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养了五日有余,胳膊腿上的伤肿才消了下来,只留些眼角的青痕还没有退去。 一大早喝了粥,趁着今日太阳高照无风无云难得好日子,喊来打闹个不停的大傻、狗剩,各自抱着被褥和草垫出来晾晒一番。 多晒太阳不得病,是娘亲经常唠叨的! 一把柴刀一百五十文,一柄斧子一百三十文,全城独一户李老汉的铁匠铺,五十来岁的年纪,六尺身高,脑袋顶着个光头,长年打铁右手臂比别人粗一半有余。 生了四个儿子个个如此,老光头领着四个小光头,一溜排开举着大铁锤伴着火花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这场面甚是威武。他家在这祐川城里除了官府的人别人谁都不惧,传说在秋天那场兵灾里,这五个光头还偷偷弄死了一个金兵,虽然没人亲眼目睹,他们几个也矢口否认,只说是摔死的,但是过后收拾战场的衙役搁他家屋里,抬出来一具被砸成一坨烂泥的尸体,老仵作一眼就看出伤痕是锤子造成的。 李老汉家世代打铁,农具铁器打制了无数,手艺是个顶个的好,所以质量不用担心,但这价钱总比旁的人高出不少。 让这城里的人是又爱又痛,最后想出一折中之策,自备铁料,只给个加工费让他打制。 像狗儿这样的,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只能全买,再心疼也不得不买。 昨日看好了样式,今天拿了钱就过去买了。瞅瞅大傻跑出去玩耍去了,转身进了屋走到炕头扒拉开盖着的稻草,伸手摸索了片刻,抽出两块砖头,里面显出一个洞来,再伸手掏出一个小袋。 狗儿的钱就藏在这里,这地方狗剩也知道,独瞒着大傻,怕他到处乱说引了贼来。 数好了钱装进袋子,喊过狗剩一起去铁匠铺。这地在城的东南角,也是老李头会做生意,靠着东城坊的员外老爷们,生意是不发愁的。 冬日的大街稀稀拉拉的没几个行人,连挑着担走街串巷的货郎都没遇到几个。 晃晃悠悠的走了半个时辰,路上还遇到了疯跑的曹阿宝。远远的打了招呼听说是去买柴刀,非跟着一起来瞧热闹。 走了会曹阿宝道:“狗儿,听说你们前几天中了西城赵家兄弟的圈套吃了大亏,想出招来报仇了么?到时候记得喊上俺给你们助拳去。” 狗儿听了,叹口气摇摇头道:“不成,加上你也斗不过他们,这仇得智取。”说完又感激的看着宝儿道:“俺们兄弟记得你的好意,到时候必定喊了你去助拳。” 宝儿一听就被这江湖义气激的莫名脸红,连点了几个头道:“俺这几日必勤练武艺,到时候也好多擒几个小杂碎!” 一路上胡聊了几句,转眼就到了地方,抬头看去一杆长条毛竹挑着块三角旗帘,上书‘李记铁器铺’五个大黑字,正迎风招展呼啦啦的发着声响,旗杆后面是土坯砌的店面,前店后院的格局,打铁炉子必是开在后院。 进了屋门,正中间一个大木柜台,左面放着三排竹架上面摆着些轻便小件的铁器,右面则在地上堆放着十几件重些的大件铁器农具。 柜台后面正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上穿一件素白修身短领小薄袄,前面秀着几朵粉红荷花,下着一条青色的冬裙,仔细看也隐约秀了几片荷叶图案,唇红齿白的瓜子脸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狗儿。 害的狗儿一瞬间竟忘了说啥,羞的满脸通红直低着头望着脚尖,直到那女子道了声万福才恢复过来。 “这位小娘子,我来取昨日订的铁器,两把柴刀,一把斧子,这是订票。”说完就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张硬纸片递了过去。 那女子伸出葱白小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眼,就走到后院里,不大会就领着一个十七八岁提着竹筐的小哥出来。 这人狗儿认得,叫李四郎是李铁匠的四儿子,看他出来了狗儿忙行了一礼道:“四哥过来了,小弟来取昨日的货物。” 那李四郎点点头道:”俺晓得了小妹刚刚和俺说了,你要的铁器就在这筐里,你上前瞅瞅可否合用!”说完就把手里的竹筐往前递了递。 狗儿和狗剩忙上前取了框里铁器仔细的观察一番,手臂长的柴刀单边开刃,刀背足有一指厚,握把前接了一节小勾黑黝黝的闪着冷光。 旁边的斧子拳头大小,后面用了半尺长的木柄,柄上还细细的缠着几圈麻布条。 这三件铁器狗儿一眼便相中了,满足的不行,咧了嘴直夸手艺好,那李四郎见客户满意,也放松了神态,随口聊了几句,收了钱点了两遍递给了柜台后面的女子,就回了后院。 一手交钱一手验货,买卖是做完了就是这个腿怎么也迈不动,眼角偷偷瞟一眼柜台后面的小娘子,再低头看看斧头,这斧头咋这么白,啊不,是咋这么好看… 好吧,盯得人家小娘子就快发火喊人了,这才赶忙拉着狗剩逃之夭夭。