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萧樯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总闻着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雨水淋在她脸上,她想把这些苦涩的雨水全都灌进嗓子里,也许这种透彻可以让她感觉没那么难受,从头顶浇下,然后直接没进心底。 从刺杀揪扯出来的密云,到回京后第一个亲近的人今天的举动……纤纤那一句句声嘶力竭的“为什么”始终绕在耳边。 为什么? 难道她就不想问为什么么? 木一揽着她,看她面色潮红,想到方才房子里的光景,自然是知道她为什么难受,便把她放在一座空院的屋顶上,任她淋着雨。 早在上月,木一便接到了这个任务:探查秦相背后的党羽,并且将其慢慢控制,而后收网,任务到最后时,错乱的线索包围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便是香魂楼。 本来,叶鞘带兵扫黄的那日,昭察府就该行动的,无奈叶鞘带着统城兵搅了局,昭察府只能推迟行动。 那日萧樯逃出城时之所以被木一追逐,也是因为木一当时在暗处查探,看她鬼鬼祟祟,才对她出手的。 本想着这个案子能够很快了结,不料香魂楼的徐莺莺自己先动了手,现在秦相那边的一道线索已断,木一今日也是审问完了徐莺莺后决定来徐莺莺房中好好探查一番的,不料,遇见了这么一幕。 木一本想着此事与他无关,但是想到那日他拿到的卷宗,他还是凝眉出手救了萧樯一把。 那个卷宗上画着一个女子,就是徐莺莺的模样,可以旁边的名字,却叫…… 荣莺。 荣姓,是先皇封赏给前朝宰相李华的,意为万世荣华。可这荣氏却变成了五年前的那场大乱之中最大的乱臣,而萧家将府除萧樯以外全族都葬送在了荣氏的阴谋之下。直到北祁王朝建立后,荣氏才被顾北玚下令,全族诛杀。 可如今,竟还有荣氏后人存活于世…… 萧樯……知道此事了吗? 木一侧了侧头,用余光探察了一眼萧樯眼底的情绪,但萧樯只是平静的看着雨,平静到像一滩死水。 但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鞭子和领子,虽然头安静的靠在木一肩上,但是分明满身戒备,像条随意便能攻击的毒蛇。 木一并不知萧樯是女子,瞧她这副模样,又有些觉得奇怪,分明风韵之事传遍整个京都洛宁城的人是她,今日被一女子闹着这样却一副使劲护住贞洁模样的人还是她。 木一只是用余光瞥着看她,那淅淅沥沥的细雨将她的碎发撒在脸上,想是条条墨色的河,她白皙的脸上还泛着些红,脸有些清瘦,但是五官却十分精致耐看,她眼底红红的,倒像是哭过。 可是一个大男人这种事哭什么?木一转念一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过好一会儿,萧樯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木一那双似乎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睛,木一马上收回视线,垂下眼。 又是他。 萧樯头却依然靠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良久,她开口问:“你冷吗?” 木一一愣,不是“你怎么在”、“怎么是你”……而是“你冷吗”。 “不冷。”木一轻轻的摇摇头。 “那就再借我靠一会,你若感冒了,我免费给你医。” 这一句一句的都出乎木一的意外,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笑什么?” 萧樯感觉到他嘴角动了动,继续问:“你是笑我此时像只落汤鸡,还是笑我方才那副模样?” 木一还未回话萧樯又继续说:“若是笑我像是落汤鸡倒大可不必,因为此时你也是。木大人……” “嗯。”木一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 “我像不像个恶人?”萧樯突然笑了,“拿着鞭子,怪吓人的。” “不像。”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只动春心不动情……” 木一瞥了她一眼,一副“你不是男人?”的神情。 “可我不是没想过赎她,也许是明日,也许去后日……我想过,带她离开那个地方的。”萧樯语气里淡淡的,像是在对木一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纤纤说。 “可我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 “假如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可怜人饿着肚子吃不上饭,我愿意尽我之力去施舍他,只要我觉得他需要……”萧樯顿了顿,眼里也是雨幕一般的朦胧。 “奇怪的是,当你开始真诚的待一个人至真,慢慢的很多东西就会突然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我不敢说这是好是坏,只是人心总有一座不可翻越的藩篱,若你当真要去窥探,也免不了一人失足落地。” “可惜,我不是什么农夫,她也比不上一条毒蛇。”