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巨响,金老夫子把手里的书狠狠的摔在桌案上,手颤抖着指着跪在地上的金木根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看看这是什么书!自己私下看也就罢了,居然敢塞给我!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一声怒吼,金老夫子呼哧呼哧的坐到椅子上,闭着眼生闷气。 今天,自己可是丢死个人,本来是刊印一本从州学里借来的诗经,结果印出来的居然是一本男女幽会的禁书,这狗奴才也不知道检查一遍,就拿着它分发给与自己相熟的几位学究,惹来他们阴阳怪气的取笑,真是丢人。 现在回想下,怪不得那印刷作坊里的小厮看自己总是乖乖的表情,唉,一大把岁数了,居然干出这事儿,斯文扫地啊! 想到这儿,金老夫子后悔的摇摇头,他这一摇头,可把金木根吓坏了,直接在地上咚咚咚磕俩头,抬起来哭道:“冤枉啊大郎!” “别叫我大郎!”金老夫子怒道。 “嗯,那,院长,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给你的真是新语书经,不是这‘偷香记’!冤枉啊!” “冤枉?”金老夫子怒道:“难道说是印刷作坊的匠人印错了书?我可是看了,那书背面可是写着我鹿苑书院的记号,由不得你抵赖!” 金老夫子被人嘲笑的时候,金木根也在场看着,晓得这事儿他肯定要发火,可是自己给他时,的的确确看了确实是新语下策,而且自己当时还被狗儿嘲笑来着,狗儿?对了! “院长,您听我解释!小人确实没有骗你,这种事儿我怎么敢来胡闹,而且这书是赵大狗给我的,然后我直接给了你,您要是不信,我去唤他过来一问便知。” 话说完,金木根就从地上站起来,想转身出去寻狗儿过来给自己作证,结果被金老夫子呵止住了。 “回来!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嗯?还嫌我不够丢脸?” 这…… 金木根乖乖的跪在地上。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许久后,金老夫子才叹口气道:“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去后厨给我端些吃的来!” 金木根低声应一声,站起身拱拱手,默默的走出屋外。 这事情,也没的查,毕竟闹大了院长的名声更加难堪,只好吃个哑巴亏。 夏日的池塘是小娃们最喜爱的地方,三五成群的在水里蹦哒,一会儿潜进水底,一会儿又跳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的哪里都是,有几个还故意冲着路人泼水,搞得过路的小娘子们叉着腰咒骂。 池塘边,头戴着一顶大荷叶的王厚,扭头对着咬着竹筒喷水玩的花十四轻声道:“十四,昨日拿来的书你放哪了?” 花十四打个哈欠回道:“问它干嘛,那书里满篇都是这个曰,那个说,没写一点功法的事儿,所以我就扔了。” “扔了?”王厚吃惊道:“你扔它干嘛?” “不扔它干嘛?你又用不到,再说那书是偷摸来的,留着是个祸害,万一有一天被发现了可就坏事了!” “好吧!” 书已经丢了,说再多也没用王厚晃晃头,把荷叶摘下来,朝着天上的太阳狠狠丢去。 轰隆一声巨响,乌云趁着风势,片刻间就把火炭一般的炎日,遮挡了起来。 一道闪电紧随其后,张牙舞爪的在乌云间翻腾。 缩在水里的王厚,愣愣的瞅着掉在花十四脑袋上的荷叶,叹道:“莫不是我功法有成?” 一场暴雨,让多日炎热的天气终于得到了缓解,提着竹篮的狗儿,仰头瞅着天际耀眼夺目的彩虹,心里道,好兆头,就慢悠悠的往贡院走去。 上一次各县学子闹事的处理结果来了,知州衙门为了安抚众学子,重新组织了一次测试。 这一次,从出题到判卷,条条框框都比上一次规矩了许多,按照吕知州的话,既然你们想考,那咱们就动真格的,认真考一次,看看这龙州今年到底有那些好苗子可以去东都参加大比。 他这一发话,全州上下总动员,哪怕是作为监察指责的苏通判也是沉默不语,不对,应该是闷声发大财。 因为这次测试所用的物事,全部是他采买而来,别的不说仅仅是笔墨纸砚这一项,苏府所有人的夏衣就有了着落。 今次考试,严格按照“发解举试”的要求来,当然啦,题目难度也会相应的增大,只要是有心明年参加科举的学子都可以报名参加。 此消息一出,全州士子哗然,这么好的练手机会,脑袋被驴踢了才不会参加,所以全州学子,只要是过了蒙学的,统统跑到各自县衙进行报名。 等人数汇总完毕,各县县令差急脚吏紧急递送至知州衙门,吕知州一看,好么,四县二寨,总计一千二百余人,这一下可把他吓一跳。 