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叹口气,互相摇摇头唉! 回了屋,瞅瞅天色还早,外面寻了大傻回来,让他居中拉着车,俩人又各牵着一条绳索拽着,慢慢的往柴山走去,趁着天色还好多收些是一些。 动物也罢人也罢,都会在即将过冬时忙活一阵,储藏些吃的或是穿的,等着冬天时候用。 那些有地的农人更是和蚂蚁一样,整日里忙碌个不停,谁也不想当寒号鸟,所以这一忙,就是一年。 一路无话,进了柴山被山风一吹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呼出口热气暖暖手,板车藏了路边,接下来的路得走着上去。 遇到路窄的地方还要一字排开,这柴山有条一步宽的小溪,夏天时喝一口干爽透彻,甚是解暑,到冬天时也是如此,喝一口凉的直打哆嗦,所以在冬天时这溪水是一口都喝不得。 若赶上渴的不行,非喝不行时就用竹筒盛了水,打火烧热了再喝。 林中烤火甚是大忌,尤其是秋高气爽的初冬,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大山火,因此这常钻林子的人就懒出一种办法,棉布做个小袋再放些棉花,竹筒提前装满水塞严实,放进去,绑在怀里,一天活干下来身体散出来的热气就能把竹筒里的水温的热乎乎的,打开再喝时正合适。 这样的竹筒三人都有一个,狗儿还特意给大傻备了一个特大号的。 闷头砍了个把时辰抬头看看,这天色早过了午时,怪不得总感觉越来越饿。 怀抱着三五根枯枝,溪水边扒拉出一片干净地,周围再围上一圈碎石头,砍几根粗树枝做了支架,吊上那个大号竹筒。 两把米半筒水,接水的狗剩还在溪水边捞到条拇指长冻傻了的小鱼儿。 这可是难得的美味,赶紧剖开,洗净了丢进去,小火慢慢烧着,等闻到米香味儿,说明熟了。 一人分了一小筒稀里呼噜喝完,午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好怀念在张员外家吃肉馒头的日子了。 叹口气,起了身,小竹筒再装满热水,绑在腰间踩灭火,再细细的覆盖上一层土,防止有未灭的火炭被山风吹到草丛里引起大火。 喊来早跑去爬上树掏鸟窝的大傻,这憨货,大冬日的哪来的鸟蛋!一扭头狗剩也爬上了树,气的狗儿骂道,俩傻蛋! 下午还算运气,半山腰找到一颗倒下来的枯树,腰粗的树身,看的狗儿直流口水!得,今儿下午算是有着落了。 工具是推动社会发展必不可缺的重要条件。 一颗大树,三个人,两把柴刀一把斧头一下午,费了老牛鼻子的劲才砍了一多半,也是李铁匠的手艺好,柴刀又劈又砍的仅仅是钝了些,瞅瞅剩下的大粗枝,看来明天得去买个锯子了。 满满一车木柴,足足五百斤有余再加上黄泥土路也不好走,把三个人折腾的筋疲力尽,都不记得发了几身臭汗才回了城。 四肢伸开摊在炕上,这浑身上下累的是一丁点都不想动。捅捅一旁的狗剩道:“狗剩今晚你煮粥好不好?” 狗剩摇摇头道:“大郎哥,俺实在是累的动不了!” 好吧,扭头喊道:“大傻?” 大傻:“呼噜噜…” 唉,还得自己来,早收拾好了早睡觉。洗了米,抓把冻的僵硬的菜叶扔进去再放两滴菜油,木架上蒸上几个凉炊饼盖上锅盖,炉膛里又多塞了把柴,大火烧起来,伴着噼啦啪啦的火苗闻着锅里的香味,这日子好充实! 冬日的天色总是黑的很快,漆黑又寒冷的夜空里点缀着几颗偷偷眨眼睛的星星,今晚的月亮却是不太明亮,就像打更的王老汉一样,在东城坊破锣嗓子隔好几条街都能听到,等到了西城坊就是那哑火的炮仗,偶尔响一声,南城坊更是一声也无。幸亏夜里静,竹更点数还是能听得到的。 侧耳听听更点数,时间还早,不过这大夜里也没啥可玩的,蜡烛更是点不起来,菜油到是还有些,不过还得留着煮饭吃,算了还是趁早睡吧! 两瓢热水一瓢凉水,美美的烫了脚,再喊来大傻和狗剩也烫烫,走了一天路,烫一烫既解乏又去味! 躺在炕头,白日里累的浑身无力恨不得趴在地上不起来的俩人,这时竟在炕上顶起牛来,瘦猴子般的狗剩那里是大傻个的对手,连开三把都被蛮牛一样的大傻顶下炕去,还的自己偷偷的伸出双脚抵住他的后背才和大傻打平一局。也亏了大傻没吃饱,那身蛮力,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玩闹一阵,想着明天还得继续打柴,喊了他俩早点睡觉。 今天只砍回来一车,明天早早的去,看看能捡两车最好。 若是能砍些合适的树枝扎些篱笆墙围住院子,那就更好了。 好日子都是一手一手奋斗出来的,这时候不下力气,冬日里可就着了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