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镜贞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 毕竟沈镜贞人缘并不好,又占着太子侧妃的位置,甚至有不少心性凉薄的世家千金认为她死得好,给她们腾了位置。 赵氏发疯般求皇后杀了谢锦词,却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婆子拖了下去。 已近黄昏,营地前篝火燃起,女眷们笑语晏晏,等着前去狩猎的男人满载而归。 谢锦词坐在她们中间。 等了一刻钟,四周突然响起惊呼。 她望向为围场,原来已经陆续有人归来。 一件件猎物被放在空地上,小太监们捧着纸笔仔细清点,高声报出每个人狩到的猎物。 女孩儿们频频朝心仪的公子投去娇羞目光,期望他们能够获胜,然后把那株牡丹当众送给自己。 太子自然是没有指望了。 宁摇星端坐在大椅上,面无表情地吃酒。 祁珩腿上绑着厚厚的纱布,还在哼哼唧唧地叫痛。 宁摇星冷声:“别叫了,吵死了。” 祁珩:“人家疼……” “疼就滚回帐篷。” “可是人家还想看看热闹。” 宁摇星冷笑:“吃不得苦,就别去狩猎,丢人现眼。” 祁珩委屈地抿了抿嘴,悄悄瞪她一眼。 他捂住腿上的伤口,望向篝火的神情有一瞬间落寞。 是,他是比不上其他人有本事,可他也想夺得第一名,他想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他更想赢得那株牡丹。 然后…… 送给宁摇星。 因为父皇说了,那株牡丹,要送给在场最美的姑娘。 在他心里,宁摇星虽然泼辣又冰冷,但是…… 男人鼻尖发酸,默默别开脸。 暮色四合。 人差不多都回来了,以西北肃王打到的猎物最多。 来自西北的汉子,笑得合不拢嘴,朗声道:“皇上,那株牡丹是否能交给臣?臣打算送给臣的宝贝女儿!” 众女一阵艳羡,纷纷望向元拂雪。 “最美的姑娘”,对她们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头衔,谁都知道今夜那株牡丹花落谁家,那么“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就将花落谁家。 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呢? 元拂雪笑容矜持,眼神却透着志在必得。 她父王是西北最出色的猎手,这场狩猎大赛不过小试牛刀罢了。 皇帝轻笑,抬了抬手,示意胡瑜把那株牡丹交给肃王。 恰在这时,一道“且慢”忽然响起。 众人望去,沈长风骑在骏马上,踩着日落慢悠悠而来。 他背对天光,俊美犹如神祗。 瑾王府的侍卫把一件件猎物摊呈在地。 数不清的兔子和鹿,还有几头狼、几头熊,甚至还有两头猛虎! 是肃王猎物的两倍还要多! 皇帝爽朗大笑,“好!覆卿身手不凡,不愧是朕看重的人!胡瑜,赏!” 胡瑜笑眯眯的,从肃王手里拿过牡丹转交给沈长风。 清晨时含苞待放的牡丹,黄昏时恰好盛开。 御花园的花匠精心培育的品种,大如碗口,一层层绯红花瓣雍容地舒展开,金色花蕊更添精致高贵。 乃是市面上万金难求的品种,“国色天香”。 沈长风当众掐下牡丹。 他朝女眷席走去。 女眷席上,元拂雪愣住。 沈长风这是…… 往她这里走? 他要送花给自己? 四周的女孩儿也纷纷激动,“元郡主,瑾王这是要把那株牡丹送给你呢!” “元郡主可真幸运,有肃王那么厉害的父王,还有容公子那等才华横溢的未婚夫,如今还有瑾王追求……” 就连容谣都悄悄握紧鞭子,神色嫉妒。 从前她看不起沈长风,甚至还用鞭子打过他。 可如今这个男人青云直上,还处处和容家作对…… 她舔了舔唇瓣,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沈长风有没有可能因为那顿鞭子,喜欢上她? 他之所以和容家作对,其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是了,沈长风是往她们这边走的,她们这边不止坐着元拂雪,还坐着她! 沈长风是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告白! 少女一颗心怦怦乱跳。 短时间里,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条件。 沈长风要她嫁给他,可以。 但必须把谢锦词贬成通房丫头! 至于婚礼,也必须大操大办! 她身侧,元拂雪皱起眉头。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好闻的崖柏冷香扑面而来。 元拂雪冷声:“沈长风,我只喜欢——” 还未说完,沈长风朝她伸出手。 男人的手修长如玉、根骨分明,夕光里格外好看。 元拂雪咽了咽口水。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抬起手。 还没触及到那只手,一只绵软白嫩的小手突然放在沈长风的手掌心。 