这里最里间有个小阁子,里面放着一张桌案,是用来让赵构稍歇休息所用,有时候官家饿了,也会在这里用些吃食。 就好比今天,早晨起来的迟了些,一会儿又要上朝了,再过去膳房吃饭时间上就有些不够,所以就在这阁子里稍微吃些,下了朝再认真吃。 大宋一朝的皇帝们,对于饭菜的要求还算是简单的,不像是后面满汉全席的某朝。 虽然菜量只有四碟但是食材、刀工、口味儿、营养甚至看盘都是上上之选,又因为赵构有点上岁数这几日听太医安排,每日清晨必饮一盏药羹,以达到提神固体的功效。 入内内侍省,这个掌宫廷内部侍奉事务的部门,都知对于内侍小黄门来说,它就像是外朝二品大员,再往上一级就是内臣之极品,都都知。 今日,是何都知的差班,等伺候完圣人用膳完毕,他就趁着空隙出来透透气,谁知道身子才刚站定,就听着廊道下一溜烟的跑步声从远至近,气的他脸都绿了。 眯着眼盯着转弯处,想看看是那个小崽子忘了规矩,想吃些教训。 结果等来的,却是自己新进收进门的干孙子王得贵,只好收了要惩罚来人的想法,出言埋怨道: “我说小贵子!你平时也是个懂规矩的人,怎么今天如此不懂的礼数!圣人还在屋里就咚咚咚的乱跑一起,是想吃竹板炒肉了吗?” 小贵子,现在只是个只比小黄门高一级的内侍高班,但是他脑袋机灵,如今又有何都知为仪仗,众人都晓得他过不了几年就会迈入高品行列,最最重要的是,王德贵本人也晓得这事儿,但是他本人仍就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正因为这一点才会被何都知收进门内。 “何阿爷,小贵子哪里不晓得这乱跑的罪果,但是外面递了手条进来,说有大事儿发生,让官家速速知晓,我才逼不得已犯了规矩!” 说完话,就把手里捏了一路的纸条塞进何都知手里。 何都知皱了个眉头,嘟囔道:“什么大事儿,这么猴急!”见纸条没有密封,自己就拆开了一看,好么,老胳膊老腿的居然比小贵子跑的还快。 “官家,官家!大事不好了!” 急急的走进屋里的何都知,一边扬着手里的条,一边火急火燎的奔着皇帝跑去。 赵构刚刚喝完味儿苦的药羹,正皱着眉头忍着苦处,忽听到他喊叫,就不耐烦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在外面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事情重要,何都知片刻时间都不敢耽搁,所以就没听他话,直接掀开珠帘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官家,事情紧急,外面大臣们都还等着您回信呢!” 赵构一愣,就拿条丝绢擦拭一把嘴角,伸手接纸条道:“哦,外臣们都没个注意啦?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兵祸灾事儿?” 跪在地上的何都知赶紧抬头回复道:“不是兵灾祸事,似乎是说外面有一个考生,因为没中榜,然后撞墙死掉了。” 赵构听到这句话,也没去看手里的纸条,紧跟着说道:“这考生心理也太脆弱了,动不动的就要自杀!每科下来,总有几个不是撞墙就是自缢,要么就是跳水。” 话说完手里的纸条也正好拆开了,他便用眼睛去看,一边看一边念,到最后哎呀一声惊叫,脸色就明显的黑了下来。 转身一巴掌拍在案板上,大声骂道:“国家大典,怎能如此儿戏!” 话毕,又向何都知确认道:“这事情可否属实?” 何都知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就磕个头回道:“是小贵子刚刚跑着送来的,应该是不假,要不老奴去喊小贵子进来?” 赵构道:“好!” 何都知就起身急急的走出了门外,喊了小贵子进来问话。 “小贵子,这事可否是真的?”赵构开口问道。 “回圣人,此消息确实属实!”王德贵磕个头回道:“小的来之前向外面那些大臣们询问过了,说是有一个考生,今年是第四次来礼部省试了,结果又没中,反而看见他同乡考生中了榜!” 赵构皱眉道:“考试么,个凭本事的事儿,他文采不如同乡,他有什么可不平衡的!” “回官家,道理自然是这么会事儿,可是,这考生临撞墙之前,嘴中大呼舞弊,缘由是因为,他那个同乡,在第一天就被考官给逐出场外了!” 说完这句话,小贵子疑惑道:“一个被逐出考场外的考生,居然还能中榜,所以,所以这老考生就想不开,撞死了!” 这事儿……赤裸裸的打脸啊!还以为自己的贡举考试,阅卷公正清明,没有一点舞弊,结果是!唉! 