说着,萧樯将自己沉重的头从木一的身上挪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从认识我开始就应当知道这一点,木大人,不是吗?” 萧樯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牛皮卷宗。 正是荣莺的那张卷宗。 “你!”木一这才发现萧樯方才动了手脚,居然连他随身带着都东西都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偷到手。 “说!这件事你知道什么?” 此时一根冷针已抵在木一的脖子边,这是萧樯方才在徐莺莺房中拿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你觉得你能威胁我?”木一毫无表情的反问,一动也没动。 突然,坊间传来稀稀促促的脚步声和些叫喊声。 “走水了!!永宁坊走水了!” 永宁坊? 萧樯心中一惊,是香魂楼? 萧樯木一对视一眼,顺着屋檐向香魂楼跑去,只是萧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站起来时脚一崴,还好被木一及时拉住。 “谢了。” 木一只是点了一下头,好像刚才萧樯拿针要威胁他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萧樯看着这人的背影,有了些其他的思绪。 这二人到时,香魂楼整栋楼都已被大火包围,还牵连了旁边一家酒楼,楼中阵阵尖叫和哭嚎声,却没见外面有楼中跑出来的女子。 “大哥,这楼中可有人被救出来?”萧樯随手抓住一个抢救的人问。 “火太大了!突然就燃起来了!现在根本是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啊!” 突然燃起来? 萧樯眉头一皱,此时天正下着雨,这香魂楼竟能突然起如此大火?这绝不可能是无意走水,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如此,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萧樯取下发带扎在口鼻处,正准备往里冲,被木一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木一面色有些怒意,萧樯挣了好几次也没挣开。 “此举是为了销赃灭迹,我……” “如此情形必定是被浇了油后点燃的,你如此,证据还没找到人就先死了。” 萧樯木一正对峙着,叶鞘已经带着他的统城兵把香魂楼围起来集中扑救了,其他群众纷纷被拦到了外围。 果然,叶鞘看到萧樯后脸色一沉,行了个礼到:“萧将军,不知道萧将军此时为何在此处。” 萧樯见他面色不善,自然也是蛮狠的怼了回去:“我们在此处打过三次照面了,如今见了我,叶将军竟还会诧异?” 叶鞘只是怒瞪了她一眼,然后向木一行李,不过这时面色实在不晓得和气了多少倍:“木大人,您在此处,可是督察办案?” 木一只是抬眸看了叶鞘一眼,叶鞘又到:“末将失礼,不该窥探昭察府的政务,但此处危险,恐此楼焚后遇雨水坍塌,还请木大人暂且移步。” 木一点了点头,回了个礼,拉起萧樯就走。 “你拉我做什么!” 叶鞘看着这两人,泛起了一丝疑惑,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络了? 木一将萧樯拉至一处无人的摊贩前便放开她了,这是一家早餐摊贩,夜里不开市,但是桌椅依然在外面,恰好又搭了个棚子可以避雨,木一就背对着香魂楼直接坐下了。 萧樯朝香魂楼张望了一会,发现此处也能看的见香魂楼,看清是否有人出来和灭火情况,别也没再多说什么。 萧樯用余光大量这木一,这人总是一袭黑衣,像是住在黑暗中的影子似的。他眉毛生的浓密,鼻子也高挺,特别是那双眼睛,眼眸里清澈又深沉,像是不谙世事,又像是生性薄凉。 当萧樯的目光落在他的的嘴唇上时,才注意到木一已经盯着她了,于是很不自然的收回目光。 萧樯回想到,方才叶鞘也唤木一“木大人”,可叶鞘已然是一个正三品护军统尉,这木一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呢?这么大的官?又想到秦子骄那日将他一顿夸捧……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木大人,昭察府是个什么地方?”萧樯突然问。 木一答:“昭天下之色,察百官之心。” 萧樯笑了笑,原来是个帮皇帝专权的刽子手集中营。 萧樯又问:“那你可知,本将军心里在想什么?” 木一看了她一眼,她的瞳孔里闪着几朵晃动的火。 “不敢妄测。”木一答。 “你早知香魂楼不简单,你甚至早知今日的这场大火,我不知道你在帮顾北玚探查什么,但是你知道,此事与我有关,对吗?” “在其职,行其事。” “若我要阻你呢?”萧樯又问。 “这恐怕会让我们二人都很为难。”木一也毫不退让。 “既然如此……”萧樯挑眉,“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