沈长风并拢指尖,温柔地握住那只小手。 谢锦词顺势起身来到他身边。 沈长风当众把那朵牡丹簪在了谢锦词的鬓角。 国色天香,却压不过少女姿容倾城。 黄昏的薄金色光晕洒落在她和沈长风身上,少女娇羞低头,恰好露出一截白腻纤细的后颈。 俊美高大的男人,轻柔地为她拢起额前碎发。 画面很美,全场的人都看得有些出神。 元拂雪急忙把伸到一半的手缩回来。 她脸颊涨得通红,悄悄往四周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放心。 容谣则紧紧握住皮鞭,只恨不能取谢锦词而代之。 沈长风凑到谢锦词耳畔,嗓音低哑:“名花配美人,在场的姑娘里,再没有人比妹妹更适合这朵牡丹。” 谢锦词脸蛋红红,娇羞不语。 皇帝道:“都说覆卿和你家谢侧妃青梅竹马,感情极好。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少年时的心动与爱恋,弥足珍贵啊。” 他笑了几声,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元拂雪身上转了转,“听闻拂雪今日在林中遇到刺客,是覆卿护你平安的?” 元拂雪起身应是。 皇帝又道:“拂雪出身西北,对骑射相当感兴趣。既是覆卿救了你,不如你暂且住进瑾王府,一来是养伤,二来也能跟覆卿学些骑射功夫。” 寻常亲切的语调,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 文武百官却悄悄变了脸色。 就连始终注意谢锦词的容折酒,也忍不住蹙起眉尖。 皇帝这话的意思…… 怎么听,都像是在撮合元拂雪和沈长风。 风观澜出事,手底下的神武营被交由沈长风掌管。 因为沈长风娶了谢锦词,所以神武营的将官把沈长风看做风观澜的继承人,对他言听计从,非常效忠。 如果沈长风再娶了元拂雪…… 西北肃王手底下的三十万兵马,岂不是也要站在沈长风这边? 而沈长风和太子是沆瀣一气的…… 容折酒眉头紧锁,想起什么,又望向谢锦词。 谢锦词眨了眨眼。 少女已经清晰地察觉到皇帝的意图。 但她想不通,自古以来的皇帝都非常忌惮臣子总揽军权,可现在圣上却似乎生怕沈长风手底下的兵马不够用,拐着弯儿地为他联姻拢权…… 她悄悄望向沈长风,男人面庞上噙着浅笑,“只要元郡主不介意,瑾王府的大门永远为郡主敞开。” 元拂雪眼底神色变幻。 她和折酒哥哥已经定亲,皇帝却让她住进别的男人的府邸…… 而这个男人,恰恰是折酒哥哥的宿敌。 她可不可以暂时住进瑾王府,然后趁机为折酒哥哥盗取沈长风的机密和把柄呢? 这个念头令少女兴奋起来,笑道:“王爷好客,小女却之不恭。” 皇帝很满意他们的态度,抬手示意开夜宴。 歌舞四起,笙歌繁华。 皇后温婉端庄,亲自为皇帝斟满美酒。 皇帝笑意吟吟,“朕瞧着,拂雪和覆卿极为般配,正巧覆卿又不曾娶正妃,所以朕有心想撮合这门婚事。” 宁皇后道:“拂雪和折酒已经定亲,陛下这般作为,会伤了容家的颜面。臣妾瞧着,容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呢。如果母后知道,怕也会不高兴。” “天下都是朕的,朕想牵一次红线,皇后为何百般阻挠?” “陛下说得是,”宁皇后低眉顺眼,“是臣妾失言了。” 新鲜的猎物被内侍宫女们处理妥当,架上铁架,烤成一片片外焦里嫩的肉,又刷上一层酱料,烤肉香味儿弥漫在整个营地。 沈长风给谢锦词夹了块肉,“我猎的鹿肉,尝尝。” 谢锦词:“元拂雪真的要住进瑾王府?” “圣命不可违。” 谢锦词鼓起腮帮子。 这厮之前还叫嚣着要弑君,现在倒是来了句圣命不可违。 她吃了一片鹿肉,却尝不出滋味儿。 她放下筷箸,轻声:“难道皇上要你娶她,你也会答应?沈长风,你是不是看上元拂雪的美貌了?” 虽然知道沈长风答应元拂雪入住瑾王府,逢场作戏的成分更多,但心里…… 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沈长风没接话,捞起谢锦词盘子里的鹿肉吃掉。 谢锦词看着他。 男人鼻峰高挺,侧脸冷峻,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她记得他刚刚送她花时还笑嘻嘻的,怎么现在成了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又没得罪他。 “沈长风!” 她加重语调,却仍旧软绵绵的。 沈长风继续吃鹿肉,没接话。 送她牡丹,是因为她是他的女人,他要当众宣告所有权,他要给她挣面子。 然而她和陆景淮勾勾搭搭却也是事实,她甚至还想为了陆景淮去偷玉佩! 桃花眼里神色复杂。 男人狠狠嚼着鹿肉,仿佛是在嚼烂谢锦词和陆景淮的奸情。 谢锦词见他不搭理自己,也有些恼。 她喝了口酒,余光不经意望向太子那边,恰巧看见一名侍婢在太子耳边低语。 太子匆匆离席。 她抿了抿酒液,想知道太子离席是否与沈镜贞有关,于是借着更衣之名,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