赵构脸都气红了,一转身来到桌案前,两手一抬就把桌子掀翻在地,案面上的盘啊碟啊通通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碎。 “查奸!公正!” “舞弊,舞弊!” 大宋的政治是优待士大夫的,读书人自然也包含在内,这样的后果就养成了不好的影响,只要三五个读书人聚成一团,在官府门口呼喊,那么,此官衙的主官就得出来接待这群读书人。 天子脚下更重规矩,所以当数百个落榜考生围堵在贡院门口大叫“科举舞弊,要求彻查”时,负责此事的官员,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而负责主持这次科举的主考官,张侍郎,第一时间就去了,嗯,秦府,寻求解决办法。 当时秦桧没在,只有秦熺公子在,秦熺自然看不起这帮小小考生,就随口给他出了个办法,让张侍郎派兵赶走这帮考生。 这张侍郎也是急的慌了手脚,这等事儿安抚还来不及,哪里敢动粗,但是他以为强大的秦门能够轻松料理好这件事由,然后就糊涂的派兵驱赶闹事考生,那些军汉们都是粗手粗脚的,然后一顿老拳下来,就把众考生打的抱头鼠窜,斯文扫地。 当天这事儿算是平静了,张侍郎也松了口气,买了一大堆贵重礼品,到秦府门上,感谢秦熺公子出的好注意,结果才刚刚进了门,就听手下来报,说考生们要烧贡院,还喊叫着要烧出一片清明世界。 自此,这事儿就再也捂不住了,爆了出来。 可以想象,今天的朝会,那帮御史言官以及众多大臣们是怎么一个咄咄逼人,阴阳怪气,指着自己鼻子咒骂某人纵容手下喽啰舞弊科场的情景了。 看着官家一脸便秘的表情,跪在地上的何都知赶紧献计道:“要不,唤秦太师来商议一下!” 矛头本来就是指着他哩,还唤他来?是要徇私枉法关照他吗? 赵构失望的摇摇头,但是一想,这事情本就是他弄出来的,自己还听密探奏报,他还纵容手下人“贩卖进士名额”,本来自己还不相信,这下好了,竟然整出这么一件大事来。 “去,喊他来!朕今天就要好好问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国家抡才大典就成了他搜罗门下走狗的工具了吗?” 面对老皇帝的指责,人精一般的秦桧一点没当回事。 “回官家,这种事儿纯属诬赖,准是那老考生屡试不中,故意污蔑而已!” 故意污蔑?赵构这个气啊!一头撞死在皇榜上,你见过有谁会用这么过激的方式来污蔑的? “秦爱卿,这件事情朕已经派人去巡查了,大理寺门前围堵的考生嘴中所说的几个人名,我也派人审问过,那几个确实是被中途赶出考场的,这件事,容不得抵赖!” 秦桧见自己的忽悠没能让老皇帝中圈套,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 “回官家,这科重名之人太多了,说不上是外面那帮考生,认错了人!” 赵构岁数是大,但不是个傻瓜,这件事说与秦桧没关系,那才是假的,考试舞弊这种事儿,在每一科都会出现,有时候考官们为了照顾重臣门徒,也会通个字眼啥的,只要他们不闹的过分,三五个名额,自己还是能照顾的,但是今年这科,居然搞出如此大事儿,不拿几个人下狱治罪,怎么能摆平了外面那群考生暴怒的情绪。 “秦爱卿,此事确实有舞弊之事出现,令你前去审查,把哪些视大宋律如无物的贪官们,拿出来治罪,嗯,直到外面考生能够消气。” 话,是赵构特意私下和秦桧说的,各种意思,秦桧自然明白。 这些年来处理这种事情,也都是用这种办法,但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收了几个有些权势的人,若是牺牲了,那可就…… “官家,臣觉得,今岁应试举子大增,但是录取的人数还是以往数额,所以,臣建议,应该再多加一榜。” 增人?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外面考生乱哄哄闹腾,就是为了这目的,但是…… “爱卿,这每科录取人数都是有定额的,若是突然增加,于理不合啊!” 狗屁于理不合!秦桧暗暗的骂一句,拱手道:“水涨船高,人多增数,祖宗成法也,至于朝中其余大臣的看法,嗯,微臣会与他们仔细解释,想他们也能理解的!” “如此,便去吧!”赵构挥挥手便让他去处理。 秦桧点点头,施个礼就告退而出。 “哦,对了秦爱卿,那十几个作弊的考生,和外头考生们嘴中说的徇私舞弊的官员,你也一起处理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