往年统计的人数,最多也才五百来人,今年可是翻了两倍还多,难道是自己治下今年文气大盛的缘故? 不等他从畅想中出来,旁边伺候的黑大汉,咳嗽一声道:“吕相公,这王成财一个到处骗人的商贾之流,怎么还能参加州考?” “嗯?”吕知州一愣,疑惑的看着他道:“崔三你说啥?” 崔三抱拳施礼道:“吕知州您公务繁忙,一些事儿不晓得,这下面的人最易糊弄差事儿。” “小的听说,这些来报名的学子,真是三教九流都有,有些人的身份,根本过不了核查,这些胆大的贼官就敢让他们来报名。” “相公请看,这个叫王成财的人,平日里混迹西城皮货街,坑蒙拐骗一些外地来的商户,多次被人告到衙门里,像这等身份卑污之人也来贡院考试?岂不是沾污了法场贵气!” “还有这几个人,要么花甲之年,要么黄口小儿,进咱们贡院来科考,更是让人贻笑大方的事儿!请知州明鉴!”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堂堂一州长官。 所以吕知州一拍公案狠狠斥责道:“真是岂有此理,崔参军,你速速差人,不,你亲自带人至各县各寨,严查此事,对那些敷衍了事之人,准你缉捕之权,再对这次报考的学子,认真筛选,不合身份者统统剔除,绝不让一人来沾污这文昌法场。” “是!相公!”崔三合掌抱拳唱个诺,就挎着腰间钢刀气势汹汹的走了去。 在科举制度被实施之后,这种能直通权利阶层的方式,就被官府和当权者严厉把控,类似后世的政审一般,也限制了诸多条例禁止一些人来参加。 例如隋唐两朝,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只有书香门第或者权贵人家的孩子才成,平民之家,对不起,你不够格。 那要怎么才能拥有资格?答案是,你祖上当过官,或者得到某官某名士的举荐信。 所以这两朝的科举考试就是一个笑话,能参加科举的都是和当权着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朝政大权一直垄断在他们手里。 黄袍加身的赵匡胤自然看到了这个缺点,所以挥舞大棒,绝心打破这种垄断,于是从宋朝开始白丁子弟也可以参加考试了。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参加,毕竟宋朝也是封建王朝么,所以那些娼优子弟和隶、皂的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还有囚犯、僧人、道士、商人、奴仆、犯讳的人,也都不行。 严格执行士农工商的阶级身份,说到这里,就顺口提一声,人们常说的“三教九流”之辈。 原本“三教”指儒、佛、道三教,而“九流”指的是先秦至汉初的九大学术流派,像指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这些都归属与九大流派之中。 后来随着各行各业的发展,以及社会的前进,根据所从事的职业划分,“三教九流”这个词慢慢的含有了贬义。 三教倒是没变,“九流”分成了高低两种,像上九流,就是指: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民、工匠、商人。 至于下九流,有句儿歌道“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被选进里面的每一种职业,都含着深深的歧视之意。 真可谓“万恶的旧社会意识!” 崔三郎得了命令,自然领着差役下到各县寨去查,而龙州这边肯定也不能忽视,所以倒霉的龙州县衙,三“泥人”,只好挑起了担子。 今次考试,虽说比照“解举试”的要求来进行,但是毕竟只是个“试考”,真正实行开来,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甚至还有些通便之处。 比如说狗儿,籍贯在祐川县,但是人在龙州城,总不能为了一个“摸底考试”就跑回去吧! 所以官府贴了告示,只要符合条件的学子,拿了户籍或官府开具的路引,甚至就读书院的身份牌,都可以来县衙登记,因为人多,所以登记点设在了贡院门口。 伴着天上的彩虹,狗儿提着竹篮,慢悠悠的来到了贡院门口,满眼望去全是人头攒动,最中心的,是头戴士子巾的学子,之后是跟随在一旁的小厮仆人,隔着十几步远,就是值守秩序的衙役官差,他们是一条隔离带,再往后就是围拢过来找热闹看的百姓,混在他们之间的是推着独轮车,挑着货担高声吆喝着做买卖的小贩们。 真是好一副太平盛世图,可惜天上的彩虹却被北边刮来的狂风,渐渐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